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客為主

反客為主

皇後宮中,太子向裴后道:「母后,兒臣已經按照您所說去齊國公府宣了旨意。」

裴后微微一笑道:「哦,那郭家人作何反應?」

太子冷冷一笑:「他們還有什麼反應?我瞧那陳留公主年事已高,郭夫人病怏怏的,這回即便是讓他們逃過一劫,也活不了多久!」

裴后卻是開口道:「那郭嘉呢,她說了什麼?」

太子蹙了蹙眉頭,道:「若是母后擔心那個女人,大可不必,我瞧她也不並非什麼三頭六臂,面對這樣的情況更是無計可施,不得不乖乖地在府中禁足。如今只待欽天監上一道摺子,說明她就是那個命犯帝王星之人。咱們就可以輕而易舉讓這個女子從大都消失,母后就再也不必為她煩心了,才真是永絕後患!」太子說着,面上浮起一絲詭譎的微笑。

裴后瞧他一眼,卻是冷笑一聲:「郭嘉要是這麼容易伏誅就不會這麼為我所忌憚了,你不要將她得太過容易對付,這對你可沒什麼好處!」

太子卻是不以為然道:「母后也太杞人憂天了,若她真有您所說那麼厲害,為何這一次只能束手就擒?」

裴后輕巧地起身走到窗邊,著窗外那一株株盛放的花樹,淡淡一笑道:「凡事謀定而後動才是此人個性啊。」

太子思索了片刻,向裴后道:「母后,依兒臣不如趁著齊國公不在大都,索性將他們這些人一打盡。」

裴后回頭瞥他一眼:「不必心急,貓捉到老鼠的時候可不是一口吞掉。想想郭嘉對付你兩個妹妹的手段,若是讓她這麼容易死了,我又有何面目去見安國和臨安呢?」

聽到裴后這樣說,太子心念一動,一直以來母后對於安國就十分縱容,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嬌慣。雖然並未見到多少慈愛,可從比對待自己要好上很多。難道只有安國才是母后所生,自己和臨安的身世都存在着疑問嗎?他想到這裏,目光之中便流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傷感和隱隱壓抑著的憤懣。

裴后見他神色變幻不定卻也並未放在心上,只是開口道:「好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的,你無需在意。」

太子有些不滿地上前一步道:「母后,您不是說過這件事情交給我去辦了嗎?現在事情還沒有辦完,至少那郭嘉還沒有死,咱們怎麼能就此收手!」

裴后微微一笑,絕美的面容上掠過一絲淡淡的嘲諷:「你是越發大膽了,我說過的話你什麼時候可以置疑了?」

聽到裴后這麼說,太子心中就是一跳。他連忙跪倒在地道:「兒臣不敢,一切謹聽母后的吩咐便是!」說着他躬身退了出去,誠惶誠恐的模樣依舊顯的十分恭敬。

太子離開之後,就見簾幔輕輕一動。贏楚從帳子後面走了出來,他了太子離去的方向一眼,向裴后道:「娘娘,請恕微臣多言,太子恐怕對娘娘還懷着異心,娘娘不可不防。」

裴后冷冷一笑:「這個蠢東西,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沒辦法消除自己這種荒謬的想法。可見這郭嘉還是真是厲害,不知不覺中,就讓我陷入了這樣可笑的懷疑!你說若是不將她徹底剷除,我又怎麼能放心?」

贏楚神色平靜地微笑道:「微臣已經傳令王恭軍中的探子將消息透露給大曆,想必前線很快就會有吃了敗仗的消息傳來。到那個時候咱們就能名正言順地處死郭嘉,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娘娘不必着急,還不如好好地趁著這段時日折磨折磨她。」

裴后微微一笑,目視着對方道:「好,前線的事情都交給你了,不論他們誰勝誰負,我樂得坐山觀虎鬥。但是郭嘉……光是殺了她可不夠,她從前那般折磨安國,總也要讓她嘗嘗錐心之痛。」

贏楚道:「娘娘英明!剛才我聽太子所言,陳留公主年紀漸長,而郭夫人又一直是卧病在床、身體時候好時壞,這樣說來齊國公出征在外,他就是對齊國公府眾人最大的打擊了。」贏楚說到這裏頓了頓,笑容更深道:「娘娘,微臣現在就去齊國公府傳話,說那齊國公率軍出征,在沙場上受了重傷。」

裴後轉眸笑了笑:「受了重傷?」

贏楚笑得越發得意:「是,受了重傷,恐怕將會不治。」

裴后微微蹙起來眉頭:「可是那齊國公並未受傷,此事遲早會被證實,假傳噩耗之事一旦敗露,豈不是……」

贏楚冷冷一笑:「娘娘放心,戰場上山遙路遠,這消息真的傳過來早已是半月之後!這條消息一傳過去,就算要不了陳留公主的老命,也能把郭家人打擊的一蹶不振。娘娘,微臣會儘快捏造一份軍情戰報送到郭家人手中。陳留公主到以後,一定會確信無疑的。」

裴后微微一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郭嘉啊郭嘉,這是你咎由自取,我要你的家人在飽受一番折磨之後,再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此時的齊國公府,陳留公主因為擔憂在外出征的兒子,所以一直在佛堂念經。因為太過憂慮,竟感染了風寒。在請示過在外面守的禁軍之後,特意請了太醫入府為她診治。郭夫人、江氏以及李未央便都在一旁陪着。李未央見了陳留公主揮退了送葯的婢女,便柔聲地道:「祖母,您這樣是不行的,若是父親和哥哥們歸來,見您的病情加重,還不知道有多麼憂心。」

陳留公主重重咳嗽了兩聲,輕嘆了一口氣道:「我都一把老骨頭了,又有什麼要緊,最重要的是他們能夠平安歸來。」

聽到陳留公主說這樣的話,李未央和郭夫人對視一眼。郭夫人便親自從婢女的托盤中端過那一碗葯,走到陳留公主的面前道:「母親,老爺在走之前曾經再三叮囑過,無論如何要我一定守好門庭,照顧好母親。若是您真的生病了,不吃藥怎麼行呢?當初您還笑話我說我怕苦,怎麼今日輪到您,您也這樣了?」

陳留公主到郭夫人憂慮的神情,不由搖了搖頭:「這些日子實在是辛苦你了,你自己的身子也不好,又何必來伺候我?我身邊有很多的婢女,還有嘉兒在,你放心回去休息吧。」

郭夫人卻是堅持不肯離去,就在此時郭導掀開帘子走了進來。他了一眼屋中的情景,卻是不動聲色地對着李未央道:「嘉兒,你怎麼還在這裏獃著,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和你商議,你先出來一下。」

這話說得十分突兀,完全不像是郭導的為人。李未央笑容一頓,心中若有所悟,面上只是點了點頭,便要和郭導出去說話。

陳留公主卻突然叫住了他們:「有什麼話不可以在這裏說?」

郭導面上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道:「祖母,您還生著病的呢,放心吧,一切有我們在。」

陳留公主卻是並不相信,她是再了解郭導不過的,天大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也裝作若無其事。從剛才進門開始她就一直在觀察這個孫子的表情,郭導的神情不對勁,她怎麼能不知道呢?她握住郭夫人的手,強撐著站了起來:「有什麼事情,若是你不告訴我,就是嫌我的這個老婆子太礙事了!今後郭家的事情我再也不管,由得你們去吧!」

郭導聞言面色一變,連忙跪下道:「請祖母恕罪,孫兒不是這個意思。」

李未央知道郭導心急如焚,面上只是微微一笑,輕柔地道:「祖母,五哥也是一片好意,生怕您擔憂過甚,您就不要責怪他了。」

郭夫人蹙眉道:「不要瞞着我們的了,有話就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郭導了李未央一眼,見她對自己點了點頭,才輕聲地道:「贏楚來了,要見祖母。」

李未央聞言,不禁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贏楚,他來做什麼?」

郭導顯然心頭也在疑惑,他只是搖了搖頭道:「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親自稟報祖母,卻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事。我問他,他也不予理會。」

黃鼠狼給雞拜年,又能安什麼好心?李未央淡淡一笑,向著陳留公主道:「祖母,這件事情就交由我們去處理吧。」她隱隱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所以不希望陳留公主出面。

陳留公主心中不安,自然不肯聽從:「你父親不在,我便是一家之主,又有什麼事情要瞞着我?贏楚突然來訪,一定是有要事,否則的話也不會半夜到齊國公府來。我倒要這個人究竟要說什麼!」說着,她掙扎著邁動步子向外走去,長時間的躺卧讓她全身發軟,還沒站穩就是一個踉蹌。郭夫人連忙扶住她,關切道:「母親!」

陳留公主止住了她未出口的阻攔,只是輕輕抹了抹自己的白髮,一絲不苟地道:「我一定要親自對方究竟要說什麼!」

郭夫人輕輕一嘆:「母親這個脾氣真是難改,也不知道愛惜自己一點。」

陳留公主聞言,卻是微笑,神色莊嚴而鄭重:「常言道人老了就越發像個孩子,你們就當我這一回是太過任性,便依我所言吧。」郭夫人無奈,只能吩咐婢女取來披風,親自扶著陳留公主,一行人到了大廳之上。

香霧縈繞中,贏楚正悠閑地坐在那裏飲茶,見到陳留公主來了,他便微微一笑起身行禮:「贏楚見過陳留公主、郭夫人。」

陳留公主淡淡地揮了揮手:「贏大人免禮,您請坐吧!不知有什麼事要勞煩贏大人半夜前來相告?」

贏楚面上笑容收斂了,彷彿不勝惋惜似的:「公主殿下,微臣本不該半夜前來打攪,只是此事實在事關重大,所以只好厚著臉皮前來,希望公主不要見怪。」

陳留公主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此刻威嚴起來氣勢不減當年,當即沉下了臉,道:「贏大人,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贏楚不為所動,只是淡淡一笑:「在贏楚稟明之前,還請諸位要有心理準備啊!」

聽到這樣的話,郭導上前一步,冷聲道:「贏楚,你究竟要說什麼?」

陳留公主和郭夫人對視一眼,郭夫人卻是搶先站了起來:「贏大人,請你有話直言。」

贏楚輕輕一嘆:「既然郭夫人要贏楚直言,那我只好實話實說了。東面傳來消息說齊國公在戰場上不幸受了重傷,而鎮國將軍郭戎更是戰死殺場……」

聽到這樣的一句話,一直在旁溫柔站着的江氏眼前一黑,猛然倒了下去,婢女一陣驚慌,趕緊上前扶住她。

李未央到這種情形,卻是上前一步,聲音凌厲:「你說什麼?」

贏楚淡淡道:「我是說郭戎將軍已經為國捐軀了,而齊國公也是身受重傷。消息傳過來這些時日,不知他是否已然遭到不幸……」

郭夫人不敢置信地道:「我的兒子,郭戎他出事兒了?」她倒退一步,難以相信地搖了搖頭,眼中頓時蓄滿了淚水,隨即郭導一把握住郭夫人的手,道:「母親,先不要着急,把事情問清楚了再說!贏大人,您這消息究竟是從何而來?」

贏楚神色平緩地道:「口說無憑,各位當然不會相信我。但是戰報在此,請陳留公主過目。」

陳留公主再不多言,接過婢女傳過來的戰報了一眼,雙手竟然微微發抖,那戰報也隨着她的手指不斷地顫動。

贏楚冷冷地一笑:「還請公主殿下節哀!」

陳留公主淚水再也忍不住,不停地滾落下來,身子猛然一歪竟向旁邊倒了下去。郭夫人再也顧不得自己傷心連忙上去察,贏楚微微一笑:「戰報送到,我先告辭了。」

李未央卻突然攔住了他,笑容冷冷地道:「贏大人,一封戰報又能說明什麼?」

贏楚輕輕一嘆:「我就知道郭小姐會不相信這樣的消息。也難怪,你本就是個多疑的人。不過……郭家的舊臣姜華你還認識吧?」

李未央蹙了蹙眉,這姜華是父親的一個幕僚,深受父親器重,此次一同隨軍而去,不知道贏楚突然提及此人又是什麼目的。她淡淡地道:「是,我自然知道姜華是什麼人。」

贏楚笑容更加和氣,但那銀光閃閃的面具卻為他的面孔添了一分猙獰:「就是他將這封戰報送回了大都,你若是不信,不妨好好問一問他就是了!」

說着,他揮了揮手,示意跟在身後的護衛將人押進來。不一會,就見風塵僕僕的姜華戰戰兢兢地走進了大廳。一見了陳留公主和其他人,立刻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公主殿下、夫人!國公爺和大公子一個重傷,一個已然為國捐軀了呀!」他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面孔,彷彿不勝哀泣的模樣。若說剛才陳留公主還抱着一絲希望,此時卻是已經徹底地絕望了。她愣愣地著對方,喃喃地道:「你……你說的是真的?」

姜華連忙道:「是,我絕不敢對您說謊!國公爺對我是有大恩的,我早已經發過誓將來要以死相報,所以這回才不顧一切跟着他上了戰場。誰曾想到剛剛開戰,國公爺竟然中了流箭,軍醫已然說過不過是拖個一兩日!而大公子為了保護國公爺撤退更是亂箭穿心,咱們找到他的時候已經被戰馬踩踏得面目模糊……請您節哀!」

李未央極度冰冷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哦,節哀?父親陣前受傷,你不在他身邊陪着,卻跑到這裏來送戰報?姜大人,你還真是閑得很!」

姜華一愣,聽到李未央口中自有嘲諷,不由有些氣惱道:「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懷疑我姜華不成?不錯,戰報的確是我拚死送回來的,只因為事關重大,我才第一個將戰報送到了大都,但是按照規矩先報了刑部知曉,這才碰上了去刑部宣旨的贏大人……」

贏楚冷漠地道:「皇後娘娘可是一片好意才會讓我送了這姜華回來,郭小姐不要冤枉了好人。」

李未央冷冷一笑,對着姜華道:「我不是懷疑你,我是肯定你在撒謊!」

陳留公主和郭夫人聞言,不由都是吃了一驚。李未央轉頭向她們,溫言道:「祖母,母親,請你們不要相信這個人所言!父親和大哥絕對沒有出事。他們的隊伍不過是剛剛到了東邊才駐紮下來而已,根本就沒有開戰,又何來受傷之說?此人不過是個姦細,想要藉此機會打擊我們而已!」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姜華不由立刻大聲反駁道:「小姐,縱然您是過於傷心,也不該胡言亂語呀!我姜華對您父親和大公子可是一片忠心,蒼天可表!這一次更是冒生命危險才將這一封戰報帶了回來,只因為是國公爺所託,我才親自來做這件事!我不管什麼人想要藉此打擊,可這封戰報是貨真價實的呀!」

李未央神色平緩,一字字地道:「你可真是巧言令色,善於狡辯!來人,掌嘴!」

贏楚吃了一驚,厲聲道:「郭嘉,你是瘋了不成?對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也要下次毒手?!」

李未央冷眼瞧他一眼,道:「贏大人,這是我郭家的家務事,請你有多遠站多遠!」趙月立刻撲了上去,劈頭蓋臉就給了姜華重重的三十個耳光。姜華頭兩聲還大聲怒罵道:「公主啊,您小姐這是什麼道理,居然誣陷忠良啊!」還沒幾下,他就被打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等到三十個耳光打完,他已經是滿臉紫脹,口角流血,軟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郭夫人剛開始還想讓李未央不要衝動,此時見到這種情形,也是驚住了。郭導卻一手抱胸在那裏站着,面色冷凝。

贏楚面色一點點變了,他沒想到李未央如此狡詐多疑,竟然想也不想就把人痛打一頓,可見心思之毒辣遠非尋常女子可比!

李未央面無表情地道:「我和父親早有約定,若是前線有任何消息傳回來都必須是按照咱們事先約好的方法,絕不可能只是通過這一封簡單的戰報!你分明是為別人所收買,故意來取信於祖母。」她停頓了片刻,眾人屏息靜氣,不敢說一聲,只聽見李未央慢慢地道:「想你一介寒儒,在我齊國公府上卻是不知道受了多好的待遇。聽說前年你母親重病,是父親派人請了最好的大夫替她醫治,後來你無錢娶妻,也是父親替你安排宅子娶了媳婦,使得你安居樂業。你齊國公府上,吃着碗裏的米,眼中卻是盯着外頭的金銀,根本就是一個見利忘義、忘恩負義的小人!你這種人,留着又有什麼用!」說着,她向著站在門口的護衛冷冷地道:「將他拖出去,杖斃!」

已經癱軟在地上的姜華忽然跳了起來,厲聲地道:「我冤枉,我無罪!國公爺的確是受了重傷,大公子也是為國捐軀了。小姐您不能這樣對我呀!國公爺您好好吧,我做錯了什麼呀,對您一片忠心,好不容易將著戰報送到了這裏,小姐卻這樣冤枉我呀!」

贏楚面色變得極為難,卻是僵冷著面孔一言不發。李未央喝道:「還不動手!」

兩個護衛將姜華夾在中間冷冷地道:「是!」姜華驚恐地那兩人,神經質地搖頭:「不,不!」他的眼睛在大廳中飛快的掃視,慌亂的尋求可以求援的對象。他拚命地想要向贏楚爬過去,可是贏楚去一甩袖子大步離去,他一轉頭又見到郭夫人臉色蒼白怔怔地站着,立刻如同見到救命稻草似的連滾帶爬,叩頭不止:「夫人,您救救我!我說的是真的!國公爺的確是受了重傷,眼就要不治了。」

郭夫人着他,目光突然變得冰冷:「你說的是真的?」

姜華不停地叩頭:「是,是,我說的是真的。」

郭夫人一字字道:「你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虧得老爺那麼厚待你!再留着你的性命,真是天理不容!」李未央淡淡一笑道:「你們都是木頭不成,任由他這樣驚擾我母親嗎?」

兩個護衛立刻上來,一左一右把姜華叉了起來。姜華見李未央是來真的,頓時心中一片震驚。他完全忘記了裴后許給他的榮華富貴,那些金銀財寶固然是好,可是若沒有命去享,又有什麼用?他立刻道:「是,是假的,國公爺沒事,大公子也沒事!」

婢女已然將江氏扶了起來又餵了茶水,江氏迷迷糊糊醒來聽了這一句話,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像是整個人又重新活了過來,臉色也慢慢變的好轉了。

姜華不停地磕頭:「小姐,我是一時鬼迷心竅,再也不敢了!您就當我條狗,留我一條性命吧!」

李未央神色不動,姜華立刻又去哀求別人。

陳留公主滿頭銀髮,面容卻是極為端肅,冷冷地道:「既有今日,何必當初?你這樣的吃裏扒外,我們誰能救你?」

郭導使了個眼色,兩個護衛一把把姜華拖出大廳,他死死抓着地縫,那指甲都摳斷了,鮮血立刻順着青磚地面流出兩道深深的血跡來,他大聲道:「我說,我全都說,是我怕死一路逃了回來,被皇後娘娘收買了!是她收買了我啊!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小姐,您饒了我吧!」

李未央完全不為所動,只是眼著姜華被拖得越來越遠,還有凄厲的聲音不斷地傳來:「救命,救命啊!」

郭夫人眼著這一系列的變故,只覺得眼眶微微發酸,心頭也像是突然空了下來一陣陣發冷,郭素對這個人如此照顧,可到了關鍵時刻他不思圖報竟然反過來陷害主人。她著李未央道:「嘉兒,多虧了你謹慎。」

李未央眉眼平靜,溫柔道:「母親,姜華算什麼,不過是一條裴後身邊的狗而已!狗的話,又有幾分能相信。」她說的是輕描淡寫,聽來卻是觸目驚心。剛才若非她殺伐果斷,逼出來姜華的真心話,恐怕現在陳留公主已然是要傷心致死了。

陳留公主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道:「真是想不到,裴后居然還能用出這樣卑劣的手段!」

常人通常會選擇讓別人來做這種事,而非自己的心腹,可裴后卻選擇了贏楚。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她就是這樣的人,什麼事做不出來?其實今天她大可以派其他人來,但偏偏選了贏楚,可見她賭定咱們會相信姜華的話。另一方面……她要贏楚親眼瞧見咱們的痛苦,好回去向她繪聲繪色地稟報,她的心態已經扭曲到一定境界了。」

說到這裏,她走回了陳留公主的身邊,溫言細語地道:「祖母,以後不要那麼輕信。這姜華雖然是齊國公府的人,可是咱們並不能確保他就對國公府忠心耿耿。今天出了一個姜華,明天還有可能是別人。除非我說此事可信,否則任何人所說的話你們都不要相信。你們應該相信父親和大哥的能力,他們征戰多年,經驗豐富,是不會這麼輕易中裴后的圈套的!」

陳留公主卻是搖了搖頭,面上露出無限憂慮:「你不知道戰場之上變數太多。裴后既然處心積慮要除掉國公府,她又怎麼會不對你父親和你大哥下手呢?」

原本已經緩過一口氣的江氏聽到這裏,面色又變得煞白,李未央她一眼,卻是微笑道:「祖母不必擔心,所謂吉人自有天相,他們自當沒事的。」

陳留公主蒼老失色的唇邊竟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若是他們真的為國捐軀……身為將門子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我早已經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若是被人暗害,你叫我如何去面對郭家的列祖列宗?我還是應該多為他們上一炷香。」她說完這樣的話,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在婢女的攙扶之下離去了。郭夫人和江氏追了上去,而大廳中只剩下李未央、郭導兩人。

郭導正要說話,突然揚起眉眼厲聲道:「誰躲在那裏!」帘子動了動,卻見到阿麗公主血色全失的面孔,她原本是聽到外面有喧嘩的聲音才會出來,卻不料大廳中竟然發生了這樣血腥的一幕。着地上那一道血跡,不由心頭猛跳個不停,因為她還從未瞧過李未央如此冷酷的模樣。在她面前李未央如同姐姐一般溫和親切,不管什麼時候總是微微含笑,雖然擅長心計,可卻從來沒有親自要過人命,可是今天面對姜華她毫不猶豫就突出了杖斃兩個字,當真是殺人不眨眼。

李未央着她,慢慢道:「這一回你認清我了,我就是這樣的人。凡是反對我的,我都會毫不留情地除掉,從一點,我和裴后也沒有什麼區別。」

郭導反駁道:「不,你和她大有區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齊國公府,而裴后……恐怕沒有人能夠在她心中留下什麼痕迹,她這個人只在乎權力,在乎地位,在乎她裴皇后的身份!」

阿麗公主不好意思地道:「嘉兒,對不住,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太害怕了!」李未央似乎並不在意阿麗所言,只是回味了一遍郭導的話,突然轉過頭來道:「你剛才說什麼?」

郭導便重複道:「我是說你和裴后不同。」

「不,不是這一句。」李未央截斷道:「你剛才說的下一句話是什麼?」

郭導猶豫了片刻,才道:「我說的是裴后只在乎權力、在乎地位、在乎她皇后的身份。」

李未央聞言卻是若有所思:「不,我想裴后還有一樣東西很在乎。」

阿麗公主驚訝地道:「她在乎的是什麼?」

李未央眉頭舒展,笑容慢慢深了起來:「最近這些時日我一直有些事情想不通,陛下說病就病,還病的這麼巧,說明裴后早已經對他動了手腳。我瞧陛下那多年的頭痛症恐怕就和裴後有關係……縱然不是裴后所操縱,贏楚獻的葯也有問題。」

郭導不由皺眉:「這又說明什麼嗎?」

李未央目視着他,一字字地道:「她既然可以操控皇帝,可是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要對方的性命,除了維持權力的平衡之外我總覺得另有原因,可惜我卻一直參不透。剛才五哥的話突然提醒了我……」

阿麗驚訝,隨即便脫口道:「這是不是說明裴后很在意皇帝?」

李未央微笑:「是啊,若非真的在意這個人,她早可以殺了他,為什麼要留他到如今?只要皇帝一死,太子名正言順的登基,她正好控制整個越西,這不就行了么?」

的確,裴后既然可以操縱皇帝的病情,為什麼不早點除掉他?這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對於皇帝這個人十分重。按照裴后的心境,皇帝對她這麼多年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情誼,甚至是忌憚、懷疑、打擊,她卻一直按兵不動,不對皇帝做出任何舉動,甚至連皇帝一步步削弱了裴氏的勢力,她都能無動於衷。這恰恰說明她的心底還是有一些重要的東西,或者說是一個重要的人,只是這個人不是她的兒女,而是那個坐在皇位上的男人!

李未央想到這裏笑容卻浮上了唇畔,她著外邊漆黑的夜色,冷冷道:「這正好說明一個道理,世上沒有一個人是沒有弱點的。太子憎恨贏楚,所以他的弱點就是贏楚,贏楚對裴后忠心耿耿,他的弱點就是裴后。而裴后呢?她的弱點,如今咱們不也知道了嗎?」

郭導卻還是有些猶豫,開口道:「既然咱們可以賭定她不會要皇帝的性命,那麼事情的癥結就在此人的身上,可是宮中門禁森嚴,咱們又如何能見到陛下,想到法子治好他的病呢?」

李未央笑容冷漠:「誰說我要治好他的病?現在可不是為他治病的時候,就讓他繼續躺着吧!」

聽到李未央說這樣的話,郭導就是一怔,他突然不明白李未央的想法了,他想了想,道:「不能從皇帝那邊着手,那咱們就得另外想法子,這突破口……」

李未央微笑道:「眼下不就有一個極好的機會,還是對方親手送上門的!剛才他不是說父親已然重傷了,可見前線戰事危急,趙月!」

趙月立刻上前道:「是,小姐,奴婢在。」

李未央道:「我現在立刻修一封,你立刻送給王子衿。」

郭導眉頭皺得更深:「這個時候,你找她做什麼?」

李未央淡笑道:「當然是要借她王家的力量一用。她們王氏不是一直自詡中立嗎?現在就是她說話的最好時機。」

郭導腦筋動的再快,也沒辦法跟上對方的思路,神色不由變幻不定。阿麗公主更是一頭霧水,完全摸不著頭腦。

李未央見連一向足智多謀的郭導都懵了,不由失笑:「夜深了,該早點回去歇息。」說着,她自言自語地道:「這天氣好象是要轉暖了。」隨後,她已然丟下他們步出了大廳,一步步走下台階。見她離去,趙月連忙追了上去。

郭導還站在原地想不明白,阿麗公主笑道:「既然嘉兒說沒問題,你就相信她吧。她可從來沒有料錯的呢!」

郭導長嘆一聲道:「是呀,現在連我都不明她在想什麼了?也許只有元烈才能讀懂她的個性。」他這樣說着,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再多言了。

第二日,御殿之上,這個大殿異常寬大,足可容納數百人。地面上用黑色方磚鋪就而成,而這些黑色方磚細之下,竟然能照出人的模樣來。殿內兩側分別有着四根頂梁圓柱,三四個壯漢合攏環抱都不能抱住一根,每根圓柱上都盤有兩條金色巨龍,龍頭朝上,張牙舞爪,一副威嚴無比的模樣。而順着漢白玉的台階一直向上,在第九級台階之上,有一處高高的平台,正中位置,擺放着一把明晃晃的黃金盤龍椅,重達千金不止,華麗非常,而龍椅後面的那一面牆壁,雕刻有越西錦繡江山圖,和龍椅交相呼應,大氣磅礴。

裴后坐在大殿正中龍椅旁邊那把稍小一些的椅子上,她身着皇后鳳袍,髮髻高高盤起,其上左右兩側各插著四枚金簪,頭頂正中插著百鳥之王——鳳凰,鳳凰嘴中叼著一枚光艷無比的明珠,齊下墜出的一枚紅寶石正巧點在額心。頸項之上帶着雙鳳朝盤琉璃瓔珞,更顯得眉似遠山,眸若星辰,微微抿著的雙唇顯出不怒自威的儀態,重重紗簾掩住了她的眉目。

自從皇帝重病,便由太子暫代朝政。遇有軍國大事,裴后也會在殿上與太子斟酌著處治。當然所有的政務並不能由他二人獨斷,朝中還有許多老臣以及各大世家的勢力。縱然齊國公府和王家都不在,裴后也不能開一言堂。只聽到重重紗簾之後,裴后聲音傳下:「今日有什麼重要的事要稟報?」

御史丁衛站了出來,向著裴后道:「娘娘,昨日半夜贏大人突然去齊國公府上,只說齊國公受了重傷,而郭戎郭將軍已然陣亡。」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裴后沒想到這消息傳的這麼快,郭嘉竟然敢捅破天,這丫頭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死。原本自己還決定過兩日就宣佈這只是個誤傳,可現在總不能立刻就說這是個假消息……好在路途遙遠,發生誤傳也經常有的。她淡淡地道:「是啊,正是由齊國公最為親信的人傳回來的消息,想必是不會有錯的。」她說到這裏,心頭卻是掠過一絲不悅,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件事情透著點蹊蹺。郭家人又是如何將消息傳出來的呢?那些沒用的禁軍日夜守候竟然都攔不住!她這樣的想着,不禁暗中咬了咬牙。

御史丁衛立刻道:「娘娘,既然齊國公已然受了重傷,那東邊的戰事恐怕就要危急,依微臣還是儘快選派能人前去吧。」

他的話音剛落,太子就冷冷地道:「這件事情母后自然有決斷。」

樞密使馮丹立刻開口道:「娘娘,此乃軍國大事,您自然不能一人獨斷。朝中的武將首推齊國公和鎮東將軍,偏偏他們二人都已然被派了出去,齊國公又受了重傷。現在最好的人選嘛……」他的話說到這裏,目光卻在太子的面上遛了一圈:「陛下曾要御駕親征,可見他平定戰事的決心。過去是有過這樣的例子,凡是有皇帝出征,必當由太子相代!」他說完這一句話,眾人立刻明白了過來,目光向了太子。

皇帝都能御駕親征,作為太子你不是應該在這個時候力挽狂瀾嗎?太子面色微白,他現在才明白對方是沖着自己的來的,他連忙向了紗簾之後,裴皇后動怒道:「大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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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錦繡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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