以命為注

以命為注

人都是這樣,越是禁止他們說得越是起勁。太子聽到了這樣的話,面色一陣陣難,他此刻恨不得將那嬴楚抓過來碎屍萬段,可是他又能如何,只能強自咽下不滿,裝作什麼也沒有聽見,若無其事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高坐在上頭的裴后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她只是隱約見人群之間似乎起了一陣騷動,眼中掃過去卻又恢復了一片平靜,其他的就什麼也不出來了。

王子衿這邊卻是敏銳地注意到了,她低聲一笑:「原來是這樣,嘉兒你的心思還真是複雜,只是……這一幅畫卷你又是如何送到嬴楚手中的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這其實並沒有什麼難的,嬴楚對於裴后的心思從未改變過,他如此深愛這個女人,卻又苦苦壓抑著,不能向眾人顯露,心中定然是痛苦萬分。恰在這個時候他向天下廣招一流的畫師想要畫出觀音相,所以我就藉著這個機會找了一個市井畫師,將這副畫呈了上去。」

王子衿輕輕一嘆:「你是賭定了他的心思,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做,既然如此那葯是……」

李未央淡淡地道:「若是沒有這種葯,嬴楚為什麼匆忙離去?我之前已經吩咐春風將藥效稍微改了改,得畫人若是日夜撫摸、心愛不已,那隻會加重他的藥性,神智越發混亂。」

王子衿咬牙道:「既知如此,咱們還不如下些毒藥更為方便。」

李未央微微一笑:「嬴楚精通的便是毒物,他不會那麼輕易上當的,相反似這種不容易琢磨的迷藥成功的機率反倒更大一些。更何況他深愛那個女人,無論如何都不捨得丟掉這畫像,雖然知道畫中有問題,他也還是會帶在身上。」

聽到這句話,王子衿不禁就是一愣:「你是說嬴楚已然猜到這畫有問題?」

李未央輕輕一嘆:「難道你沒有到他剛才的神情嗎?我猜他應該是知道。」

阿麗公主納悶地道:「他既然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子衿卻已然明白過來,她不由震驚:「我明白了!贏楚對裴后還真是用情很深,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去試探對方……明明知道對方根本就不在意他還是要賭這一把,這個男人真是叫人想不通透。」說到這裏,她主動舉起酒杯與李未央輕輕碰了碰,才開口道:「能夠將他的每一分心思算計的如此準確,嘉兒你也不是普通的人,我現在很慶幸。」

李未央揚眉她,似乎在問她慶幸些什麼,只聽見王子衿繼續說道:「我很慶幸,我是你的朋友而不是敵人,否則現在倒霉的就是我了!」

李未央失笑,笑容之中卻沒有什麼得意,她慢慢地道:「我是下了餌,只是魚會不會上鈎還要裴后怎麼做。」

王子衿蹙起眉頭,遙遙地了那高位上的裴皇后一眼,笑容變得更深了。

宴會散去之後,皇后回到宮中,太子已然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裴后冷聲地道:「你這是做什麼?」

太子眉目都在顫抖,顯然憤怒到了極點:「母后,剛才您是沒有見,從嬴楚的懷中竟然掉出了你的畫像!人要是做了虧心事,多少還避著點人,可他倒好!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竟將那畫像揣在自己身上,如今一下子眾人皆知,您沒瞧見剛才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嗎?他們在議論您和嬴楚之間的關係,母后難道就一點不在意嗎?」

裴后略有一絲震驚地著太子,她沒有想到在剛才的宴會之上竟然會有這樣的插曲,心頭略過一絲冰冷。但她很快鎮定了下來,著太子道:「你已經長大了,應該知道什麼時候需要保持鎮定,越是這種時機越是不能慌神。他們知道又如何?嬴楚對我的心思難道我不知道嗎?我都不曾說什麼,誰又敢多言?」

太子忍不住咬牙切齒:「母后,您是瘋了不成?嬴楚畢竟是臣子,他對您懷有傾慕之心還鬧得眾人皆知,再加上前些日子那些流言,咱們這皇後宮中成了什麼?簡直成了一堆對皇帝、對國家都沒有絲毫用處的毒蟲!」他說到這裏,已然是眼中帶怒,眉心發赤,憤怒到了巔峰。

裴后着他,略略地揉了揉眉心,這才開口道:「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的,你退下吧。」

太子着急,連忙道:「母后,難道到了這個地步,您還不答應除掉嬴楚?」

裴后猛然睜開眼睛,怒聲道:「這一切我自有定論,你出去吧!」

太子到裴后疾言厲色的模樣,渾身不由就是一震,多年來的畏懼重新回到他身上,驅散了他全部的勇氣,聲音一下子和緩了下來,跪倒在地鄭重地道:「母后,不管怎麼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咱們母子倆着想,嬴楚對你再怎麼忠心耿耿,他畢竟是外人,自然會有私心。你好好想一想,自從他回到大都來,咱們母子之間總是會起嫌隙,依我他分明就是在故意挑撥離間!如今他又當眾給母后難堪,依兒臣,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除掉他!這麼多年,他已經為母后做了太多陰損的事……」他說到陰損兩個字的時候,卻發現裴后目光一凝,連忙又改了語氣道:「這些事情畢竟不怎麼光彩,若是以後讓人知道,母后的清譽也要受到影響,母后,您不如就下定決心,徹底除了後患不好嗎?」

太子心心念念,汲汲營營,就是要誅殺嬴楚。裴后太了解對方,但是有一句話他說的也沒錯,嬴楚的確是不該留在她的身邊了,縱然這個人非常能幹,而且時刻知道她的心思,但這把刀已經用的很鈍了,一不小心反倒割傷自己,得不償失。如今更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對自己那份齷齪的心,一切終究是上不得枱面……裴后想到這裏,輕輕一嘆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

聽到這樣的話,太子才站起身來向外退去。走出門外的時候,恰好和嬴楚迎面相撞,太子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在黑暗裏顯得格森,他淡淡地道:「嬴大人,母后正在裏面等着你,還是快去吧!」

嬴楚聽見太子不陰不陽的聲音,心頭一顫,他是知道自己今天在宴上究竟闖了什麼樣的大禍,可他也想知道裴后究竟會如何處置他,這關係到今後的決定,想到這裏,他語氣平淡道:「不勞太子殿下費心!」說完,他已然快步地向里走去。

「站住!」太子大聲地道,嬴楚站住了腳步卻不回頭。只聽見太子冷冷地道:「我希望以後再也不用見你這個禍害了!」

嬴楚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恐怕世事不會盡如人意。」

聽到這裏,太子還要怒斥於他,可是嬴楚已然推開殿門走了進去,太子冷哼一聲:「你還能得意多久!」說完,一甩袖子轉身大步離去。

皇後宮中,裴后突然抬起眼睛了嬴楚一眼,惱怒地道:「你要請辭?」

嬴楚緩緩抬起眼睛,淡淡地道:「是,微臣決心向娘娘請辭。」

裴后着他,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麼?」

嬴楚的神色十分平靜:「微臣今日闖下的禍並不是一般人可以原諒的。縱然娘娘心中再大度,也會留下嫌隙,更何況我一直是娘娘的刀,若是刀用舊了,與其等到娘娘自己捨棄,不如我自行求去,還能留下一點顏面。」

嬴楚的話讓裴后心頭一驚,隨後她反應過來,的確,贏楚太了解自己了,甚至直到自己下一步會怎麼做,她不動聲色地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怕事?不過是一件小事,難道我就會趕你走不成?」

嬴楚嘆了一口氣,認真地著裴后道:「娘娘,嬴楚一輩子對您忠心耿耿,這麼多年來我為你做了不少的事情。我知道娘娘如今已經厭倦了我這個人,既然如此……與其讓娘娘越來越討厭,我不如自己離開,反倒要好得多。」

聽他這樣說,裴后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慢慢地道:「你是說真的?」

嬴楚心頭顫了顫,面上鄭重地點頭:「微臣絕不敢在娘娘面前撒謊。」

誰知裴后重重地拍一下案幾,怒聲道:「可是你在做家奴的時候就曾經發過誓,一生一世絕不會離開我身邊,難道你都忘了嗎?」

嬴楚咬牙道:「嬴世家訓,一輩子不可背主!這一點嬴楚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更何況在嬴楚小時候娘娘對我的厚愛和關懷,嬴楚也是不可能忘掉的。但如今娘娘的身邊已經不需要我了,相反,我還成為娘娘的危害,若是那些人利用我來打擊娘娘……微臣不想等到娘娘動手的那一天,所以才會自請離去,請娘娘在微臣為你忠心耿耿多年的份上,饒微臣一條性命。」

的確,對方真是有自知之明,裴后着他,語氣平緩下來:「為什麼要這麼說?你是我最倚重的人,難道我會為了幾句流言蜚語就殺你不成?」

嬴楚嘆了一口氣:「娘娘,如今朝野並不安定,又是流言四起,對娘娘的處境十分不利,若是我繼續留在娘娘的身邊,只會讓大家想起我曾經做的那些血腥惡事。娘娘自己是很清楚的,不是嗎?」

裴後站了起來,目光敏銳地着他:「這都不是真話,我要聽實話!」

嬴楚道:「這就是實話,我只是突然感悟歲月無情,一轉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沒有為自己做過什麼事,這一次請娘娘容許微臣任性,離開這裏之後,我會暢遊天下,做自己想做的事。」

裴后一怔,突然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低語道:「我知道你沒有說出口的實話是什麼,你是在試探我,因為你並不信任我,不是嗎?」

嬴楚著裴后,良久沒有說話。裴后冷笑一聲道:「這計策並不高明,郭嘉做不到能掐會算,但她算的最準的就是你的心思。你明知道將畫像放在身上十分不妥,更知道這畫像來路不明,你卻還是帶到了宴會之上,你分明就是想要讓我一,不是嗎?你是想要讓大家都知道,又或者說你是想將我逼到極處,我到底會不會殺你,我說的對嗎?」

裴后心思敏銳,一針見血。嬴楚微微閉上了眼睛,終究睜開,靜靜著裴后道:「是,娘娘,微臣想知道您會不會因為這個就殺我!」他是在用十幾年的交情來賭裴后冷酷的心,他想知道他在裴后的心中究竟有多重要,是否會重要到能夠壓過對於裴后不利的那些流言。

裴后沉默著,最終只是淡淡地道:「嬴楚,我不能放你走,如今裴家已然不可依靠,太子更是無能,我身邊只有你了。」

嬴楚著裴后,那眼神十分的溫柔。這麼多年了,他一直陪伴在對方的身邊,他知道裴后十分依賴他,幾乎事事都會交給他去辦,但是這並不代表裴后相信他,這個女人誰也不會相信的。正因為自己在她身邊時間太長了,長得已然彼此了解,他對於裴后甚至於比對自己更加了解,卻還是想要賭一把!這是何其的愚蠢啊!到裴后的神情,嬴楚終於知道對方的選擇,他無聲地嘆息,著裴后道:「娘娘,如今您的身邊已經不需要微臣了。」

裴后突然暴怒:「你不要胡說八道,我若是不想讓你走,你是絕對沒辦法離開大都的!」

嬴楚微微一笑:「娘娘,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陪在您的身邊,對您的感情刻骨銘心、永世難忘,而且我會一輩子忠於娘娘,絕不會背叛你。這一次離開同樣是為了守護娘娘,若是我繼續留在這裏,那些人會將更多的髒水往你的身上潑。」他這樣說着,卻是一動不動地著裴后,他想知道對方會不會強行留下他,又或者說會不會殺了他。這許多年來,從裴后未出嫁開始,甚至從她只是一個縱嬌少女開始,他就一直陪伴在對方的身邊。乃至後來她嫁入宮廷,她對皇帝傾心,她逐漸發現了這樁婚事的真相,她一步步變得冷酷殘忍,她怨憤,她傷心,她痛苦,她掙扎,最後她變得毫無感情,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談笑間便將對手連根撥起。嬴楚一直為她織就一張天羅地,保護着她一路走來,直至如今她登上了這個位置,坐得穩穩噹噹,這都離不開他的輔助。為了她,他殺了無數的人,手染數不清的鮮血,有時午夜夢回他都感覺自己躺在冰冷的鮮血之中。人的鮮血應該是滾燙的,可是那紅色的液體在他的記憶中卻沒有絲毫的溫度,他為裴后做的太多,知道也太多了,總有一天這個人會殺了他,他太清楚這一點,但他依舊還是為她走到了今天。

裴后著嬴楚,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空虛和一種落寞,這跟她對嬴楚的感情無關,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人是不可能對工具產生什麼感情,只是用的過於順手,一旦突然失去會覺得不快。她緩緩地道:「人各有志,我不會勉強你,但若是你就此離去,我會擔心你會效忠於別人。」

嬴楚緩緩行下禮去,鄭重地道:「娘娘,嬴楚這一生絕不會再投靠任何人,這一點請您放心,我願意用自己的生命發誓。」

裴后鄭重地着他,良久沒有說話。

大殿中的沙漏一點一滴地流逝,裴后的神情慢慢恢復了原先的冰冷,可是她面上卻微笑了起來:「嬴楚,我知道你對我忠心耿耿,這次就算離去也不會為別人所用。這樣吧,我給你在望州安排一個閑職,等過三兩個月事情變淡了你再回來,到時候大家就不會追究這件事了。」

嬴楚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太了解裴后,也知道她說這句話之後的意思,就是不肯放他離開。是啊,自己這一把刀已然做了太多的事情,如果被別人所利用,對於裴後來說,豈不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她怎麼肯輕易放手?嬴楚明知道這一點,只是微微一嘆道:「是,僅尊娘娘吩咐。」隨後,他緩緩地退了出去。

裴后他離去,卻是突然冷冷一笑。旁邊的程女官一直不動聲色地著一切,低聲問道:「娘娘,嬴大人這一去,恐怕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回不來了。」

裴后冷冷地她一眼道:「這一點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程女官連忙道:「既然娘娘知道,不妨……」

她的話沒有說完,裴后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沉吟片刻,突然微微一笑道:「這件事情,你去安排就好。」

程女官連忙應道:「是,娘娘。」

程女官退下去之後,剛剛走到黑暗處,卻被一個人一把抱住了,她吃了一驚連忙道:「誰?」

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這個時辰,除了我之外還有誰?」

程女官連忙跪下行禮:「原來是太子殿下。」太子一把提起她的下巴,細細地摸索著那光潔如玉的弧度,面上微微含笑道:「母后怎麼說?」

程女官連忙道:「已經按照太子的吩咐向娘娘諫言,她說一切由我去安排,奴婢這就是去尋找合適的人手。」

太子笑容變得更深:「既然母后已然動了這樣的心思,那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嬴楚的弱點在哪裏?」程女官一愣,隨後便著太子,卻是一言不發。太子笑道:「你放心,若是將來我登基為帝,後宮之中四妃必有你一位。」

程女官喜上眉梢,卻是不動聲色地道:「那就請太子殿下附耳過來。」

太子果真附耳過去,只聽那女子說了幾句話,太子笑容變得大喜:「如此甚好,甚好!」此時,他的神情無比得意,顯然是十分高興抓住了嬴楚的把柄。隨即,他便低聲地道:「既然如此,你便安排人去辦吧,我會好好協助你的,無論如何也叫嬴楚不到明天的太陽!」

太子說完,程女官連忙應道:「是,殿下!」竊竊私語中,兩人的身形逐漸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宮中的裴后,此刻卻是獨自一人坐在燃著無數燭火的大殿上,神情萬般的寂寞,她還是第一次感到這種情緒,彷彿一夜之間兒子、忠臣都離她遠去。良久,她只是嘆息了一聲:「李未央啊李未央,能把我逼到眾叛親離的地位,你還真是叫人刮目相!」

此時,被裴后念叨著的本人正在房裏教敏之讀,她手把著敏之的手,教得很認真,直到郭導進來,似笑非笑地道:「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李未央了一眼敏之,卻發現對方用小拳頭揉了揉眼睛,這才微微一笑對乳娘道:「帶少爺回去休息吧。」乳娘應了一聲,抱着敏之離去。

郭導上前笑道:「怎麼了?興奮得睡不着,所以拖着小弟在這裏學習?」

李未央淡淡一笑:「我是有點興奮,不過……今天五哥表現的不錯。」

郭導眨了眨眼睛,得意地道:「什麼表現不錯?我的手心可是捏了一把冷汗啊,就怕他根本沒有將那幅畫藏在身上,我懷中還特意帶了一幅,到時候只要假裝和他撞在一起,就說這幅畫是從他懷中落出來的!栽贓陷害么,我還是有一套的!」

「原來還有後備方案!」李未央笑道,「五哥心思果然細膩!」

而郭導卻不禁問道:「只是我還是不明白,此舉縱然可以讓裴后名聲受損,讓嬴楚在大都難以立足,但這並不會要了他的性命,你到底想要怎麼做?」

李未央笑道:「嬴楚做出了這樣的事情,裴后是無論如何是不會留着他的,只怕很快就會讓他死去,我相信他跟着裴后這麼多年,只有皇後娘娘才知道他的死穴在哪裏,死在我們的手上畢竟沒什麼意思,死在他最為信賴、最為忠心的皇後手中,才算是死得其所!」

郭導聽到這樣的話,不禁就是一愣:「你要的真是他死這麼簡單?」

燭火挑動了一下,李未央走到了桌邊,隨手輕輕挑了挑燭心,才轉頭道:「自然是這麼簡單,要不然五哥認為我還要做什麼?」

郭導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我倒是覺得,讓嬴楚活着比叫他死了更有意思!」

聽到郭導這樣說,李未央凝眸細細想了想,才微笑道:「五哥說的也不錯,只是這樣有些冒險。」

郭導低聲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不留着嬴楚,咱們何時才能扳倒裴后?」

李未央輕輕一嘆:「如果五哥真了懷了這樣的心思,那你手段就要快一些,否則只怕來不及了。」

這話的意思是……郭導不由面色一變,隨後他便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旁邊的趙月這時才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姐,為什麼您和五少爺說的話奴婢都聽不懂了呢?」

李未央微笑:「聽不懂就罷了,時候不早了,咱們好好睡吧,今夜外頭只怕熱鬧着呢!」

皇宮,天空原本朗朗,卻突然有一片陰雲遮住了整個月亮。

嬴楚了一眼天色,露出來的那半張俊美面孔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數名太監走了過來,他們搬著一個大箱子。為首的一人緊走幾步來到嬴楚面前,躬身道:「嬴大人,這是皇後娘娘送給您的禮物,您放哪裏?」

嬴楚冷冷地了一眼那箱子,神色平靜地道:「你這屋裏哪裏空着,就隨便放哪裏吧。」顯然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那太監倒是有些吃驚,這一箱子可都是金銀珠寶,裴后是重重賞了嬴楚,可對方像是壓根都不關心這箱子裏究竟裝着什麼。太監不再多言,只是指揮着其他人將這箱子抬進了正屋,趁著人將箱子抬進去的時間,他走到嬴楚身旁壓低聲音道:「大人,娘娘說了,若是今後有任何需要隨時向娘娘透一聲,定會竭盡全力替您辦到。」

嬴楚低聲笑了笑:「娘娘一片厚愛,嬴楚縱是肝腦塗地也無法報答,請公公代為回稟,嬴楚謝過娘娘。」

太監嘿嘿一笑:「同是為娘娘做事,我自是相信你,放心吧嬴大人,我會把你說的話原原本本地帶給娘娘。」

見其他人從房間里走出來,太監尖細著聲音道:「那我就先行告辭了,嬴大人,送您上路的馬車已經在宮外候着,祝您一路順風。」

嬴楚微微一笑,只是拱手道:「恭送公公。」

等到他們走遠了,嬴楚才邁步回了房間將房門隨手閉上,屋子裏擺放着的那一隻箱子起來沉甸甸的。他走過去隨手撥開,只到箱中滿是金銀珠寶,那璀璨的光芒將整間屋子都照亮了。

嬴楚冷冷一笑,他跟着裴后這麼多年,到了也不過是得到這些罷了。雖然對方早已知道自己根本就對這些身外之物毫無興趣,可她還是送來了。是為堵他的嘴還是安她的心?或者是希望藉由這些恩惠讓他不會生出二心。

嬴楚不再瞧那些金銀珠寶一眼,只是從旁邊一隻木盤中凈過手,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走到牆角處掀開放在那裏的長長紅緞子,露出了十幾隻小小的瓷瓶。他打量了一番,選中了第三隻瓷瓶,修長的手指拔開了塞子探進去,不一會兒就捉了一隻尚活着的蟲子出來。那蟲子通體紅色,猶在嘰嘰嘰地叫着,個頭不大。嬴楚捉了它,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著。那半張俊美面孔,笑容十分溫柔,目光更是柔和極了,彷彿他正在著的不是一隻詭異的尚在掙扎著的蟲子,而是自己的愛人一般。

彷彿感受即將到來的死亡命運,那蟲子掙扎未果,一口咬住了嬴楚的手指。鮮紅的液體從他的傷口中冒了出來,然後更離奇的一幕出現了。蟲子和嬴楚的血液接觸到后,掙扎得更加猛烈,伴隨它那聲聲慘叫,還有陣陣青煙騰起,只片刻功夫這隻通體鮮紅的蟲子就不再動彈了,而它身體的顏色也在這段短暫的時間裏,由鮮紅便成了黑紫色。

嬴楚如同端詳著一件完美的藝術品,目光之中透露著隱隱的滿意。他從懷中取出一隻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瓶,將蓋子掀起后,就輕輕地將這隻蟲子放了進去。

緊接着他又從第四隻瓷瓶里抓出一隻純黑色小蟲來,這隻小蟲只如米粒般大小,也是活的,卻被一團泥裝物粘在一起,如同一團蠕動着的芝麻球,團成了一團在他掌中發出悲鳴,他如法炮製,血滴在刺啦刺啦的聲音響起同時和這團芝麻球融合在了一起。空氣之中瀰漫着一絲奇異的血腥味道,也是濃烈至極、嗆人心肺,嬴楚不為所動,將那隻黑色的小蟲也丟進了瓶中。

接下來他逐一挑選壇中的東西,經過加工之後一一放入那只有小指長的瓷瓶里。這些東西都是蠱蟲,嬴楚每天把它們搜集起來放到牆角那些瓦罐里,這些瓦罐燒制的時候便用嬴楚自己的鮮血泡過,讓血滲入泥土之後做成罐子,然後他每天用血養著這些蠱蟲。每一個月就要打開清理,把死了的蠱蟲燒成灰再放進罐子,一般要養上半年才能成形,一排壇中的蠱蟲……已然足足養了七八年。

當然蠱蟲也不是隨便養的,若是養蠱之人蠱術不高,蟲子也會反噬,到時候只是死路一條,所以嬴楚很少動用這些蠱,除非到了危急關頭。等到嬴楚忙完了,他的屋子裏已然瀰漫着一絲詭異的氣息。他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讓那一絲血腥夾雜着惡臭的味道,漸漸散了開去。陣陣清風吹拂進屋子,空氣煥然一新。嬴楚眼中望向院中栽種的紅色薔薇,發現只是片刻之間這些植物就已然枯萎,而從銀杏樹上飄落的樹葉,也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幸好如今天色已暗,這裏的變化不會引起外人的注意。

他抬頭望向月空,見到明月高懸偏偏被一片烏雲擋着,使得天色起來有三分晦暗不明。嬴楚自言自語地道:「我該走了嗎?」森森月光,照耀在他那半俊美的側臉,平添了一分妖異之氣。

嬴楚連夜離開了皇宮,出宮后他驅散了馬車,自己獨自往著相反的方向離去,一邊低頭急走,一邊靜靜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如今已然過了夜市的時辰,整個市集都是十分安靜,家家戶戶關門閉窗,整個大街上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之外,其他的聲音幾不可聞。他走着走着,突然站住了腳步。巷口站着一個黑衣人,高大修長的身軀帶着一種濃濃的殺氣,那一絲熟悉的血腥味道也讓嬴楚立刻意識到對方來者不善。

嬴楚武功很高,不用回頭就知道自己的背後同樣站了一個人,將兩邊同時堵死。冷笑一聲,他的身軀凌空而起,腳尖點地便要藉助旁邊的民宅逃離。就在他身形一縱的時候,一聲弓弦輕響,他的頭一側一支利箭擦著頸項急急飛過。好在他躲避及時,一個側滾從屋頂瓦片滾了開去,耳邊風聲嗖嗖而過,數名黑衣人已然包抄過來。嬴楚身手敏捷地躲過了對方的凌空一擊,而那一陣強勁的掌風也讓他極為詫異。幾乎是同時,四柄長劍直刺他的背心,他大喝一聲,內力運至背部,那四柄刺中他背脊的利刃竟然一起硬生生折斷了。

剎那之間嬴楚出手如風、身法如電,一掌擊打在從背後偷襲他的其中兩人身上,對方竟然也悍不畏死,用不要命的打發一齊向他下手。連番攻擊之下,嬴楚只覺五臟六腑都似離了位,血氣翻湧,自他眼耳口鼻一起噴濺而出。但他並不畏懼,不過冷笑一聲:「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殺了我嗎?」

那數名黑衣人不言不語,已然一起撲了上來。糾纏之間,有四人將他雙手雙腳全都困住,不讓他輕易動彈。嬴楚自己力大無窮,可這些人竟也是絕頂高手,迫得他一時動彈不得。就在此時,第五人臨空而起,「砰」的噴灑出一蓬細如牛毛、藍汪汪的細針,那動作絲毫也不顧自己同伴的性命。嬴楚來不及後退,頃刻之間手臂、胸前、腿上已經被這毒針刺中,他怒喝一聲,原本四個抓住他的人都被他用內力振開。

屋檐之下,有人大聲喝道:「射。」

於是亂箭似雨,破弩聲聲,無數利箭向嬴楚射了過來。嬴楚既不能身退,因為退後就是陷井,而上面、下面、左面、右面都是伏兵,根本無路可走。不論他如何選擇,都是死路一條。嬴楚卻是急笑一聲,抓過一人隨手擋在身前,那人片刻之間變成箭豬,贏楚把人丟在一旁,縱身躍入對方包圍圈,殺手們還來不及欣喜,只見到嬴楚已然抽出一柄長劍,唰唰唰的動作就已經連砍數十人。

「啪」的一聲,粉末飛揚,原來都是石灰,嬴楚猛然轉身擋住大部分,但依然大半身子都被撒成灰白一片,部分石灰飄進了他的眼中,他以衣袖擦眼,右胸已被人一劍刺中,他猛然瞪大了眼睛,一聲怒吼,揮動長劍將那人一劈兩半。

這時,更多的人向他右胸刺了過來。嬴楚再厲害也無法抵禦那排山倒海、視同瘋虎的攻勢。很快的,偷襲者們已經將這條路包圍的鐵桶般嚴密。嬴楚雖然是不死之身,可這並不代表他不會感到疼痛,尤其是對方似乎抓住了他的弱點,知道他對幽冥草過敏,刺過來的暗器和剛才的石灰中都含有幽冥草的成份,不知不覺之中,他全身已然發麻,毒力發作了。

他死死咬牙,一邊苦戰,一邊想着逃脫的計策,就在他岌岌可危的時候,突然從陰暗處閃出一個灰衣人,他拋出一枚紅色的彈丸,頓時聽見兩聲霹靂巨響,一陣煙霧滾滾,遮擋眾人什麼都不清了。嬴楚一見機會來了,立刻向早已好的方向沖了過去。他慌不擇路,逃了半天,卻是無法衝出重圍,突然面前出現一道黑影,他一時着急便想要一劍斬過去。誰知對方向他輕輕揮手示意,贏楚一愣,對方竟帶着他東拐西拐,沒有多久就到了一處宅院的門口。

嬴楚吃驚地著,不知對方究竟是什麼來路,為什麼要救自己,而且此人到了門口就不見了,分明是故意將自己引到此地。

這一座宅院似乎沒有人居住,門口更沒有護衛,他一路走進去,除了自己的腳步聲什麼也聽不見。直到進入正屋,他才到了十分熟悉的人,不由冷冷一笑道:「那些殺手是你們派來的嗎?」

李未央著嬴楚一派狼狽的模樣,還有那滿身的石灰粉,便是輕輕一笑:「嬴大人,你也太高我了,我哪有那個閑功夫去追殺你。嬴大人的狀況,似乎傷得不輕,可需要找個大夫來一嗎?」

李未央的話倒像真心關懷,但嬴楚不是傻子,他根本不會相信對方,只是用一雙陰冷的眸子盯着她道:「你還沒有我回答我說的話!」

旁邊的郭導卻淡淡地道:「若是我們要殺人你,剛才又為什麼派人去救你?從太子的手底下搶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咱們都是冒着天大的風險,嬴大人你可不要不領情!」

嬴楚冷笑一聲道:「你們會那麼好心?無緣無故來救我?」

哪怕天上下紅雨,他也不信李未央會大發慈悲,這個女人骨子裏和裴后一樣都是冰冷無情,她會多管閑事才真叫見鬼了!落在她手裏可比落在太子手中要慘多了!

李未央輕輕一笑:「贏大人,你真是誤會了,我們這一回的確是從太子手中救下了你,而且真的是好心好意。」

贏楚盯着對方,目光閃爍不定:「你們到底有什麼目的!」

李未央和郭導對視一眼,郭導微笑道:「只是請贏大人來作客罷了。」

贏楚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然而他畢竟剛剛受了傷,眼中石灰殘留,連人影都得模模糊糊,此刻這宅子表面安靜,內里不知埋伏了多少高手,他又如何逃得出去?

李未央倒是有三分詫異:「贏大人不是刀槍不入么,上一回那麼多弓箭手攻擊你都能安然無恙,這次怎麼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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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錦繡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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