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 王曉青 過年去哪兒

自從2001年王曉青流產不要這個孩子之後，她的生活彷彿進入了一個雷區，不斷有爆炸發生。

臨近年終，趁著辦公室沒有多少人，王曉青盤點了一下自己一年的生活：先是四五月發現懷孕，做流產手術不成功，身體不好；麥可爸媽來，覺得生活不再由自己掌控；和麥可的感情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但是不再有那種互相珍惜和相濡以沫的感覺；當部門經理兩三年，除了剛來的一年多自己不斷出差、成績顯著之外，最近這一年多的部門地位也在下降，和魏總的溝通交流也越來越少。

最難受的是，王曉青照鏡子，發現30歲的自己臉上似乎都有皺紋了，她感覺有點恐慌。

30歲的自己有什麼？老公、房子、位子、票子，除了這個自己不能要的孩子，王曉青覺得自己什麼都有，但是卻又什麼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她陷入了一種長時間的沮喪之中，即便面對她最喜歡的花草時她也抱着一種比較漠然的態度。

院子裏種的木瓜樹勤勤墾墾地生長著，即便到了冬天，在最高的枝頭上也開着花，從最頂端的花往下看，小木瓜，中木瓜，大木瓜，依次挨個默默地生長著。木瓜樹就是這樣，只有有點土，有點肥料，有點水和陽光，就會生長開花結果。但生活不是這樣，許多時候你用力去耕耘，老天爺卻未必給你想要的。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身體不好的原因，向來雷厲風行的王曉青開始變得多愁善感，對世事無常有了更多感知。她以前堅信世界上誰都會對自己不好，母親繼父及妹妹，只要自己混得不好，他們就要能離她而去。惟獨章麥可不會，她相信他們在一起從年少走到現在，那份了解與互相支撐是無可替代的。但是看到那天麥可喝醉酒之後對她頤指氣使的樣子，她對麥可的信任正在一點點崩塌。

如果說王曉青和麥可的家就像一座高塔，這塔從外面看仍然堅固無比，但建塔的地基正在出現一點點裂縫。這裂縫正是由爭吵、金錢及感情等一堆堆小炸藥包爆炸而成，章麥可沒有王曉青看得那麼清楚，他採取了一貫的鴕鳥政策，躲在遊戲里不肯出來。兩個人膠着沉默，各自天天忙着加班，以前盡量要守在一起找個理由出去玩，現在卻盡量都以加班為借口，等到晚上九十點鐘到家，講幾句必須要講的話，各自洗洗睡去。第二天一睜眼，又要忙着去上班，倒也落得各自安寧，但卻再也找不到以前推心置腹，非你不可的感覺了。

就這樣，一轉眼就到了過年。本來，按照王曉青的想法，反正兩個人都不要加班，乾脆就到深城附近去找個地方過個年就算了。除了剛結婚那年，他們趕着過年回麥可老家擺酒，就在麥可家過的年。但麥可他們家條件實在不好，王曉青這個新娘子一個星期都沒有洗澡，最後還是回深城之前到縣城住了一晚，找了個有熱水的招待所洗了下澡。後面這幾年，章麥可每次在過年之前就打些錢回家。王曉青和繼父關係不好，過年之前她通常的做法也是打點錢回家給媽媽，兩個人就背着包在周邊景點晃上一個星期，年也就過完了。

但不知為何，今年過年，章麥可卻一反常態，一再提議要和王曉青回家過年。而且，為了哄王曉青跟他一起回去，他還說家裏條件好多了，大哥蓋的樓房裏裝了熱水器，可以在家裏用熱水洗澡了。

王曉青滿心不想回湖南，但是考慮到麥可爸媽在深城，大家已經鬧得不愉快了，如果自己這次一個人呆在深城拒不回湖南，麥可回家可能超級沒有面子。

因為之前村子裏另外一個大學生的老婆回來住了兩三天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村子裏的人就嘲笑那個大學生沒有本事管不住老婆，所以從麥可爸媽的面子考慮，如果自己還和章麥可在一起，就必須和他一起回家過年。

王曉青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對着章麥可說：「好吧，我和你一起回去。但你恐怕要和你爸媽說好，我不會做飯，到時幫不上忙讓你爸媽不要生氣哈。」

章麥可其實擔心王曉青犟脾氣爆發，不肯和自己回老家，現在老婆肯回去，他又恢復成以前那個聽話和體貼老公的樣子，每天上班的中午都要打個電話給老婆，閑扯幾句中午吃什麼了，早點去休息之類的話。晚上等王曉青回到家，他會張羅著兩個人一起去看一張大熱的碟子之類的，兩個人在過年之前這一段時間似乎恢復到了從前沒有隔閡和煩惱的生活。

王曉青也很享受這久違的溫暖，不過女人的第六感在悄悄地提醒她：哪裏不太對，從前是回不去的。

章麥可其實也不太喜歡回家過年，主要家裏條件也不好，完了他還要考慮王曉青的感受。但今年過年，麥熟和他女朋友趁著過年辦訂婚儀式。自己是二哥，怎麼着也應該出現一下。

其實，麥可之所以下決心就算王曉青不和自己一起回去，他也打算一個人回家，是因為答應了那個檢察官女同學過年再見一次。麥可想到自己父母、大哥還有小弟這樣的自家人儘管大部分時間都不呆在老家，但他們戶口都還在老家，沒準就像自己舅舅一樣哪天就需要同學們幫忙。

他計劃利用過年回家同學聚會的時間，和同學們多聯繫聯繫，當然更要單獨致謝一下檢察官女同學。這才是他堅持要回去的根本原因。但是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和王曉青講太多。

???或許生活就是這樣。當你開始撒第一個謊時，你就需要撒一連串的謊來遮蓋第一個謊言。這就是章麥可現在的境遇，他沒有辦法去和王曉青坦白說：我明知道你要流產，但我覺得我舅舅被抓進去比你更重要。你可以照顧好自己，而我舅舅則需要我的幫忙才能從糟糕的境遇里走出來。他更不敢去和老婆坦白說是當年對自己頗有好感的女生幫了舅舅，而過年時他要專程去單獨見她去感謝她。

其實，在勸王曉青和他一起回老家時，麥可一方面擔心王曉青不肯和他回家一起過年，另一方面潛意識裏或許不希望老婆跟着自己一起回去。他或許期望老婆和自己大鬧一場，抱怨一番，這樣自己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回家見見高中女同學啦。但可能王曉青已經不再是校園裏那個任性而又脾氣大的女生啦，她的願意回老家既讓章麥可開心，但又讓他有點惴惴不安。

或許正是感受到了麥可那絲絲不安，王曉青的第六感則不那麼好，總有一絲隱約的不安縈繞在心頭。而回家短短七天的經歷，果然驗證了她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