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棋子
「郡主,也不知是什麼事情,皇後娘娘竟然連賞花的心情都沒了。」蕭瑗陪坐在謝元姝身旁,眉頭微蹙道。
謝元姝輕抿一口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蕭瑗都要被她給搞糊塗了,不待開口再問,卻聽謝元姝在她耳邊低語道:「這宮裏哪有什麼事情是瞞得住的,且耐心些,最多等到出宮之時,消息就該傳出來了。」
這逗趣的話讓蕭瑗噗嗤笑了出來,「郡主說的是。」
說罷,她視線掃過不遠處的鄭淼,微微一笑,開口道:「這柳家公子被杖斃,成國公夫人弄了個沒臉,連帶着鄭淼今個兒瞧著都沒了往日的精神勁兒。」
聽着蕭瑗的話,謝元姝目光沉了沉。
這鄭淼,上一世就爬了太子的床,想要效仿鄭皇后。而這一世,柳家公子被杖斃,鄭閔又被皇上責罰,連差事沒了,她只會比上一世更心急。
只可惜,她福薄,上輩子沒有子嗣不說,等到太子被圈禁,成國公府又爆出一樁又一樁的醜事來,連日的驚懼中,沒等到太子登上皇位,就已經香消玉殞了。
思詢間,便見穆家二姑娘穆嬿緩步走了過來,淺笑的欠了欠身,「多謝郡主前些日子賞的那本書,這幾日我都在細細揣摩,想着若能有些長進,有機會的話再請郡主指點一二。」
或許是因為上一次兩人對弈,謝元姝表現出的善意,眼前的穆嬿比上次見到她時,顯得少了那麼些拘謹。
可看的出,她還是有些緊張。
謝元姝不難揣測她心中的為難,她是個知規矩的,得了她的賞,自然得過來請安,可她身份尷尬,這若落在旁人眼中,倒有些故意討好謝元姝的意思了。
何況,她也有些琢磨不準,上次得了郡主的眼,到底是郡主一時興起,還是有別的深意呢?若她唐突上前來,總感覺有些不妥。
可她到底還是邁出了這一步。
謝元姝看着她,倒是在她身上尋到了一些孤勇來,這看似羸弱的女子,上一世在謝家滿門獲罪之後,穿了孝衣,跪在宮門口,替謝家伸冤。上一世,她想不通她何以有這樣的勇氣,可這會兒,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想到這些,她眼中帶了些憐惜,笑着道:「不必多禮,這下棋的時機,日後多的是。」
穆嬿愣了愣,眼中充滿了疑惑。
蕭瑗也微微怔了怔,有些琢磨不透郡主這句話來。
看着兩人眼中的詫異,謝元姝笑了笑,轉開話題道:「今個兒你入宮來,可給恭妃娘娘去請過安了?」
穆嬿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不知該如何回答。
自打姑姑避居長春宮,她還是第一次往宮裏來。她知道依著孝道,她該往長春宮去一趟的。可又怕給姑姑惹了麻煩。
畢竟皇後娘娘執掌六宮,若是因為自己一念之差,姑姑在宮裏的日子,豈不更艱難了。
謝元姝看得出她的猶豫,笑了笑,道:「你是晚輩,既然入宮來了,哪有不給恭妃娘娘請安的道理。這即便是皇上知道了,也會覺得你懂事,有孝心。」
謝元姝眼中帶笑,鼓勵的朝她點了點頭,看着這樣的郡主,穆嬿突然紅了眼睛。
她不知道郡主為什麼會這樣善待自己,可她知道,郡主不會害她的。
「多謝郡主提點,那我這就往長春宮去了。」
等到穆嬿離開,蕭瑗忍不住感慨一句:「這穆家姑娘當真是可憐,皇後娘娘今個兒故意讓她往御花園賞花,許就是讓陽陵侯府暗中揣摩,也讓恭妃娘娘愈發戰戰兢兢。可穆姑娘又何罪之有,要受這樣的驚嚇。」
另一邊,寧德公主看穆嬿和謝元姝請安之後,突然離開,便招了宮女問話:「穆嬿這是去哪裏了?宮裏都是貴人,她也不怕衝撞了哪個主子?」
小宮女低聲道:「奴婢瞧著,穆姑娘該是往長春宮給恭妃娘娘請安了。」
聞言,寧德公主冷哼一聲:「她倒是個孝順的,還記得往長春宮去請安。」
寧德公主語氣中帶着嘲弄和不滿,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要說這穆嬿不該有這樣的膽子,可她既然敢這麼做,那便是有人給她吃了定心丸。
想着這些,她不由眼神冷冷的看向不遠處的謝元姝。
一定是姑母在背後慫恿的,她早就看出來了,姑母待穆嬿不一樣。
郭蓁見她臉色難堪,多少也揣摩出了她的心思,低聲提醒道:「公主,這穆姑娘往恭妃娘娘那裏請安,都是礙著孝道。這任誰都尋不出錯來的。」
郭蓁有皇太後偏寵,寧德公主自然不敢在她面前甩臉,只道:「是這個理沒錯,可她這樣做,不是打母后的臉嗎?」
「何況,她自己哪有這樣的膽子,一定是姑母方才慫恿她的。要我說,姑母對母后是丁點兒敬畏之心都沒有。」
郭蓁臉色一白,就差捂她的嘴了,急急道:「公主慎言。郡主到底是長輩,你說這番話,若是被人傳到皇上耳中,就不怕皇上責罰?」
寧德公主攪着手中的帕子,不忿道:「是啊,這闔宮誰不知父皇寵著姑母。我哪敢得罪姑母啊。」
這陰陽怪氣的樣子,郭蓁心裏暗暗嘆息一聲,覺得寧德公主到底是被淳嬪娘娘給寵壞了。
她仗着這些年有皇後娘娘護著,儼然把自己當做了嫡出的公主。
可她是嗎?
長春宮
昨個兒夜裏,穆氏徹夜未眠。
御花園賞花,皇后竟然邀了嬿姐兒,這如何能讓她不心驚?
惠安公主坐在她床頭,低聲寬慰她道:「母妃,皇後娘娘打的什麼主意,這又有什麼重要的。左右,我們的處境已然如此,她還能拿您怎麼?她這些年不是沒存着動陽陵侯府的心思,可她有那個膽子嗎?且不說您是父皇的結髮妻子,便是顧著名聲,她也不會真的對陽陵侯府下手的。」
穆氏看她一眼,暗暗嘆息一聲,「若不是因着我的緣故,穆家也不止於此。」
惠安公主知道她傷心,寬慰她道:「母妃,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不再自怨自艾。」
穆氏點點頭,剛要開口,卻見宮女進來回稟:「娘娘,二姑娘過來給您請安了。」
穆氏眼中滿是詫異,就連惠安公主也怔了怔。
要知道穆氏如今身份尷尬,穆嬿今個兒雖入宮來,可往長春宮來請安,如何不惹了鄭皇后不喜。
這不是當眾打鄭皇后的臉嗎?
可再一想,惠安公主又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這穆家二姑娘性子溫婉,為人處世也極其謹慎,萬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的。
很快,穆嬿就被小宮女引了進來。
見姑母神色不濟,穆嬿差點兒沒紅了眼睛,「姑母……」
穆氏招手讓她上前,「你這孩子也是,這闔宮的人都在看着,姑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可你往長春宮來,不免遭了皇后不喜。」
穆嬿搖了搖頭,低聲道:「方才御花園賞花,可不知宮裏發生了什麼事兒,皇後娘娘神色當場就變了,竟然連賞花的心情都沒了,急急就離開了。」
穆氏聞言,眉頭微蹙。
這鄭皇后這些年養尊處優,雖這些日子因着泰山地動還有東宮之事,鄭皇后失了顏面。可太子大婚在即,鄭皇后總能藉著這東宮大婚挽回顏面的。
也礙著這個,這些日子她應該不會再有其他的小動作。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情,讓鄭皇后這樣失了儀態呢?
穆嬿卻並不糾結這個問題,相反,她更好奇的是,郡主對她的態度。
見她這神色,惠安公主如何不知她心中藏着事兒,便道:「嬿姐姐可是有什麼心事?」
穆嬿斟酌了下,便把今個兒郡主對她的提點說了出來。
瞬間,空氣似是凝滯了一般。
穆氏低着頭,眼神充滿了疑惑:「郡主身份尊貴,如今肯這般提點你,可見是喜歡你的。」
「加之上次佑安寺一行,郡主待你就不一般。莫不是你趕巧做了什麼事兒,投了郡主的眼緣?」
穆嬿輕輕搖了搖頭,「姑母也知道的,平日裏我都拘在府邸,和郡主並無交集。那日在佑安寺,我就心生疑惑。原以為這些只是偶然,可今個兒郡主那番話,更是讓我琢磨不透了。」
惠安公主看她一眼,淺笑道:「謝家以軍、功起家,若你能得了郡主的青睞,不僅對你,就是陽陵侯府許也能有了轉機。這闔宮內外誰不知郡主得皇上偏寵,所以我覺得嬿姐姐做的甚好。」
穆嬿卻是有些不安:「公主,我也有些不知這是福是禍。方才郡主和我說話,寧德公主已經很不高興了。她畢竟有皇後娘娘寵著,這若因着我的緣故,讓姑母和公主更為難,豈不是我的罪過。」
惠安公主卻不這麼想,反倒覺得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你不必多心,我和母妃能照顧好自己,何況,還有太後娘娘看顧。」
說着,頓了頓,又道:「至於寧德公主,你大可不必在意。這些年,她仗着有皇後娘娘寵著,早以嫡公主的姿態自居。可她忘了,其實她和我又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庶出罷了。」
「何況,她當真以為皇後娘娘會給她指一門極好的婚配?她就是被皇后寵壞了,根本不知她如今的處境。對皇後娘娘來說,不管是鄭家姑娘,郭家姑娘,還是她,都不過是能用作婚配的棋子罷了。」
穆嬿隱隱琢磨出了惠安公主的意思,不由有些震驚。
她輕輕咬了咬嘴唇,喃喃道:「皇後娘娘待郭家和鄭家姑娘尚且如此,那公主的婚配,可如何是好?」
惠安公主看着她,笑了笑,沒有說話。烏黑的眸子中瞧著也不像是懼怕,倒是更多了些淡然。
穆嬿心裏猛地一顫,想都沒想,握住惠安公主的手道:「都怪我,惹公主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