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無心之失

少女滿不在乎地開口道。

「小、小姐！你、你可不能……」那名保鏢大驚失色。

「你什麼你！本小姐難道出不起車票錢嗎？要你多管！」蘇菲娜的臉上，露出了傲然不屑之色。

「不！不是……」那保鏢啞口無言，心裏干著急卻說不出話來。

她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向那帶着孩子的女人招手。

「上來吧！你們的車票，我買。」

「等一下！你這麼做會後悔的！」警衛隊長半扇頭盔下，冷酷的眼神瞅着她，卻沒有立即阻攔。

「哼！你讓開，本小姐就是要讓他們上車！」

警衛隊長沒等她說完話，眼光一轉盯着外面。

那名哭泣的女人已經扶起了男人，掛滿淚水的臉上有些遲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突然到來的事情，車上難道真有這麼好心的人？

而且還是一名貴族的小姐？

他們本來是想去北部那塊傳言中的神聖凈土的，那裏有人專門收留像他們這樣的流民。傳聞中的生活猶如田園牧歌一般，於是，就想偷偷爬上列車，躲在旅客們中間。

沒想到剛到這地方，就被警衛逮了個正著。

「真、真是太感謝您了，小姐！」那名女子激動地渾身顫抖，雙手放在頭上對蘇菲娜不住拜謝。

「好了，你們不快上車還等什麼？」蘇菲娜帶着微笑說道。

「我不知道該是怎麼說了……這實在是……您真的要為我們買票嗎？」

女子又問了一遍，像怕她會反悔一樣。

她的話音未落。忽然，周圍的人群開始輕微騷動起來，有幾個難民向這邊緩緩走來。

嘈雜的聲音漸漸變大。

那名滿臉淚痕的女人吃了一驚，似乎預感到什麼，身上似乎湧起無限的力量。

她一隻手抬起地上那男人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頸上，奮力站起身來。

男人也不顧渾身的疼痛，一瘸一拐站起身，兩人甚至顧不得撿起地上掉落的東西，直接撲到列車的門口。

蘇菲娜吃了一驚，抬眼望去，周邊足有幾十人向自己聚攏過來，不遠處，還有更多流浪漢拖家帶口向這邊奔來。

這群人腳步越來越快，猶如出籠的猛獸，不管不顧沖她而來。

耳邊是無數人的叫喊聲、哀求聲，無數雙伸出的手臂，在空中揮舞著。人們七嘴八舌恬燥著，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激昂。

似乎用聲音都能把她嬌弱的身軀淹沒。她直嚇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身後那名年長的保鏢一伸手，把她拉上車，又把那女人和受傷的男子拽上了列車。

一個沖在前面婦女喊著：「好心的小姐！讓我也上車吧！」

「求求您了！我們一家4口也買不起票，能否……」另一個方向圍攏過來的男人也開始大聲說話。

「我也有孩子！請您發發慈悲，讓我們母子倆也……」

「神明啊！您的光輝照耀着這位年輕的聖母，也為我買張票吧？」

「我、我也要上車！」

「啊……」

「我的包啊！別推我！」

「啊！我的腰，別擠了！」

流浪漢越來越多，有人慘呼一聲，摔倒了。

前面的人還來不及爬起，就被後面洶湧而至的人群擠倒在地。這邊站台上的人們開始互相踩踏。

而後，就連對面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流浪漢們，也像潮水般涌往這邊。

那名警衛隊長臉色陡變，預感到要發生的事情了！

他側身讓過那對男女，忽然拔出身上的武器，那是一條噼啪作響的電鞭，橫在車門前。

之前那名踹了男子一腳的警衛，也掏出了身上的配槍，砰！砰！砰！朝着天上開了三槍。

「都給我滾開！你們這幫無恥賤民！」一聲怒吼，震懾了部分流民。

「誰再過來，就打死誰！」

警衛一隻手抓住列車門邊的扶手，面色冷酷。登高一呼，就連後面的流浪漢們都看得見。

但洶湧的人群此刻那裏還收得住？

前面的人群，眼見警衛拿出了槍，本能地想往後撤，卻無奈身後人群大力推搡，根本停不下來。

「噼啪！噼啪！」

數道狂暴的電鞭抽打在前面幾個流浪漢身上。

瞬間騰起陣陣青煙，伴隨着狼哭鬼嚎般的慘叫聲，鼻中只聞到一陣燒焦的糊味兒。

其他車箱上的貴族都聞聲趕來，趴在車窗邊看着。

蘇菲娜哪兒見過這種陣勢啊？早已嚇得面如土色，縮在靠門的一角，渾身哆嗦著。

她瞪大的雙眼中流露出無比的恐懼！

那名警衛隊長藉著人群受阻的一刻，當機立斷，手持重鞭，果決地跳到人群前方，繼續左右開弓，夾頭夾腦對着周身一頓揮舞，就如同狼入羊群。

土石紛飛中，一道道黃亮的電火閃過。

幾名在他身前的流浪漢被抽得渾身皮開肉綻，瞬時倒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被他的神勇之舉震懾，前面的人都面露恐懼的神色，不管一切地往後退去。

前後的人潮狂浪互相擁擠，又有人跌倒了，而且再沒爬起來過。

後面的人顯然是被嚇傻了，被前面湧來的人群推擠著，死命奔逃。

很快，那些人眼見已經不能靠近列車，都轟然作鳥獸散了。待到人群散盡，此刻，地上只留下幾具不知道是否已然死去的軀體。

滿地的衣服、鞋帽、被扯斷的包裹和雜七雜八的狼藉物品。

隊長對這種事情估計是見得多了，很有經驗，處理起來也毫不手軟。他知道，已經形成這種局面了，不死幾個人怕是攔不住的。

這個時代本就是如此，人命如此不值錢，為了一張車票竟然能造成這麼大的動蕩。

生活在底層的人們，經常有一股無處發泄的戾氣。這樣的無端傷害例子，在生活中俯拾皆是。

人們就像困在看不見的牢籠中，成為各種待宰的牲畜，不知道哪一時就會頃刻喪命。

但，當慾望是主宰人們思維的唯一。

不僅是在此處，還有一些現象，也是非常的令人深感無奈。

有的人在市場上了為了爭一個攤位而大打出手；兩人走在路上相磨擦，也要爭吵不休以致拳腳相向；還有的，在拾荒的路上為了一個不值錢的東西的歸屬，也要來個肢體衝突或者人仰馬翻。

這些讓人費解的、可恥的事情為什麼會在這個時代頻繁發生呢？從某種層次上來看，是這個時代從上而下的混亂，整個權力體系沒有受到有效的監督與制約。

這些流民其實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也知道為這種小事情而喪命是絕對不值當的。

這些同樣都是處於社會底層的人為什麼要互相傷害呢？

這些流民常常目光短淺，極容易被蠱惑。善良的時候，令人感動。兇殘的時候，令人恐怖。

他們有時在強大的權利之下，像螻蟻一樣生存，像麵糰一樣任人揉捏；他們有時能把事情做對，從而推動整個文明的進步；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是以暴民的形象出現，用暴力降低文明水準。

不知過了多久，蘇菲娜只覺得自己被一直大手攙扶起來，她茫然地看着剛剛發生的情況。

恐懼、無助；弱小、善良；無知和不諳世事，這一刻都在她身上體現出來了。

她臉上掛滿淚痕，抬頭望了一眼那隻手的主人，竟然是剛才神勇無比的警衛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