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失算
「那孽障怎麼就這麼不知收斂,他難道不知道,本宮因着徐家的事情,多麼沒臉。他怎麼在這個當口又做下這樣的糊塗事呢?」
不怪鄭皇后這樣動怒,說到底,這宮裏侍奉的宮女,都是皇上的女人。太子雖是儲君,可也難逃私德有虧。
賴嬤嬤知道皇後娘娘如此動怒,更多的是因為這次連鄭家姑娘都被牽扯了進來。
她斟酌了下,小聲道:「娘娘,這鄭姑娘已經失了清白,這事兒卻是有些難辦呢。」
這事兒若放到一年前,鄭皇后也就將錯就錯,太子不過是幸了淼丫頭罷了,她直接把她指給太子,也就是了。誰又會說什麼。
可今時不比往日,這太子還未大婚,就弄出這樣的醜事來。皇上會怎麼想,朝臣會怎麼想。與太子的名聲有礙啊。
而且,這闔宮誰人不知道,太子不喜歡那顧氏,覺得顧氏不過是小家碧玉,當初不過是因為皇上賜婚,太子才不得以點頭的。當時這些流言蜚語,想必皇上也有所耳聞,可到底太子還是接了旨,並未鬧騰到皇上面前,皇上也就睜隻眼閉一隻眼了。
可眼下,大婚在即,這樣的事情豈不讓皇上覺得是他故意為之,覺得太子對他心存怨懟。
因為不滿這樁婚事,才這樣給顧氏難堪。
想到這事兒若是被皇上知曉,鄭皇后就忍不住連連嘆氣。
當務之急,也唯有安撫住淼丫頭了。
這事兒,她如今也沒想好該怎麼處置,可不管怎麼,她總不能在這時候再出什麼亂子。
這麼想着,她急急就去了鄭淼住的西配殿。
她膝下無女,往日裏格外的寵著這侄女,每次鄭淼入宮,她便讓她住在坤寧宮的西配殿。
出了這樣的醜事,隨鄭淼入宮侍奉的丫鬟凝香急的早就眼睛紅紅。
可她也知道,梁公公急急讓人把姑娘送回來,肯定是想掩人耳目的。她心裏就是再擔心,也不敢哭出聲來。這若是被皇後娘娘知道了,難免治罪。
出了這樣的亂子,也不知皇後娘娘會怎麼安排姑娘。
可依著娘娘平日裏對姑娘的寵愛,應該會為姑娘做主的。
可如今太子大婚在即,顧氏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姑娘難不成要委屈給太子殿下做妾。
想到這,凝香就覺得這次就不該入宮來。
她心裏正着急著,這時只聽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看是皇後娘娘,她也不知是替自家姑娘委屈,還是因為懼怕,她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鄭皇后看她眼睛紅紅,心下更是一陣怒火。
「你這賤婢,陪着姑娘往御花園賞花,怎麼出了這樣的意外?」
面對突如其來的怒火,香凝嚇得險些暈過去,急急磕頭辯解道:「娘娘,是姑娘瞧著今個兒日頭好,想坐在涼亭里看會兒書,吩咐奴婢回來取書的。奴婢若是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奴婢是半步都不敢離開姑娘的。」
聽着她的話,鄭皇后眉頭緊蹙,可也知道,這事兒說到底也怨不得她。
而且,她隨意打罰了一個丫鬟是小,可這闔宮都知道她是侄女身邊的貼身丫鬟,這時候突然消失了,難免惹了流言蜚語。
內室里,鄭淼顯然也聞着了外頭的動靜,突然就低聲哭了出來。
「姑娘這是醒來了。」香凝的語氣中難掩歡喜。
鄭皇后緩步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黑漆吉祥紋床上鄭淼淚眼朦朧,一副狼狽的樣子。
她看的直皺眉,心裏又是一股火氣冒了上來。
可又想到,她方才並未清醒,丫鬟們也不好侍奉她重新沐浴更衣。何況,這個點上,讓宮女們送了熱水過來,總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見鄭皇后臉色陰沉,鄭淼渾身一個瑟縮,強忍着身上的痛楚,就要跪在地上給她請罪。
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平日裏又是個規矩的,出了這樣的事情,鄭皇后如何能不心疼。
沒等鄭淼下床,她急急便上去攔了她。
鄭淼卻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她懷裏,哭了起來,「姑母,姑母……」
她口中只不停的喊著姑母,可想而知,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鄭皇后拍拍她的後背,也有些難過。她之前也不是沒有疑心過,怎麼事情偏偏會那麼巧。可現在,她所有的疑心都消散了。
這若是侄女自個兒算計的,也不至於是現在這個樣子。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是那孽障醉酒做下了糊塗事兒。你放心,姑母會替你做主的。」
聽着她這話,鄭閔身子僵了僵。
鄭皇后抓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安撫道:「淼丫頭,姑母知道你自幼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你也知道,太子大婚在即,這事兒若是現在傳出去,豈不惹了皇上動怒。到時候,御史也少不得會彈劾太子。」
「你願意你太子哥哥這樣被人攻擊嗎?」
鄭淼嚇得急忙搖頭,「姑母,我怎麼會存了害太子哥哥的心。若如此,也辜負了姑母這些年的疼愛。」
看她這樣乖巧,鄭皇后暗暗嘆息一聲,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她輕輕拍了拍鄭淼的手,又道:「所以,明個兒你先回府去。等太子大婚過後,瞅著合適的時機,姑母會替你做主的。」
說着,她頓了頓,又道,「只是,你是我們鄭家嫡出的姑娘,如今又有太子妃在前,你即便入了東宮,也不過是妾室。若你不想,那姑母會再替你則一門婚事。」
「至於今個兒所發生的事情,你放心,姑母有萬全之策,斷然不會讓未來的姑爺發現你失了清白之身。」
鄭淼一副嚇壞的樣子。
她不糊塗,姑母這是不想讓她侍奉殿下。
可若她不能入宮侍奉殿下,今個兒這樣費盡心機又算的了什麼。
她早就傾慕太子哥哥,而且,娘親也和她說,成國公府需要一個人來穩固現在的地位,皇後娘娘為太子做想,提拔那嗣子鄭晟,這個時候若她能侍奉太子殿下,日後再能誕下子嗣,那鄭國公府,也不至於那樣被動。
區區一個嗣子,難道日後還真的想襲爵不成?
鄭淼知道娘親心中的苦,而她,也存着效仿姑母的心思,那顧氏,不得太子喜歡,根本不足為懼。只要好生謀划,她未必不能取而代之。
可怎麼事情竟然和她預想的不一樣?
姑母那樣寵着她,可怎麼會說替她另擇婚事的話來?
鄭淼臉色蒼白,再忍不住落下淚來。
她緊緊握着手,指甲都要陷入掌心,可她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意,聲音顫顫道:「姑母,我的身子已經是太子哥哥的了,我自幼讀女戒女訓,這一女不適二夫,姑母這話,是逼我攪了頭髮,往庵堂去當姑子呢。」
鄭皇后聽她如此說,心中有些許的不悅。她養尊處優這些年,鮮少有人敢這樣反駁她。可她也知道,這事兒確實是她做的不妥。
她存着私心,才想讓侄女忍了這委屈。可卻忘記了,今日之前,侄女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尤其她這樣嬌寵在閨閣中的女子,失了清白,對她來說,無異於是最大的打擊。
想及此,她也不好再動怒,只緩聲道:「好了,姑母也只是替你着想,並未要逼着你做什麼。可你回府之後也該好好想一想。到底是想做別人的嫡妻,還是想入東宮。這個選擇,姑母不會為難你。」
說完,她想了想,又道:「姑母算是看着你長大的,又因為膝下無女,所以這些年,幾乎是把你當做了嫡出的閨女。就是寧德公主,蓁姐兒,又哪裏比得了你在姑母心中的地位。也因此,姑母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當別人的妾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如姑母,逼的那穆氏避居長春宮,可你哪裏知道姑母背地裏的心酸。」
說到最後,鄭皇后不由也有些感慨,若一開始她只是為了歇了鄭淼嫁入東宮的念頭,那麼最後,也不由自憐起來。
鄭淼緊緊咬着嘴唇,沒有說話。
而此時的鐘粹宮
宮女錦繡神色慌張的走了進來。
正打着絡子的嫿嬪看她這般神色,不由有些詫異:「怎麼一副見着鬼的樣子?本宮不過是吩咐你往御花園采幾朵花……」
不等嫿嬪說完,錦繡給屋裏侍奉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很快,宮女們緩步退了出去。
嫿嬪下意識的知道,這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主子,您絕對想不到,奴婢今個兒竟然看到了什麼?」
「太子殿下喝醉酒,竟然幸了那鄭家姑娘。奴婢險些沒嚇暈過去,連忙躲在了花叢里。後來梁公公也到了,奴婢險些讓梁公公發現。」
這會兒說起來,錦繡都有些后怕,感覺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
嫿嬪卻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放下了手中打了一半的絡子,嘴唇微勾,道:「太子在內宮醉酒,本就是失了規矩。宮裏這麼多的妃嬪,一個不好可就足以讓皇上對他心生厭惡。」
錦繡緩緩道:「主子,皇後娘娘這會兒肯定還以為御花園並未有人看到這樁醜事。」
嫿嬪單手支著下巴,笑道:「這宮裏,對本宮最大的威脅,其實是皇后。既然這個把柄被我們捉到了,錯失這樣的機會,怕是要後悔的。」
自打晉陞嬪位之後,顏氏變了許多。早不是當初那個傾慕鄭閔的人了,尤其皇上對她的恩寵,這若是有心謀划,又有這命給皇上生個幼子,皇上不定怎麼歡心呢。
所以,東宮越亂,對她來說,才越有利。
「娘娘,皇後娘娘執掌六宮多年,這若發現流言是從我們鍾粹宮傳出去的,怕是不好。」
這點,嫿嬪其實也想到了。
「出了這樣的事情,皇後娘娘不會讓那鄭家姑娘再住在坤寧宮,看着吧,不出幾日,這鄭家姑娘就會回成國公府去。」
「既然如此,那便把這些流言弄到外頭,屆時皇后也只會疑心鄭家姑娘有異心,更會疑心是那柳氏暗中慫恿,想讓鄭家姑娘效仿當年的皇后。如此,可有好戲看了。而且,誰也再疑心不到我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