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 軀體的主人

據說，獻祭高傲的靈魂就能復活神靈。

她不知道那個被湮滅的年輕人的靈魂是否足夠高傲，但她確實看到了一個復活的巨大神靈出現了。

血靈的面具此刻就漂浮於她的頭頂，無力得就像是被一陣微風都能吹走的樹葉。她雙眼的位置被兩個空洞的眼窩所代替了，從裏面流淌出兩行血淚。

但是，她依然能用神識的能力，看見在自己面前的「存在」是什麼樣的——被無邊黑暗隱藏起來的龐大身軀，居無定型，無數的繁星就是他的眼睛，或者說是它的視覺器官。無數道閃電自其身上閃爍，隨便一條都蘊含撕裂山巒的能量，忽明忽亮，像細細的金邊鑲嵌在那裏時隱時現。

但相比它龐大的身體，那些閃電就好比小小的雪花飄落在其身上。

她所站立的位置，就那個神靈的一根細長的「手指」。

這種形象，很符合在星系帝國最古老的記載里的，被封印在某個文明中的高位神——主神阿扎托斯的使者，一個溝通外來神與舊支配者中間的存在。

在那些不知確切年代的記錄里，他是阿扎托斯意志的實行者，阿扎托斯的願望他會立即全力加以實現。

哪怕他的主人已經變為混沌物質的提團能量，其在無數個世紀里的主要任務，據說是在舊日支配者完全復甦之前「清掃所有的文明」。

他是「無顏無貌神」，最接近他本體的形態乃是一個高瘦、黑髮的人類外表，只在體現其宇宙聯繫時才出現，現身為爬過天空的一大團黑色物體。

就算是掌握了無數秘寶的星系帝國，也不知道這種進化到終極的生物是如何誕生的。

「美人如你，不該如此痛苦掙扎。」

那個年輕人的冰冷聲音，忽然回蕩在她的腦海里，她所有的感官都陷入了癱瘓狀態，混沌的思維充斥在她的意識中，但聽那個聲音的口氣就像是在安撫她一般。

「什麼？你、你居然還活着？」血靈的聲音顫抖著問道。

那個巨大的身影變幻了幾次外形，紅色和黑色交替出現在漆黑的夜空中，縹緲的身軀很快就要消失了一般。

「……」

血靈殺手此刻躺在它的一根手指之上，身上的戰鬥服和所有被她隱藏起來的東西，都被瞬間剝奪了。

她在這個神明面前，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般弱小、無力、懵懂。

一顆猩紅色的寶石從她身上出現了，在空中閃耀着微弱的光芒，旋轉着飛走了。

她駭然失色，也不知從哪裏湧現出的勇氣，對着空中喊了起來：「那是我搶來的！你不能拿走它。」

沒有任何回應，那個神明像被吸入了無盡的深淵，身體在變小。

她的身體漂浮起來，不管她如何掙扎用力都是白費力氣，同樣開始跌落進那無盡的深淵，這次，腦中的聲音似乎換了了一個人，無比深厚的聲音轟然作響，緩緩道：「主人的意願……豈是你能干涉的？」

在她的神識里，清晰的感受到那紅色的光芒停住了轉動，兩個像打碎的盤子那麼大小的碎片，正在快速地與那顆紅色的寶石結合。

碎片間似乎有某種強力自動吸引著，細小的縫隙被填滿，很快就嚴絲合縫拼到了一起，轉眼間變成了一個上弦月的形狀。

她知道，那形狀肯定是不完整的，因為其邊緣還有一些不規則斷裂的痕迹，失去的另一半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血靈在掙扎着想飛上空中，脫離這種無名的掌控力。

但無論她多麼努力，就算全身都在發抖，卻絲毫無法動彈，她的眼中流露出恐懼，只能仰面朝天看着無盡的夜空。

她看到那個縹緲的巨大陰影完全消失了，被另一個影像所取代，繁星的光芒重新顯現，那個漂浮在空中的影像正在凝聚形體。

那是一個高挑、瘦弱的人類形象，正低頭看着她的臉孔，淡淡地說：「你的身體，是從何處得來的？」

年輕人的現身，令她的心中激起了深深恐懼感，身影越來越清晰了，恐懼感也越來越強烈。

這個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啊？就連5名血靈同時出手都無法消滅他，難道是不死之身嗎？

「哼——你果然知道得很多，我的身體怎麼了？」

「這具身體不是你的……你是從哪裏弄到的？」

「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她感到身上所有的壓迫感在逐漸消失，但是此刻仍然不能動，她的靈力也已經被消耗殆盡了。

思維在快速運轉着，她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問——因為這具身體的確不是她的，那是被星系帝國的祭祀從遙遠星空最黑暗的邊緣帶來的強大肉體。

祭司們只是用了不為人知的轉化手段，複製了他們認為有價值的軀體而已，並從那個擁有堅強意志的身體中剝離了她的意志。

摘掉了面具的血靈殺手，面容就是一位修潔清純的女郎，雖然雙眼的位置是兩個空洞的眼窩，但是仍不能否認，她美麗的容顏如同一朵不染塵世的蓮花，冰清玉潔，甚至會讓人認為是精密的人工造物。

最重要的是，這具軀體的主人諸葛雲認得。

但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其左眼的眼皮上有一道清晰的、很長的冰裂紋樣的疤痕。

「回答我，這具軀體的主人現在何處？」諸葛雲漠然問道。

「怎麼，你是問她的本體和意識么？」

血靈此刻受制於人，也沒有絲毫隱瞞的必要了。她顫抖著，問那個她已經不能用肉眼觀察到形體的年輕人。

「當然。」

「這具軀體的主人，她的意識被封閉在我們帝國的意識熔爐中，只怕……現在已經被完全吞噬了。」

諸葛雲知道她沒有騙自己，他也曾聽說過那東西，「意識熔爐」就存在於星系帝國的某個重兵看守的地方，是集合了無數被毀滅文明的大能者意識的監獄。

這些意識在熔爐里被封印和禁錮，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

但是，以他現在肉體被湮滅了，以這種狀態，是無法去到那裏的，而且，就算能去，他在現實世界所剩的時間也不多了。

在最後一刻被召喚出來，然後消失的龐大意志，把他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但也即將再一次佔據他的思想，就像以前經歷過的那樣。他只能在這個現實世界存在短短几分鐘了，隨後就將被拉回混沌的無盡虛空中。

強大到他完全無法抗拒的神靈，被召喚過一次后，就增強了一分實力，也離現實世界越來越近了。不過，所幸在最後一刻，他把自己的所有意識都轉移到了鳥神像中。

他要蟄伏於那個軀殼中，緩慢回復能力，擁有強大靈魂的他，是不可能被湮滅的，只會在靈力耗盡之時陷入一種沉睡。

時空的輪迴沒有盡頭，就像宇宙巨型球體的邊界一直在膨脹，但總歸會有相連的一刻。

之所以沒有被人類發現這個秘密，是因為宇宙實在是太大了，而人的壽命太短暫了，沒人能夠活着察覺到而已。

他的沉睡狀態也不會像以前一樣那麼久了，他已經積蓄了足夠多的能量來複原自己。也就是說，直到被重新喚醒的那一天，他就能夠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肉體。

諸葛雲用盡最後的一絲靈力在血靈身上做了記號，然後就消失了……

血靈的身體很快也要被掏空了，這是對方利用靈力的反噬效果所造成的，過不了多久，她的靈力就會被那個神靈完全吞噬，變為一個普通的身體。

在她回答的時候，發現神識居然並沒有被限制，於是不斷用神識在黑暗中掃描摸索，終於也發現了那個年輕人的秘密。

她冷笑了一聲——是鳥神像的能力。

他的形體只是個幻影罷了，那個小小的鳥神像在夜空中懸浮着，散發出幽幽的能量，雖然隱藏了氣息，但是被她的神識捕捉到了，那個年輕人的形象並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鳥神像創造出來的。

她忽然感到一陣極度的疲倦，在那個年輕人最終消失的時候，她也從天空中墜落了下去。

……

龍怨天目睹了被5道天光穿透了那個年輕人的身體，又被接連出現在天空的異象和轟然巨響震驚，此刻才顫抖著從巨坑中爬了出來。

天色已然漸漸放亮了，不久前還漆黑一片的天空正在逐漸恢複本來的色彩，灰暗的群山和冰海的輪廓也開始顯現在視野中。

「轟！」

他看到不遠處的冰原上，一個紅色的身影墜落了——似乎正是把索多瑪變成鹽柱的那個女人。

恐懼和疑惑重又湧上他的心頭，立刻匍匐在冒着青煙的土地上。

這是怎麼回事啊？那個全身紅色的女人也死掉了嗎？

龍怨天用茫然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周圍，看到變為鹽柱的索多瑪還保持着死前那一刻的姿勢，還有滿地散落的血族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人了。

此時，一個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里：「保護好這個東西……去南方找我的僕人們，直到我重新醒來。」

他立刻聽出來了，這是那個年輕人的聲音。

「你、你沒死嗎？你人在哪裏？」他的話音剛落，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小雕像，啪嗒一聲落在他的腳邊。

之後，他再也聽不到任何回答了。

就在他正自詫異的時候，又有一個半圓形的東西閃著微光懸浮於他的面前。

這東西他當然認得，正是讓索多瑪為此喪命的不祥之物——帕拉恩嘉之石。但是現在，這猩紅的寶石竟然與兩塊碎片結合了起來，這讓他感到吃驚。

「什麼！這寶石竟然原本是這個盤子的一部分？」

他混亂的思維在略微清醒的瞬間就被震驚了。

下一刻，一個計都人的傳說被他回憶起來——曾經有一塊來自未知之地，穿越時空的寶物曾被計都人的祖先得到了，帕拉恩嘉寶石就是它的一部分，而現在他手裏捧著的這個破碎的東西，也許就是那個上古至寶的殘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