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8. 宿主的意志

諸葛雲的腦海里浮現出龐大的景象，這顯然是軀體主人的記憶。

「【創辟歷3538年】，我們，愚蠢透頂而又無知的痴愚者們，已經離開母星3007個恆星年了，我這次醒來，只是為了檢索一下能量的儲備知否正常。」

「他們告訴我，AI運行得很好，甚至在我們都進入沉眠后，通過自我學習，發展出了辨識的能力，率領龐大的艦隊，從航線上收集了大量液態氫和甲烷氣體，看起來，一切都毫無異常。」

「這個黑色星空中，除了我們以外，只有孤獨和冰冷，3000多年裏，我們沒有碰到可以交流的其它物種。」

「我站在俯視王權之心的神座前，開始思考，是什麼能讓我們一往無前，駛向未知的目的地？近一千年來，出生率變得極低，所有新人都不曾懷疑，這艘『大船』就是他們的家園，除了翻看舊日的資料，早就沒人記得那顆岩質小行星了……但我不會忘。」

「【創辟歷35642年】，我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醒來，但智能AI忠實的記錄了，是第329次。但，這麼多年來，我們終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揚鑣了，但可笑的命運，卻讓我們兩個種族完全無法擺脫被詛咒的命運，不管距離多遠，它依舊會找到我們……所以，我決定不再拒絕，遵從命運的安排，變為它的一部分。」

「【創辟歷47660年】，終於有了新家園的發現，雖然，我的族人早已適應了這個在我看來是監牢的地方。留下的艦隊所剩無幾，差不多損失了近20萬個單位，但我們不用在群星中流浪了，真是可喜可賀。」

「可笑的是，我們還要為此付出近100個世紀的代價，雖然我們已經提速了，但還遠遠不夠，所有人面對着未知的星系都提不起興趣，但都希望AI能找到加速的方法。等到了那裏，我將會重新命名我們的紀元，我要叫它為『新恆星曆』，以紀念這將近500個世紀的遠征……」

「【創辟歷50854年】兩顆恆星的系統，運行很穩定，那個伴星上，有足夠的資源讓我們重建往日的輝煌。家園近在眼前，未來還不確定，但我們的眼界顯然不夠開闊，天真的以為，抓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就能解開這個世界創生的秘密。多麼可笑，多麼無知啊……我們生長於外神的血脈，在它們的伴隨下成長為人，最終，卻也因它而毀滅。」

「船上的祭司們很不安，米洛告訴我，他們的能力不足以維持所有人的理智了，我又丟失了4萬單位，但願這只是個別現象，不要再擴大了。我會找到辦法的，那些神明似乎在爭奪我們的軀體，不管向哪一方屈服都無濟於事，我們始終處於食物鏈的底端。」

「【新恆星曆655年】，我好像也沒辦法維持自己的意志了，新的帝國已經建立，但知道得越多，就越明白自己有多無知、盲目。本世界依然難逃被毀滅的命運，哪怕我們得到了可以在物質世界不滅的身體，但，到現在我也不明白，那個問題一直縈繞在腦海，夜夜折磨我……快瘋了。」

「我們像是被它造出的玩偶，一度以為，它既然造出了我們，就該愛我們？這是我一個人的想法，還是所有族人的想法？我不知道，也許，我不該懷疑。」

「但是，神愛它的造物嗎？我這樣問自己。」

「我知道，這樣想是有問題的，但問題的結症，就在於此。我根本不知道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新恆星曆8452年】，我們已經適應了新的身體帶來的變化，以此拓展我帝國的疆域。」

「探索者編隊發來了新的消息，他們找到了別的可以定居的世界，但僅此而已。因為，我知道他們要脫離我的統治，不會再回來了，而我，對此雖有先見之明，但毫無辦法。」

「然後他來了，帶來新的改變，禁錮的契約成為我們新的牢籠，聖職者如約變成了污穢的之物，我依然毫無辦法。」

「那是惡魔一般的造物，與我們的軀體、外貌，乃至心智和動機都不一樣。我又一次迷惘了，我們應該順應改變，還是堅持原來的思想和身體？」

「【新恆星曆8453年】，貴族們勸說我，接受新神的禮物，那應該能讓我們的族群上升到嶄新的境界。但我猶豫了，儘管我知道，那就是神應有的樣子。有些人已經離去了，再度踏上逃亡之路。」

「我們不是第一批離開自己家園，探究創生真相的智慧者，我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批。」

「這看起來還算正常的邏輯，實際上，仍然是錯誤的觀念，可惜，我們直到這一刻才了解……我們還是知道得太少。推算潮位還差一點，很快就能拼出最後一段密碼，但我已經等不及要打上傳送門的烙印了。」

「【新恆星曆27610年】，我喜歡整數年。因為我的帝國迎來了新生，沒有臣民記得他們的女王，我又何必要憐惜他們呢？看到兩顆恆星從地平線先後升起，我平靜地觸摸了清洗程序的按鈕，我會先於他們離開這裏的……」

「呵呵，不過是又一個在腐朽軀體上生出的嶄新肢體，沒什麼可惜的，剪掉的指甲總會再次長出，斷掉的手臂會重新握住劍柄。」

「要新生，必先毀滅。」

「神的意志不能用我們的思維來猜度，試想，站在三維的世界，如何能理解四維世界的深度和廣度？螞蟻站在地上，如何能理解雄鷹看到的眼界？以為時間的秘密已經被我們洞悉，最終卻發現，我們依然是無知的螞蟻……」

「【新恆星曆27615年】，這些紅色的液體散發出狂暴之力，祭司們管它叫神血，能幫助我永葆青春，甚至增強我的力量，但我捨不得把它們交出去，儘管只要一滴，就可以重新創造一個湖泊，但我還是覺得，應該把祭司們精心提煉的東西，保留到回新的家園后再使用。」

「推算潮位的最後一個印記指明了回去的方向，我已經把那些看似無用的原始火種，轉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了。多麼可笑，航行了五萬年後，來到這個新家園，現在，我卻要自己回去了，也許用不了原先的百萬分之一的時間。更可笑的是，時間也對我沒有意義了，我的子民們早已遍佈其它星域時空……」

一片寂靜無聲后，思維到這裏就停止了。

諸葛雲的意識回歸，合眼沉思半晌，只覺得其中包含的信息錯綜複雜，而且相當龐大，自己的背後都感到有些發涼。

在這個宿主的思維中，他多少讀懂了一些東西，有意思的是，這些東西也許除了他以外，沒人能讀懂。

宿主到底是什麼人，他很有興趣一探究竟。

這是命運安排的巧合嗎？

他無從知曉，但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巨大棺槨里，應該就是宿主本人。

「虔誠的聖職者，最後變為了喪失理智的怪物，可悲的事情一次次重演。」諸葛雲無法想像，這是發生於什麼時候的事情。

雖然，他仍然無意去深入解讀，宿主看似龐大而雜亂的信息，只關心她留下了什麼，但對她本人產生了興趣。

這是一個很大的空間，大廳中充斥着許多微小而原始的生命反應，就是這些反應讓諸葛雲有些在意。

因為，那不是正常的生命反應，而是死亡的能量氣息。

曾在宇宙萬域踏足的他明白，這樣的氣息，是不應該出現在與地球相關的地方，通常，無數被破滅的文明生物在衝擊更高層文明失敗后，才會在無盡混沌中留下這種負之力能量，而那是掌管死亡的國度。

那些生物雖感受不到活着的氣息，但是隱隱發出了能量，彷彿只要接近一點，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會化為它們的糧食。

而且，諸葛雲還想到了一個人，他的意識也徘徊在這樣的地方，幽靈先生的狀態，跟眼前棺槨中的能量很相似。

「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死靈之力？」

他抬頭看了看，斜上方有一個隱約在半圓形空間透露出的小塊天空，依稀有閃爍星芒出現。

「莫非，此地是死亡之地？遠古星艦的墓地……難道與這裏有淵源？」

一股龐大的威壓，又一次出現在空間里。

不是針對諸葛雲的，而是對他面前的巨型棺槨。

棺槨被紅光籠罩后，死靈之力隨之消散無蹤。

就連諸葛雲都有些暗暗吃驚，但更吃驚的是，牆壁上那個緩緩蠕動的地方有一個身影爬了出來。

「又該清潔一下了，這些討厭的寄生蟲，總是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出來打擾。」

濃霧中，紅色的晶體忽明忽滅，在那個生物額頭閃爍著，很快伸直了軀體，一雙灰色的細長肢體正緩緩從牆壁上爬下，巨大的棺槨與之呼應，也發出淡紅色的熒光。

「嗯，這是什麼東西？」

諸葛雲終於看到了那個低沉聲音的主人，神識探測到，他是一個人工製造的生物，卻有着強大的異種生物反應。

不知該稱之為「他」或「她」，諸葛雲感受到，那是從介於機械和生物之間造物身上發出的紅光，令人有些疑惑。

諸葛雲繼續探查后，吃了一驚！

在這個生物的身上，擁有龐雜的基因排序，似乎是數百萬個種族的基因雜合體。

「汝，可以走了么？她已經不會再回應你了。」低沉的聲音傳來。

諸葛雲看着面前的古怪生物，不露聲色，就站在那裏。

這類人型生物的四肢很長，似乎沒有骨頭，而且異常靈活，除了額頭那個紅色晶體有顏色，身體其他部分都是一片黯淡的死灰色。

他的面孔完全沒有五官，所以也許不能稱之為面孔。

甚至，如果不是他在朝前行走的話，根本不知道哪一面才是他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