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兵相見

刀兵相見

()顧雄飛知道葉雪山是個淘氣的,不會老老實實的順從。如果葉雪山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表示拒絕,他都可以體諒和接受——當然,該走還是要走,因為他日裏夜裏總是會想起葉雪山,想要摸摸他的頭,想要握握他的手,想要罵他兩句,想要把他抱到懷中。

可是,他沒想到葉雪山居然斬釘截鐵的就給了答案,在自己面前公然的說「不」!

顧雄飛仰頭瞪着葉雪山,感覺這傢伙是要造反了;葉雪山則是面無表情的微微低頭,彷彿對於一切都不在乎,自然這一切之中,也包括眼前的顧雄飛。

雙方沉默了片刻,顧雄飛強壓怒火的開了口:「我要是想走,在山東就直接上船了,全是為了接你,才頂風冒雪跑來天津。」

葉雪山一點頭,語氣平淡的說道:「多謝大哥惦記着我,我心領了。」

顧雄飛聽聞此言,「騰」的站了起來,咄咄逼人的問道:「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在敷衍我嗎?」

葉雪山一搖頭,沉穩的八風不動:「不敢,只是辜負了大哥的好意,有些不安罷了。」

顧雄飛聽了他這一番虛偽言辭,一股怒氣登時就頂到了喉嚨口。他是實心實意的來找葉雪山,退一步講,哪怕葉雪山頑劣不堪的吵吵鬧鬧,也算是他一顆石子投進湖裏起了漣漪。可葉雪山和他玩笑裏藏刀這一套,讓他感覺自己的心意全部掉進了無底洞,什麼都沒有換回來,連一點回應都沒有。

很不耐煩的一揮手,他忍無可忍的斥道:「收起你的虛情假意!我不是你生意場上的對頭,你不必對我口蜜腹劍胡說八道!」

葉雪山聽到這裏,終於安心了。大哥始終還是大哥,爛泥扶不上牆,大哥要是總能保持住這個天怒人怨的模樣,也好,免得自己隔三差五的心存妄想,還想湊上前去和他攀親。左一鼻子灰右一鼻子灰的碰下來,自己也膩了。

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他沒有正視顧雄飛:「大哥多心了。人各有志,我在天津過得挺好,大哥自己去日本。」

顧雄飛直勾勾的看着他,看他是個病孩子的身體,然而笑得薄情寡義,看起來是分外可恨!

「哦……」顧雄飛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緩緩的點頭:「我明白了。你現在發了財,又有了賀占江做後盾,所以用不上我了,是不是?」

葉雪山絲毫不急,也如夢初醒似的一拍腦袋:「大哥不提,我都忘了。」

然後他轉身就走,片刻之後回了來,將一張花旗銀行的支票遞了過去:「大哥,前兩年兄弟不成器,沒少向你告貸。現在日子好過些了,沒有欠債不還的道理。我連本帶利算了個大概的數目,應該是只多不少,多出來的,權當是兄弟的謝禮。」

顧雄飛都被他的舉動弄糊塗了。接了支票低頭一瞧,他看清了上面的十萬金額。心頭忽然猛的一亮,他全明白了!

「好,好。」他捏著支票抬起了頭:「你這是把我們之間的賬目,全算清了!」

葉雪山閑閑的站在沙發旁邊,依舊是不看他:「金錢上的往來,的確是算清了。除了金錢,另外還有些其它交易,由於是好說不好聽,所以我也不想再提。總而言之,從今往後你我純粹只是兄弟,旁的關係,我想應該可以全部終止了。」

顧雄飛對着他抖了抖手中的支票,心裏就感覺他說的錯了,大錯特錯。平心而論,他真不是為了那點「關係」跑回來的——不至於,他不是窮極無聊的光棍,他身邊不缺伴侶,他還沒有欲|火焚身到這般地步!

葉雪山小看他了,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被人這麼小看過!

到底是為什麼回來,他也說不清,出發前也根本沒細思索過,就是很想見一見葉雪山——想這小子了,非常想,所以就坐着冰箱似的汽車顛過來了!

當着葉雪山的面,他把支票一撕兩半,然後向前甩到了對方的臉上:「忘恩負義的下賤坯子!」

葉雪山聽到「下賤坯子」四個字,一動不動,心裏卻是滾滾的翻起了黑血。他恨這四個字,從小就知道「那邊」看不起自己和娘,也知道「那邊」對自己的評價,一是來歷不明,二是下賤坯子!

不由自主的冷笑一聲,他終於抬眼望向了顧雄飛:「令堂和你真是母子連心,連給我起的綽號都是一模一樣。正所謂貴足不踏賤地,既然你瞧不上我,我也不賴着你。門在外面,你請自便。」

顧雄飛是驕傲慣了的人,連在頂頭上司那裏都沒受過氣,哪會容忍葉雪山對着自己侃侃而談?一腳踹翻攔路的茶几,他上前兩步衝到葉雪山的面前,揚手便是一記耳光。葉雪山猝不及防,順着力道跌坐在地,隨即一個挺身站起來,沒感到疼,因為半邊面孔已然失了知覺。手扶著沙發靠背勉強站穩了,他氣得紅了眼睛——好個顧雄飛,居然打到自己家裏來了!

可是還未等他做出反擊,對方的巴掌迎面抽來,讓他耳邊又起一聲炸雷。暈頭轉向的晃了一下,他合身靠在沙發上,硬是堅持着沒有再倒。急促的吸了一口氣,他踉蹌著撲上前去,拼了命的想要打還回去,哪知顧雄飛不加思索的張開雙臂,一把將他抱了個滿懷。

葉雪山從來不和人動手,冬天又連着發了幾次燒,看着活潑精神,其實徒有其表。顧雄飛那兩記耳光徹底把他打昏沉了,他心裏還想着要報仇,然而兩條腿不住的打彎,頭暈目眩的站不住。恍恍惚惚的揚起右手,他在顧雄飛的臉上拍了一下,沒有力道,卻是震出了自己的鼻血。

鼻血來的很急,滴滴答答的向下流個不停。葉雪山抬手抹了一把,低頭一見鮮紅血跡,心中一驚,倒是立刻清醒不少。要論單打獨鬥,他當然不是顧雄飛的對手;忽然想起家裏的夥計們,他立刻打起精神一邊推搡顧雄飛,一邊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夥計們正在餐廳里吃東西,依稀聽到呼喚,連忙起身趕來。然而跑到客廳門口之時,他們發現林子森已經先人一步的衝進去了。

林子森是從顧雄飛懷裏,把葉雪山硬扯出來的。

葉雪山的半邊面孔已經紅到發紫,因為鼻血滔滔的流,抹不幹凈,所以下半張臉也是紅的。林子森把他拽到身後,然後當胸拎起顧雄飛的前襟,瞪着眼睛低聲說道:「你他媽的想找死是不是?」

顧雄飛揚起了頭,針鋒相對的問道:「你又是個什麼東西?」

林子森騰出一隻手掀起長袍拔出手槍,直接頂上了顧雄飛的太陽穴:「我就是個夥計,不算什麼東西。你要是死在我手裏了,算你不值。」

顧雄飛見多識廣,一見林子森便覺危險。林子森的神情做派全是亡命徒式的,而且是那種無門無派的亡命徒,半飽不餓的混在暗處,說不定什麼時候衝上來,就能給人一下子狠的。

林子森有槍,他也有槍;但是林子森先把槍拿出來了,他就失了先機。斜開目光望向葉雪山,他惡狠狠的點了點頭:「好,葉子凌,你手下有人了,敢對我動刀動槍了!」

葉雪山的半邊面孔開始有了腫脹變形的趨勢,長袍前襟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血點子。抬頭看着顧雄飛,他似哭又似笑的一咧嘴,帶着哭腔開了口:「哎喲我|操——」

說到這裏,他由哭轉笑,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膛:「哈哈,我坐在家裏都被你打成了這樣子,我沒說什麼,你還有理了,你還委屈了!哎喲我|操,我|操|你娘啊!」

彷彿瘋了似的,葉雪山原地轉了一圈,忽然抄起身邊一隻小小的硬木圓凳,他竭盡全力的砸上了顧雄飛的後背。顧雄飛人高馬大的,根本不在乎他的全力,冷不防的挨了這一下子,幾乎都沒覺出疼痛。而花臉小鬼似的葉雪山喘了一口粗氣,隨即抬手指向門口:「顧雄飛,看在爹的面子上,我不多說,你給我滾。」

顧雄飛凝視着他,心裏又疼又氣又恨。他在小兵面前動慣了拳腳,沒想到葉雪山這麼不禁打。他知道自己是下手狠了,可又覺得不夠,遠遠不夠。

因為葉雪山還是不聽話,他還是沒能把這個混蛋馴服。

猛然用力掰開林子森的手,他頂着槍口面對了葉雪山。忽然皮笑肉不笑的一翹嘴角,他咬牙切齒的輕聲說道:「好,我走。可是你記住,我將來還會再回來。乖乖等我,哥哥忘不了你!」

說完此言,他抬手打開頭上槍口,大步流星的轉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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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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