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親征

御駕親征

朝廷內外的爭鬥如火如荼,而此時另一場陰雲也慢慢地籠罩在了越西的上空。^^^^^^^^^******如皇帝預料的,戰爭終於爆發。先是越西的邊境數個城市接連受到大曆軍隊的騷擾和偷襲,皇帝命大將軍王恭率五十萬大軍分三路出兵,從東面、中面和西面分頭去迎擊大曆的軍隊。大將軍王恭精通兵法又有多年作戰經驗,他要求東面軍隊採取緩慢行軍戰術,虛張聲勢迷惑敵人,一路前行以牽制大曆軍隊的主力,而中路則由他親自率領,是真正的主力部隊,採取速戰速決戰術吃掉大曆軍隊右翼,然後和作為掩護的西路大軍合併前進。就在這場戰爭開始后不久,越西收復了一度被大曆奪走的七座城池,捷報頻傳。

好消息沒過多久,由常勝侯率領的東路軍眼見大將軍王恭得到不少的捷報,又見大曆軍隊一擊即潰,實無太大的作戰能力,便覺得自己作為主力軍隊的輔助實在是立不了多少功勞,竟違背王恭命令要求隊伍加速行軍想要迎擊大曆主力部隊。就是因為他這樣貪功冒進,打破了大將軍王恭的整個計劃。接下來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這場戰爭的方向開始逆轉。原本節節敗退的大曆軍隊竟然採用兼并之戰,想方設法將大將軍王恭困在了幽州城,使得由他率領的二十萬軍隊在無糧、無草的情況下不得前行,只能退兵以補充糧草。從此大曆軍隊以逸待勞,採用游擊戰術讓王恭疲與奔命,等到他補齊糧草再次進攻,反倒中了對方的埋伏,二十萬軍隊竟折損大半,王恭敗退至益州城,敗績一路傳到大都。

皇帝聞訊不由大為震動,原本用於輔佐中路大軍的常勝侯又是接連陣前失力,暴露出東面的弱點造成敗跡連連。更嚴重的還在後頭,西路大軍潘軍老馬失蹄,指揮有誤,致使西路大軍全軍覆滅,潘軍本人也被俘虜。在一片震驚之中,整個大都開始嘩然,無數朝臣湧向皇帝的宮殿向他陳述自己的法,要求越西立刻與大曆停戰,並且遞上和。

可是按照皇帝的個性,他怎麼肯做出這樣的決定?這數十年來,還從來沒有人能夠挑戰他的權威,更何況拓跋玉在他面前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可儘管他加派部隊並且臨時撤換了將領,大曆卻還是能早一步洞悉越西軍隊的部署,將他派出去支援王恭的隊伍逐一阻截、挨個擊破,使得他們無功而返。

在深思熟慮一夜之後,皇帝突然把旭王元烈召進了宮中。

元烈在太監的引領下進了御房並沒有見到皇帝,心中正在奇怪卻聽見有輕輕咳嗽之聲,隨後見到皇帝從屏風之後走了出來,他的身上還隱隱透著一故藥味兒。過了片刻,元烈才見到有宮人捧著碗倒退而過。走到元烈身邊的時候,那股藥味更加濃重了。

元烈一怔,隨即向了皇帝。這個老頭向來身體不錯,除了頭痛頑疾之外幾乎沒有什麼病痛,現在卻突然開始服藥,難道是被前方戰事的失敗氣病了嗎?他這樣一想,就聽見皇帝咳嗽一聲道:「來了?」

元烈淡淡地上前跪下,貌似恭敬道:「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嘆了口氣,此刻他的身上只是穿着常服,與往日的威嚴比起來顯出幾分老態,手中就勢捧起太監剛剛送上來的茶杯欲飲卻停在半空中,面上露出猶豫之色。

元烈低下頭去,他和這個父親實際並不親近,對他也沒有多少父子之情。終於聽見皇帝淡淡笑道:「朕一個時辰之前就召見你了,可你卻到現在才來,究竟去何處了?」

元烈聲音平緩地道:「不過是些許小事,不值聖聽,請陛下恕罪。」

皇帝臉上滿是疲憊,一雙眼睛卻是炯炯:「平身吧。我的頭痛症一到了這個時節就越發嚴重,還有風濕病……連太醫都治不好,唉,真是老了,即使朕不服氣也不行!」

元烈心中滿是狐疑,幾乎可以說是用詫異的眼神盯着皇帝。他不明白向來意氣風發的皇帝為什麼要在自己面前要露出這樣的神情,按照皇帝的一貫性格,他應該中氣十足、怒氣沖沖地指責自己為什麼會遲到。可他如今模樣,倒像真的是服老了,這可能嗎?元烈認真地盯着對方,那一雙琥珀似的眸子閃著疑慮的光芒。

皇帝他一眼便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麼,只是面容嚴正而肅然道:「當年你母親的事情,你還在怪朕嗎?」

從元烈回宮開始,皇帝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棲霞公主,這個人彷彿在皇帝的記憶中已然消失了,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動提起了,這實在是太奇怪,也太不符合皇帝的個性了。元烈周身線條凝練而桀驁,臉上卻沒有慣常戲謔的微笑,只是用那雙細長的鳳目打量著皇帝,似乎在猜測對方究竟想幹什麼。

到元烈的神情越發困惑,皇帝緩緩開口道:「朕知道你雖然口中不說,心中卻一直在怪朕,當年是朕對不起你母親在先,後來又不能好好地保護你,在護送的途中竟然將你丟了。這一切朕的心中都深感愧疚,可是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不能忘懷嗎?朕對你的好,依舊不足以彌補你心中的恨意?」

元烈垂下頭去,伸手抖了抖袖子,彷彿在整理他綉金的袖口,那俊美的面容帶着一絲淡淡的冷凝:「陛下,您言重了,元烈絕不敢記恨陛下!」

皇帝嘴角勾出一絲笑意:「你是朕的兒子,朕再清楚不過!你的個性十分倔強,就像她一樣。」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了頓,隨後卻又輕輕笑了起來,「不,到底還是不太一樣,她外表倔強骨子裏很柔軟,你卻正好相反,表面順從得很,骨子裏卻是桀驁不馴,真不知道你到底像誰!」他注視着元烈,似乎想要從他身上找到某個人的影子。可是元烈卻是身形筆直的站着,壓根就沒有抬起頭來目視他的意思。

皇帝終究又嘆了一口氣,道:「朕早已說過,會好好補償你的。」

元烈終於抬起頭平視着他,心下冰寒,面上卻淡淡地笑着:「補償?陛下所說的補償,就是榮華富貴?」

皇帝一怔,心下紛亂,好久沒有說出一句話來。等他醒過神來,便認真地道:「榮華富貴還有朕的這把龍椅,只要您想要,隨時都可以拿去!」

元烈眉眼漸彎,眼中卻無笑意:「陛下您真是這麼想的?還是要我和太子廝殺,最後有能者取得皇位?」

皇帝心下陰鬱:「這世上絕沒有那麼多便宜事情,你可知道朕當年是怎麼成為太子的?先皇從來就沒有想過我這個兒子,一直將我丟在牢中自生自滅,我唯一的朋友除了老鼠就是壁虎,在遇到你母親之前,我甚至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即便後來他將我接進了宮,卻是過了許久才擇定我為太子,又冷眼觀察了我半年,甚至故意打擊考驗我,最終才放心將這皇帝之位交付於我!這固然是為天下、為社稷選定好可以託付之人,也是為了告知朕這一切得來不易,要朕好好珍惜!同樣,朕今日對你所為亦是如此,儘管在危險的時候朕不肯輕易出手幫你,但這全都是為了你好。若朕有心扶持太子,早已可以讓他登基!」

元烈淡淡一笑,上揚的尾音有些笑意,卻沒有真正的笑意:「不管陛下用心為何,元烈都不感興趣,這皇位您想傳給誰就傳誰吧!」

聽到元烈這樣說,皇帝面上有一絲勃發的怒氣,可他卻突然想到了什麼,忍住氣道:「朕接你回來后一直在暗中保護你,使你免遭皇后的毒手,朕現在不肯將皇位立刻傳給你,也是擔心你身邊會因此多一群利害相關的人,倘有小人覬覦引你走上邪道,反而不好!現在想來若是朕早在幼年便被立為太子,反倒會有無數投機之人圍在朕的身邊,所以朕的所作所為全都是為了讓你成為一個合格的君主。」

元烈卻是不為所動,甚至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顯然對這個提議絲毫不感興趣。

皇帝終究忍不住重重地將茶杯落在了茶几之上,惱怒地道:「難道你就為了區區一個女子,非要跟朕對着干?」

對方什麼都能牽扯到未央身上,殊不知一切的癥結在他自己。元烈望着皇帝,鳳目微斜,語氣平靜地道:「陛下,元烈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做皇帝,更不是為了別人的意願,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思!」

皇帝臉上的微笑僵硬凝固,喉中猶若魚鯁:「你不要把朕當做傻子,這世上沒有哪個男人沒有野心!你是朕的兒子,自然也會酷似朕。這把椅子……」他突然重重地拍了拍龍椅,笑容變得十分蹊蹺,「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坐上這把椅子,你竟然敢說你不想要?是不想要還是不敢要?亦或是為了對那個女人的承諾故意為之?」

元烈的眸光倏忽變得冰冷,他上前一步道:「你一直都在派人盯着我和未央?」

聽到此處,皇帝笑容變得十分淡漠:「朕給你的一切,既能給你也能收回。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試試!」

他的話說到這裏,元烈已然明白過來,他只是盯着對方,琥珀般的瞳仁幾乎能滌盡對方眸中的渾濁:「那陛下就請將一切收回吧!」說完,絲毫也不留戀地轉身便要退出去。

皇帝大聲地道:「站住!」

元烈頭也不回便向外走去,這時站在門外的太監連忙攔住了旭王元烈。元烈一雙戾眼撇了過去,那太監只覺得陣陣冷風從後背嗖嗖而起,不言而喻的威嚴將他幾乎壓倒,但他了皇帝一眼,卻是依舊不敢讓開。

皇帝已然站了起來剛要說什麼,卻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元烈猛地轉過頭去,眉心輕輕一蹙:「你這是什麼病?」

皇帝面無表情地着他,心中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沒什麼病,不過是偶感風寒罷了。」他這樣說着,臉上卻隱隱透出一種青色,元烈嘆了口氣,吩咐守在外面的太監道:「你先下去,我有話要向陛下稟報。」

太監了皇帝一眼,皇帝向他揮了揮手,於是站在門口的人便悄然退了下去。

元烈轉回殿中,向皇帝道:「陛下,您的病情究竟是怎麼樣?為何不能實言?」

皇帝牽起自嘲的笑容:「朕的宿疾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最近這些日子卻總是覺得心慌氣短、胸口發悶,半夜裏還會常常被惡夢驚醒,有時候還會夢到你的母親。」他說到這裏頓了頓,笑容之中卻是有些滄桑。

元烈這時才驟然發現一向以為無堅不摧的皇帝此刻竟顯得有些蒼老,那一張與自己十分酷似的俊美面容也早已染上了寒霜。從前一向靠着殺人樹威的人不知不覺變成了如今模樣……他不禁想到,只要是人都會老的,哪怕這個人再強大,他也無法抵過歲月的侵襲!此時他見了皇帝隨手丟在一邊的奏章,他知道那是什麼,也知道朝中最近喧囂塵上的流言。一瞬間,他突然明白過來,慢慢地道:「陛下準備如何處置與大曆之間的事?」

他劍眉斜飛,鳳眸清澈,依稀可見棲霞的影子,只是棲霞總是神情溫雅,言談舉止間儘是使人舒心的溫柔,跟這個孩子的冷硬心腸可大不一樣。皇帝的語氣十分冷淡:「朕要御駕親征。」

聽到這一句話,縱然元烈也不由悚然一驚,他震驚地著皇帝,足足有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御駕親征,這是什麼意思?皇帝要親自上陣嗎?這又怎麼可能?他驚詫地問道:「您這是瘋了不成?」

卻聽見皇帝冷冷一聲:「那初出茅廬的小子如今已經離開了國都正向邊境而來,既然他能去,朕又為什麼不能去?」

皇帝決定御駕親征,而且就在三言兩語之中塵埃落定。他似閑閑的一句話,神態卻是十分的輕鬆。元烈知道這件事情必定在皇帝的心中考慮了很久了,他強抑內心的混亂,淡淡地道:「陛下,請恕微臣告退。」

皇帝動了動嘴似乎要說什麼卻終究只是點頭:「你出去吧。」

元烈在退出房門的最後一刻到皇帝閉目向後面的靠背倚去,神色之間似乎有些悲傷。只不過是一剎那,元烈卻是清清楚楚的到了,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之間只覺得手腳冰涼。這個時節皇帝突然要御駕親征,這意味着什麼,相信所有人都會覺得震驚……

但元烈很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阻止的。這……就是場鬧劇。

第二日皇帝下旨御駕親征,一言既出滿朝皆驚。可無論朝臣們如何竭力阻止,甚至有人血濺當場皇帝都不為所動。早朝持續了兩個時辰,他好不容易擺脫那些人,剛剛下朝走到晁華門前就見到裴后帶着眾人跪了一地。

皇帝一愣,面露陰鬱:「皇后,你這是做什麼?」

裴後面容平靜地道:「陛下,古語有云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更何況您是天子,是天地的兒子,身系萬民之安危。御駕親征是何等大事,朝中文武百官皆大加反對,陛下怎麼能夠如此草率決定,一意孤行,您要置朝臣們於何地,置天下萬民於何地?」

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後宮不得干政,皇后難道忘了嗎?」

裴後面色冷淡道:「臣妾自然不敢幹政,但若是為了陛下的安危,臣妾也不得不出此下策。這些妃子們並非臣妾召集,乃是她們自己跑來臣妾宮中的,陛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一一問清楚。」

郭惠妃上前道:「陛下,御駕親征非同小可,文武百官和百萬將士都是用來保護國家的,危難之時哪有天子親臨前線,那要他們又有何用?請您一定三思啊!」她一邊說着,一邊面上落下滾滾的淚珠。不光是郭惠妃,就連一向與裴后不睦的其他妃嬪也都跪在皇帝面前,一心要他收回成命。

皇帝卻是冷冷一笑,道:「全都起來吧,朕的主意已定,誰若多言就滾出宮去!」

郭惠妃望着皇帝,膝行兩步想要追上去,口中喃喃道:「陛下,陛下!」可皇帝依舊頭也不回地走了,郭惠妃只覺身體無力,一下子癱軟在地上,陳貴妃見狀連忙上來扶她,關切道:「惠妃,你沒事吧?」

郭惠妃長嘆一聲,軟軟地倒在陳貴妃的身上嘆了口氣道:「我沒事,只可惜你我費盡心思,都無法阻止陛下。」

裴后卻是淡淡一笑,道:「回宮。」見裴后要走,陳貴妃連忙追問道:「娘娘,難道您就眼睜睜著陛下御駕親征嗎?」

裴后神色淡漠地道:「既然是陛下的決定,你我也已經盡了身為後妃的職責,那又有什麼好說?你們還是儘早回去吧。」

陳貴妃和周淑妃對視一眼,陳貴妃面色就是一變,她忍不住大聲地道:「娘娘,難道您一點都不關心陛下的安危嗎?」

裴后冷冷地轉過頭來,目光變得陰冷:「混帳!御駕親征乃是朝廷大事,剛才你沒有聽見陛下說嗎?後宮不得干政!陛下親臨戰場那是為了天下,你不要危言聳聽!若是動搖了軍心,你負得起責任嗎?」

陳貴妃不由大急,冷汗直出,著裴后凌厲的眼神一時說不出話來,郭惠妃連忙道:「貴妃,是你失言了,還不請娘娘恕罪!」

「不必了!」裴后冷冷地了她們一眼,卻是再不多言轉身乘着鳳駕離去。

而此時的齊國公府,李未央正在教李敏之畫畫。畫完了一棵松樹,準備添一顆青石的時候,抬眸卻發現元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李未央輕輕一笑道:「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獃,你這是怎麼了?」

元烈垂下眸子,聲音平緩地道:「陛下想要御駕親征,這件事情你怎麼?」

李未央不禁一怔:「這許多年來陛下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決定。這一次突發奇想,我猜其中定有緣故。」

元烈神情卻是從未有過的凝重,那張俊美的面容竟然閃動着一絲淡淡的悲哀。李未央從沒見到他這樣的神情,或者說她從來沒有在元烈的面上到一絲的脆弱,這個男子在她面前向來都是歡快的、微笑的、耍賴的,各式各樣,卻從無一絲頹唐,可是眼下她真真切切地到對方瞳仁里迸發的陰沉,似乎渾濁得不清邊際,又敞亮得讓人心悸,她不由輕聲對敏之道:「姐姐和哥哥說話,你自己玩一會。」

敏之乖巧地點頭,卻又不由好奇地睜大眼睛盯着元烈猛瞧。

元烈卻是有些心煩意亂地站了起來,走出了房,站在走廊上不知道想些什麼。李未央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卻見一株盛放的山茶,正如火如荼地開着,一陣風吹過,山茶花的花瓣落在了地上。元烈眼中一動,似是下定了決心。

李未央一瞬間心如明鏡:「你要向陛下諫言代他出征?」

聽到這樣的話,元烈猛然一怔,回過頭來着李未央,道:「你不反對?」

李未央輕輕一笑,那笑容清冷卻又十分的溫柔:「如果是你做的決定,我自然不會反對。」

話音剛落,卻聽見郭導大聲地道:「不可!」

他們轉過頭來,瞧見郭導大步向這裏走過來,一臉的寒霜,郭導冷聲道:「如今這局勢,你不可以輕易離開大都!」

李未央卻不贊同地了郭導一眼,轉頭對元烈道:「你想去就應該去,不要聽任何人的話。」

聽到李未央這樣說,郭導面色掠過一絲焦慮,他剛要說什麼。卻被李未央揮手打斷,她淡淡地道:「五哥,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元烈是一個男子,他不可能整天圍繞着我的裙擺打轉,若是不能建功立業,他又何以面對自己?」

郭導著李未央一時心亂如麻,他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這個時候竟然任由元烈離開大都!難道她不知道這件事情隱隱透著蹊蹺嗎?

李未央的笑容卻是更加溫和,神色平靜道:「我再說一次,你想去就好好的去,不必擔心我。我若是沒有自保的能力何至於活到今天?更何況還有齊國公府在,總不至於叫我被人吃了!」

聽到這裏,元烈心中卻是又痛又急,他恨不得把李未央一起打包帶走才好,可他更知道戰場之上刀劍無眼,那才是真正危險的地方。若是為了李未央好,應該將她留在齊國公府。畢竟有齊國公在,再加上李未央自己的謀略和聰慧,一時還不會有什麼事。只要他速戰速決,儘快結束戰爭回到李未央的身邊,一切就會平安無事。他不想管那個人的,骨子裏的恨意一天都沒辦法磨滅,但在到那頹唐蒼老的神情,他一瞬間動搖了。

他的確承擔了旭王高貴的身份,應該給對方一些回報,他這樣告訴自己。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頭仍舊隱隱躍動着一絲不安,他咬了咬牙,道:「不,我不能離開大都,也不該離開你的身邊!」

李未央眼睛中閃動着光芒:「不敢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樣的元烈連我都會瞧不起!」

郭導心中更加焦急,他沒有想到李未央竟然出語如此嚴厲,非要逼着元烈上戰場不可。他想要說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巴卻又不禁住了口,只是默默地著這兩人。

元烈望着李未央,目光之中深情無限:「你真的希望我走嗎?」

李未央眼眸望進他的眼底:「是,我希望你遵從自己的心意,想去就去吧,不管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向你保證自己不會受到絲毫損傷。」

元烈心頭一動,下意識地便握住了李未央的手,而旁邊的郭導已然別過頭去,這種場景不是他應該的。

元烈緊緊地握了握李未央的手,口中只是輕聲地道:「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平安歸來,守在你的身邊再也哪裏都不去。」

李未央點了點頭,良久無話,最終只是目送著元烈遠去。她知道元烈是要進宮去向皇帝請命,而這一去,她也知道對方必定會成功的。

郭導惱怒地道:「你明知道皇帝這麼做是為了激元烈,為什麼還要讓他離去?」

李未央了郭導一眼,卻是輕聲地道:「那個人畢竟有着和他非同一般的關係,不管他嘴上說的如何強硬,血緣是不可阻擋的,我還從來沒有見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李未央深知皇帝所用的不過是哀兵之策,但是他此番將元烈調離大都的真正目的是為了讓他去戰場上歷練。身處如此高位,這是必不可少的鍛煉。尤其是元烈在軍中並無根基,若是這一回他能夠牢牢把握住軍權藉以挾制裴后……其他王爺甚至是太子都已經進宮要代替皇帝御駕親征,可是卻無一人獲得皇帝的准許,這反而是最好的機會。

郭導開口道:「我真不明白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缺少了元烈,你身邊的不穩定因素會越來越多,我最擔心的是你的安全。」

李未央莞爾一笑,道:「不是還有父親和你們在我身邊嗎?我不擔心別的,只希望元烈能夠平安歸來。」

李未央所料不錯,皇帝果然准元烈所奏,甚至不顧朝臣的反對給了他副元帥之職,並且命令鎮東將軍王瓊作為主帥,一同前往援救大將軍王恭以解邊境之圍。

軍隊離開大都的那一日,成百上千的百姓將大道的兩側擠得水泄不通,但凡可以見這條道的樓閣,都早早被人擠滿。李未央居高臨下,清楚地見大軍出城的盛況,一聲低沉肅穆的號角響起,整個大都都在一瞬間肅穆下來,陽光似乎暗了下去,空氣中有一種逼人的寒意。

元烈重甲佩劍,端坐在披甲戰馬之上,聽到號角之聲,他突然勒韁住馬,右手略抬,身後眾將立時駐足,行止果決之極。由主帥王瓊為代表,眾將士下馬向城樓方向遙遙下拜,意謂向君主告別。太子代替皇帝敬了送行酒,隨後整個隊伍重新整裝,元烈一馬當先提韁前行,身後隊伍依序而行,步伐化一,每一聲蹄響都動徹整個大都。他離李未央如此之遠,遠得不清面目,身後無邊無際的黑甲士兵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的寒光,遙遙望去竟以讓人生出壓迫窒息之感。

此時的元烈,和她認識的那個人截然兩樣。他的身上有一種熾烈而凌厲的光芒,無形中迫得人無所遁形。李未央一語不發,緘默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手指輕輕地握緊欄桿,指尖隱隱發白,她的心中掠過莫名的情緒,彷彿是有些悵惘,卻又有些欣慰,竟從未有過這般滋味。

旁邊的郭導着她,輕輕一嘆道:「現在後悔了?」

李未央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我從來不會後悔,不管作出什麼樣的決定。」

郭導搖了搖頭,卻是淡淡地道:「這一回鎮東將軍王瓊作為主帥率領三十萬大軍要去解救邊境之圍,王季也跟着去了。但是據我所知王子衿並沒有離去,她還在大都之中。」

李未央點了點頭:「如今大將軍不在,王瓊也要離開,要鎮守王家的只剩下王子衿了,她若是也走了,這事情可就難辦了。」

聽見李未央這樣說,便是心中有數,郭導輕輕微笑了一下。

李未央轉頭目送著那支隊伍緩緩地離去,目光卻變得幽深了。

元烈大軍遠去,只是因為一路路途遙遠並無確切戰報傳來。而這時候大周卻又發生了異動,草原的新任大君突然被人誅殺,殺人者便是曾經被皇帝驅逐到偏僻草場的三王子。聽到這個消息,阿麗公主先是震驚,隨後便是不知所措:「嘉兒,現在我該怎麼辦?」

李未央輕輕搖了搖頭,道:「阿麗公主又何必如此驚訝,你那三哥並不是個尋常的人,他又怎麼甘心守着一片寂寞的草場了結殘生,不過是遲早的事。」

阿麗咬緊了牙關道:「可他萬萬不該對大君動手,是大君可憐他才將他招了回來並許以信任,還將三千鐵騎交給了他。卻不料他得到軍隊的第一件事便是勾結王叔誅殺了自己親兄弟以奪得大君之位,三哥怎麼變得如此狠辣?可……你說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我不能再留在郭家?」她這是擔心自己會給齊國公府帶來隱患。

李未央微笑道:「永寧公主是燕王妃,又是大曆公主,可是兩國交戰陛下也沒有因此遷怒於她,甚至在驅逐那些大曆人的時候對她格外開恩。你畢竟只是個女子,不涉其他,這件事於你沒有多大幹系的,安然住下就是。」

阿麗公主緊張的神色稍緩,抬眼卻瞧見郭敦在一旁神色凝重,不由道:「你又怎麼了?」

郭敦一驚,才猛地抬起頭來着對方,猶豫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麼說。旁邊的郭澄主動替他說道:「草原三王子膽敢奪位是受到大周的支持,再加上之前越西和草原的結盟……恐怕事情不妙!」

阿麗公主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她驚慌地著李未央,道:「嘉兒,咱們該怎麼辦?」

李未央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惋惜:「軍隊作戰之事我並不懂,我只知道恐怕這一回父親和哥哥們也要上戰場了!」

聽聞此言阿麗渾身一怔,立刻轉頭向了郭敦的方向。郭敦似是不敢面對她的眼神,慢慢低下頭去。如今阿麗公主和郭敦已經十分要好,郭夫人預備先替郭澄辦了婚事就接着籌辦他們的……可是現在卻突然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齊國公向皇帝請命,那郭敦自然會隨着自己的父親一同離開,這婚事也就要隨之耽擱,難怪阿麗公主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郭敦終究下定了決心,他咬牙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夠拘泥於兒女私情?公主,希望你能等我回來,若是我不能回來,你也可以另嫁他人。」

他竟然說得出這種話,阿麗公主的臉突然漲紅了,眼睛裏不自覺蓄滿了淚水,她猛地一跺腳,轉頭就跑了,郭敦着她的背影,露出惆悵之色。

李未央卻是輕輕嘆息著,責怪他道:「四哥,你怎麼說話的,哪有你這樣安慰女孩子?阿麗公主終究只是個柔弱的女子,不管她外表多麼的灑脫,對和你的婚事都是十分中的,你不叫她乖乖等你回來也就罷了,居然還叫她另擇他人,真是叫我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郭敦聽到這裏,不由面上一白,李未央道:「還不快追!」郭敦不再猶豫,快步地追了上去。郭澄和郭導對視一眼,卻是同時搖頭苦笑。

郭家人預料的沒有錯,第二日皇帝便頒下旨意冊封齊國公為征西元帥,率領四十萬大軍,與他的長子鎮國將軍郭戎會合正面迎擊西邊的敵人。事實上和另外一邊的大曆軍隊比起來,這一次大周的進攻只能說是輔助,他們並不是戰鬥的主力,真正的主力是驍勇善戰的草原鐵騎。而大周人只不過是派出些許軍隊支援而已,所以和以往無數的戰爭比起來倒也說不上十分險惡。但是這一回,齊國公卻是憂心忡忡,甚至特意招了李未央前去。李未央見他一直神色不安卻又不說緣由,不由問道:「父親您為何這樣擔心?」

齊國公了一眼李未央,卻是輕輕一嘆,道:「我此去十分匆忙,有很多話想囑咐你。如今家裏人人都捧着你,尤其是你母親更是由得你作為。可是嘉兒,父親必須對你說,你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很快就要便要為人qi、為人媳、為人母,雖說旭王對你一片深情,但他也是天之驕子、王者之尊,你要記住他的路註定不會平順。你若真的選擇了他,便要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不可以再這麼任性,做任何舉動之前都要替他想一想,不能只顧著一時怨憤隨性而為。」

聽到素來威嚴的齊國公說這樣的話,李未央就是一愣,她沒有想到齊國公竟然會這樣苦口婆心地勸說她,顯然是擔心自己作出什麼錯誤的決定。她輕輕地笑了,慢慢地道:「父親您放心,嘉兒不是糊塗的人,會牢記你的囑託。」

齊國公點了點頭,她一眼卻又欲言又止,「我走之後,你要好好照顧你的母親,不要讓她過分擔心。」

每一次齊國公出征郭夫人都會十分憂慮,李未央輕聲道:「女兒明白,請您放心!」

齊國公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這個女兒十分的聰明,比他所想像要更加伶俐。她知道該如何處事的,可她又是否知道皇帝早已經下定了決心,非要迫着元烈走上那一條路不可?齊國公雖然是一個敦厚的人,但他並不是一個蠢人。連他都得出來的事,裴皇后和太子能不出來嗎?他們遲早有一天會和元烈決一死戰,到時候李未央又該作出怎樣的選擇。若是她真的幫着元烈繼承了皇位,只怕也要踏上萬人的屍骨殺出一條血路。他幾乎可以想見這個女兒未來的路是多麼的艱難。齊國公最終搖了搖頭,轉身離去。

在齊國公的軍隊離開沒有多久,宮中卻又傳來了消息,而消息傳來的那一刻,李未央和王子衿正在涼亭之中飲茶。趙月急匆匆地進來,低語道:「小姐,陛下患了疾病,如今已然卧床不起。」

李未央手中茶蓋就是一頓,隨後和王子衿交換了一個眼神。

王子衿率先問道:「什麼病?」

趙月卻是輕輕蹙起眉頭,道:「這,奴婢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聽到有宮人說是陛下長年累月的頭痛症又發作了。只是這一回似乎較往日格外厲害,竟然連床也起不來了,更別提上朝理政……」

王子衿沉吟道:「這麼說,如今朝政倒是掌握在裴后的手中嗎?」

趙月立刻道:「這倒不是,裴后畢竟只是後宮婦人,朝中還有文武百官。雖然齊國公和鎮東將軍不在,可反對裴后干政的人也大有人在。各大世家都蠢蠢欲動,裴后想必一時也不會作出大攬朝政的舉動。」

趙月的這一番分析說的倒是頗有道理。李未央沒說什麼,王子衿反而驚訝地了趙月一眼。她身邊的丫頭倒是文武雙全,卻很少有這般見地,可見李未央真的很獨特,竟將一個婢女訓練的如此思維敏捷,一下子就想到了事情的關鍵之處。

郭澄和郭敦隨同齊國公出征,唯獨剩下郭導一人在齊國公府料理門庭。他顯然也是剛剛得知了這個消息,一路匆匆而來,風塵僕僕道:「嘉兒,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王子衿見郭導,眉頭便是一皺。她向來不喜歡這一個人,可是最近這些日子卻因為和李未央走的很近,不得不經常碰到。她輕笑:「五公子來晚了,這消息一經成了舊聞。」

郭導瞧見王子衿,面上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只是望着李未央道:「這件事情不對,咱們要早作打算!」

王子衿心下微疑,不由出口問道:「哪裏不對?」

郭導漆黑的眸子裏躥起火光:「先是旭王元烈被調離出京,鎮東將軍也與他一同出發,接着又是父親和兩位兄長一同離去,不會太過湊巧嗎?」

王子衿深深地進他的雙眸,卻是駁斥道:「兩國交戰自然是雙面受敵。派出朝中最能用的武將,又有什麼奇怪?我父親是朝中肱骨之臣,若無他支持大局,難道要旭王一個沒有打過仗的人去抗敵嗎?他年紀太輕,自然需要我父親坐陣。而西面戰場也是一樣,草原雖然人數不多,可他們對於地形十分熟悉,又擅長打游擊戰。經常是攻擊了一個城鎮,搜掠一番,便又隨之消失。只有齊國公這樣富有經驗的老將才能鎮得住他們,一舉獲得勝利,陛下的決定並沒有什麼不對,你有什麼好懷疑的?」

王子衿的分析很對,在朝中最適合打仗的就是齊國公以及鎮東將軍。皇帝的安排起來恰恰是合情合理,可是郭導卻總是覺得很是不安,他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一切的背後似乎醞釀着一個陰謀,而這個陰謀必定和齊國公府有關。不!或者說是和李未央有關,他轉頭向李未央鄭重道:「不管怎麼樣,最近這些時日還是多加小心為好。依我,你不要隨便出府!」

李未央還沒有說什麼,王子衿已經冷笑一聲道:「這等捕風捉影的猜測五公子居然都說得出口,還真是讓我小瞧你!」

郭導橫了她一眼,道:「危急時刻自然應當緊急處理,陛下突然病了,恐怕裴後會更加囂張。若是被她抓住了什麼把柄,或者藉此將齊國公府拖入什麼陷阱,王小姐你又能負責嗎?」

王子衿美目一凝,著郭導神色冰冷地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難道躲在家裏就能避過了?」

郭導神色變得十分冷漠,他不喜歡眼前這位王小姐,因為對方過於驕傲。尤其是人的那種矜持的眼神總是叫他身上發毛,所以他將她的話置之不理,只是一味向著李未央道:「我說的話,嘉兒你都聽見了沒有?」

心中似乎有一根線被穿起來了,李未央淡淡點了點頭,卻是喝了一口茶才幽幽地道:「我自然是聽見了,五哥不必憂心,王小姐說的也沒錯。這一次裴后的確是想要有所行動。不,更準確地說,她是想要一舉收拾了齊國公府!」

王子衿心下一跳,搖頭道:「這不是過家家,是三個國家之間的戰爭,頃刻之間就會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我不信她弄出這麼大動靜只為你一人!」

李未央笑了笑,語氣諷刺:「為我?這自然不會的,對於裴後來說,這回除掉我可能只是順手而已。」她說着,只是慢慢放下了茶杯,嘆息一聲道,「慢慢來,不急,她總會讓咱們知道她想要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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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有毒(錦繡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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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駕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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