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王曉青 ?過年（二）
麥可也是第一次與王曉青的繼父打交道，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繼父姓孫，在王曉青他們家鄉副縣長的位置上退休。孫副縣長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生猛，卻多了老人家的溫和。麥可對他的了解，多從王曉青的嘴裏聽來，能記住的多是他打王曉青媽媽的事情。
但現在，他似乎已經沒有了火氣，變成了一個溫和謹慎的老人家。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每頓飯喝個二兩小酒，對下酒菜都不再挑剔。王媽媽擔驚受怕了一輩子，到老了卻發現自己卻成了這老頭的惟一依靠。他們倆之間的角色完全倒了過來。
曾幾何時，如果王媽媽炒的菜放的鹽多，都會擔心會不會招來一頓大喝，甚至是一個巴掌。轉折點發生在什麼時候呢？
應該是王曉青大學畢業，妹妹也已上了初中，有一天，繼父又固為一件小事對媽媽大打出手，這一次王媽媽開始反抗了，在被他打到牆角之時，王媽媽順手撿起了手邊的一把椅子，朝着他就砸了過去。繼父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了被人還手和被人砸的感覺。當時，他的頭就被砸破了，似乎腦袋也被砸清醒了。
當時，王媽媽也被自己的行為嚇壞了，她僵立在那裏，被動地等待着來自對方的猛烈還擊。誰曾想，這一次，繼父一個人從醫院包紮回來之後，卻再也沒有對王媽媽動過手。
因為，突然之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如果將身邊這個女人逼急了，沒準哪一天自己會有生命危險。鑒於對自己生命的重視，他終於開始學習不再用拳頭說話。
而王媽媽從這一次反抗中學會了許多。其實，在抄起椅子那一刻，她並沒有想那麼多。但是事後，她在想自己為什麼敢這麼做？最後，她明白了，因為王曉青已經大學畢業，再也不需要繼父出錢養她，自己作為母親的職責可以告一段落。至於曉紅，畢竟是繼父的親生女兒，就算自己怎麼樣，想來他也不至於不管這個孩子。
王媽媽找到了解放自己的理由，並再也不肯委屈自己，終於開始以平等的視角來審視自己和丈夫的關係。在這件事之後，有一次喝多了酒，繼父又想動手，誰知道他的手還沒有舉起來，王媽媽手邊的菜刀已經指向了他：我忍了你這麼多年，那是為了孩子。現在，你要不從此不再動手，要不然今天我們就拼個你死我活，都死了算了。
繼父從來都覺得女人要打好才能馴服，但是當女人以死相拼時，這男人開始害怕了，舉起的手終於放下。
自此之後，繼父再也沒有對王媽媽動過手。相反，隨着年紀越來越大，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依賴王媽媽的照顧，變得越來越離不開她。
過年之前，王媽媽直接對他說：曉青要我帶着曉紅一起去深城過年，你就呆在家裏吧。
誰知道繼父聞言大驚失色：那我怎麼辦呀？
「你怎麼辦？自己在家吃飯睡覺吧。」
「那我怎麼能吃得飽呢？」
「到外面去吃吧，反正你也有錢，又不是吃得起。」
「那就去找你那些老朋友吧。」
「可是就我一個人在家過年多沒有面子。」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知道知道，可我現在不是變得很好了嗎？」
「曉青只記得你年輕時的樣子。」
「那你能不能和她說一下，要不然我一個人在家過年實在太沒有意思了，別人問起來我該怎麼樣說才好了。」
「那你就呆在家裏，不要出去就沒有人問你了。」
「你就不能和她說一下，讓我也過去？」
「我說了人家也未必同意。」
「那你能不能至少說一次呢?要讓我那些老同事們知道我混得一個人過年，那真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你還會有這個時候？」
……
儘管語帶諷刺，王媽媽還是和曉青說了要帶繼父一起來過年的事情。
絕大多數時候，女人真是個善忘的動物。
眼下的王媽媽已經徹底原諒了繼父。還有一個事實是，隨着曉紅離家出門上大學，王媽媽認識到將來，當他們年老時，恐怕也就是這個男人和自己終老一生。所以，真把這老頭子一個人扔在家裏她還是有點於心不忍。
王曉青不知道繼父已改變許多，只覺得此人暴戾。她接受的知識越多，她就越恨打女人的男人，是以在她和章麥可的關係之間，在開始就是她說了算，她佔着主導地位，她絕不允許自己和任何人的關係是被動與服從的。如果有服從，那隻能是對方服從自己；倘若不是，她還會花百般精力讓對方做到這一點。如果覺得對方不可能對自己服從，她會選擇主動從對方的工作或生活中消失。用她的話說：如果一聲聚會我不是主角，我就不會出現。
這些都是她從媽媽那裏學到的教訓：女人只有強勢，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這一點本身沒有錯，但可惜王曉青把這一點當成了金律，自信地用在了她人生的所有領域。
在如此紛繁複雜的生活中，除了被動與服從之外，還有平等合作、互相信任，惺惺相惜，只可惜王曉青的媽媽沒有辦法教會她這些，而在她和麥可的關係中，因為麥可早期的背叛，她的內心深處其實並不完整，她只相信權力與金錢才是人間正道。
所以，當繼父來到王曉青家裏時，他為了給小兩口留下好印像，甚至變得有點討好眾人，哪怕是保姆，他也會用官場上弄來的小招數，刻意地去討好幾個保姆們。
而麥可和他喝了一頓酒之後，晚上醉熏熏地對王曉青說：曉青，你是不是搞錯了，我覺得這個老孫是個不錯的人，對你媽也很好呀，我覺得他不像是個打老婆的男人呀！
「照你這麼說，你的意思是我在編故事?他在那裏打我媽時我都十幾歲了，你以為我還是幾歲的小孩子？」
「沒有，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人會變的，最重要的是現在。我覺得他對你媽挺好的，你也不要老掛着一張臉冷冰冰地對待他，畢竟在我們家，畢竟他也幫你付了十幾年的學費。我們還是要對他好點。」
「你要對他好，儘管去做，關我何事？」
麥可得了老婆的指示，每頓飯都拿出家裏的好酒伺候着王家二老，過年這幾天家裏的氣氛倒也和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