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鬼變紅鬼

第1章 紅鬼變紅鬼

「兩人拼了命從山洞裏跑出來,這位富商,聽過前文書的各位都知道,天底下做生意的,黑心的可不少,他呢,算是黑吃黑髮了財,沒有比他更不是人的啦!跑出山洞來,荒郊野嶺,可說無路可走,也可說四處都是路。兩人慌不擇路,只顧往前跑,只想離這山洞越遠越好。富商吶,畢竟有錢,吃得多動得少,別人跑起來流汗,身上頂多出點細鹽算是了不得了,好這富商一跑,身上直流油!跑着跑着呢,也不知是身體不濟,還是絆到了什麼草叢樹杈,腳底下這麼一滑,人就摔在那兒了,地上一灘油。咱說的兩個人跑,富商在前頭跑,小夥計跟在他後頭。這會兒他摔倒在地,自然而然的就回頭去看跟在身後的夥計。夥計緊隨其後,兩步到了跟前,一個趔趄也癱坐在地,大著喘氣,尖聲說:『嗨,行,咱算是逃出來啦。』富商也稍微定了定心神,坐着歇會兒。心臟嘭嘭亂跳,越想越不對勁:這小夥計……一個大小夥子,怎麼說話聲音跟小姑娘似的?正納悶呢,旁邊小夥計又說話了:『走吧大爺。』富商扭頭一看,呵!旁邊這人,衣着打扮倒是小夥計的那一身,只是這臉……慘白慘白,分明是他在山洞中見到的那個女人的臉!富商此時是坐在地上,實在是害怕,腿也軟了站不起來,伸著腿就在地上蹬,把屁股往後挪,說話也都結巴了:『走……走……走哪去?』就聽有個清脆的聲音回答:『喲,你問去哪兒呀?我引你去瞧瞧閻王爺長什麼樣!』。」先生把醒木往桌上一拍,這段書就告一段落了。

茶肆里這些位也捧場,本來抓了把瓜子要嗑的,也先把手裏的瓜子撂下了,都鼓掌叫好。

「列位,陳老大爺可說啦……」說書先生還要接着說話,被台下這些位打住了。

「別說啦,下去,下去!」台下喝茶飲酒嗑瓜子這些位都嚷嚷起來。

這些人可都是捧場的,平常也愛聽這老先生說書。剛才還把手裏的瓜子都扔了也要鼓掌叫好呢!怎麼老先生再一張口要說話,誰都往下轟不讓他說了呢?先生說書是門手藝活,說書可不是光說書,說書之前,上了台來,首先是跟人打招呼聊閑天,把大家注意力吸引過來,慢慢把人帶到氛圍里去。好嘛,你一上台就開始背書,台底下這些位爺各聊各的,誰也不正眼瞧你一眼,那這行就干不下去了!這會兒呢,先生講完了書,把醒木一拍,再要說話,那屬於閑聊了。都是老熟人,觀眾跟這老先生鬧着玩,也不是真要轟他走,就是跟着起鬨開玩笑。

老先生也不往心裏去,慈眉善目笑着說:「您各位爺趕我走,我也沒臉站在這兒,我再說一句就走。陳老大爺說,漲到三兩銀子啦!」說完拱手作揖,就下台去了。

書也聽完了,先生也走了,台底下這幫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熱鬧起來了。

「誒!人家先生說書要錢,這家的先生說書要人命啊!」

「哈哈哈哈……」

「這是哪來的索命先生啊?」

「咦!這個名稱好!哈哈,『索命先生』,哈哈哈……」

先生是說書的,怎麼還管人索命呢?他說啥都行,唯獨呀,不能提這「陳大老爺」。陳大老爺姓陳,倒也不是什麼大官大老爺,不過出手闊綽,歲數也大,掌柜的客氣,尊稱一聲「陳大老爺」。陳老爺子是有事,請這掌柜幫忙來了,跟掌柜的如此這般這般如此把事情一說,掌柜的點了點頭:「正好!我們這有一位說書的老先生,平時就好講些妖魔鬼怪的故事,要不您跟他商量商量?」

掌柜的領着陳老爺子跟說書的先生見面,又把事情轉述了一遍。三言兩語,把事兒說定了,先生也收了陳老爺子的好處,答應替他辦這事兒。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勞煩這說書先生,說完書後跟觀眾閑聊的時候順便提上一句:陳老爺子要找一個夜裏守墓園的人,給一個月二兩銀子。這事一說大夥就能明白,為什麼陳老爺子要上這兒找人來?――常來這裏喝茶的這些位,都是愛聽鬼故事的,膽子大!這不,真有膽子大的,當天老先生說完書,把這事兒一說,底下就站起好幾位來,爭着要去。過了幾天,老先生再提這事兒,底下沒人搭茬了;再到今天,一提這事兒,大夥都說:「老先生不是說書,是索命來啦!」只因為,頭幾天去守墓園的那幾位,一個一個的,都血肉模糊的被人抬出來了!現在老先生說鬼故事,底下的人聽得津津有味,一提到「陳大老爺」,底下的人都快嚇死了。這不是嗎,沒辦法,今天提了一句「漲到三兩銀子了」,試一試重金之下是不是必有勇夫。

「說真的啊,這錢……可漲到三兩銀子了,這都沒人去?」

「你去啊?」

「別別別,我可不敢掙這錢……」

「嚯,真行……王大哥,誒王大哥!你也不去?三兩啊,你干那活兒,一年到頭見過三兩銀子么?」

「你小子安的什麼心?你咋不去?」

「我去!小二!來!我去!」

整個茶肆的人都不動了,鴉雀無聲,個個瞠目結舌東張西望。

「來咯!哪位爺叫吶?」店小二跑出來了,手上還攥著抹布。

就聽到東北角那幾桌嚷了起來:「這兒呢!上這兒瞧瞧這位高人來!」

眾人定睛觀瞧,原來是鐵匠「紅鬼」――一個打鐵的,力大無窮,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來茶肆喝茶的,認識不認識的都打聲招呼,也沒有說非要人說出真名實姓,有個稱呼就行――這位愛喝酒,喝了酒滿臉通紅,平日裏又被曬得一身黑,一喝酒就像一塊正在被燙紅的碳,看着都沒個人樣了,大夥就都叫他「紅鬼」了。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都吶喊鼓舞:「對對,守墓園還是得讓鬼去守!都是鬼,誰怕誰的啦!」

「呵!紅鬼怕不是喝多了吧?別一會兒嚇得……」

「正好!喝多了也沒關係,等一會兒到了地兒,一被嚇著啊,褲襠一濕,就解酒啦!」

「哈哈哈哈……」

店小二話不多說,拉着紅鬼就進了後院找掌柜的去了。對啊,鬼守墓園,再合適不過了;加上這又是個酒鬼,喝得暈暈乎乎的,哪還會怕什麼?

掌柜的卻是嚴謹,一再跟紅鬼確認:「你是不是喝醉了說胡話?」

紅鬼粗聲大氣的,扯著脖子喊:「我沒醉我沒醉!知道,不就是守墓園嗎?什麼都不用做,進去睡一覺就行了是吧?」

「就怕你睡不着!」掌柜的心說。

天底下最忌諱跟酒鬼講道理,無論你跟他講什麼,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聽勸。掌柜的跟他執拗不下,估摸著這會兒興許陳老大爺還沒睡,說:「這樣,我帶你去找陳老大爺,這事兒他說了算。」紅鬼一個勁兒點頭:「走,走,趕緊!」

這會兒是晚上九點多十點鐘,那時候的人還沒有唱K蹦迪這類活動,睡得可早,差不多這個鐘點,路上就沒人了。

道不遠,穿兩條小巷拐兩條衚衕,不到十分鐘的腳程,兩人就到了陳大老爺住的屋子外頭。一路上掌柜的千叮嚀萬囑咐,跟這醉鬼說:「咱可說好了,夜深了,陳大老爺要是沒睡,你就進去;若是人家睡下了,咱扭頭就走,可不許吵嚷撒潑。」紅鬼不耐煩的答應着:「是是,您是真當我喝醉了?我紅鬼不是胡鬧的人!」

到這兒一瞧,屋裏燈還亮着,掌柜的輕輕敲了一下門,頓一頓,再敲兩下。

「來啦!誰啊?這會兒了還……哦,掌柜的!這是?」

掌柜的賠笑臉:「這不,給您找到人了,他非說要來,我尋思您也該睡下了,正好亮着燈,我就敲門了,要是屋裏黑著,我們……」

「好好,知道了,進來說話,進來說話。」

壺裏有茶,還溫熱著,都給倒上了一杯,掌柜的和陳老爺子坐下了,紅鬼還直愣愣站着。

陳老爺子,人老,眼睛可亮,上下迅速打量了一眼,招呼紅鬼:「來,坐,喝點茶暖暖身子。」

紅鬼搖搖晃晃,嘟囔著:「誒!不冷,我暖著呢,整個身體都暖和著呢!」

「你……要去守墓園啊?」

「去……去啊,現在就去。」

掌柜的努努嘴:「您看這位……」

「行!」陳老爺子說。反正也找不到人,來一個是一個唄!而且瞧這個狀態,這位估計再喝幾口,倒頭就睡了,很適合。

陳老爺子掏出一弔錢來,塞到紅鬼手裏:「這些你先拿着,不夠呢,你再來拿,反正一個月三兩銀子,短不了你的。」

紅鬼得了錢,嘴角流涎,千恩萬謝。

陳老爺子送走了掌柜的。跟紅鬼大致說明了一下墓園裏的情況,應紅鬼的要求,給紅鬼打了一壺酒,滅了燈,帶紅鬼出去。臨出門時,陳老爺子特意問了句:「還帶點什麼不帶?」紅鬼嗅着酒香,咧嘴直樂:「不用不用,有這壺酒就得啦!」

陳老爺子領紅鬼到了墓園,吩咐一句「早歇息」,自個就走了。留下紅鬼自己在墓園裏。

按照往常,紅鬼喝了不少酒,時候也晚了,是該躺下歇息了,今天不一樣!啥都沒幹,先得了一弔錢,陳老爺子又給他打了一壺好酒,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上哪遇見過呀?!紅鬼瞅了瞅腰上的錢,又聞了聞這壺酒,哎呀,別提有多開心了,一句話形容就是:高興得睡不着覺了。

紅鬼哼著小曲,繞着這墓園走,邊走邊喝酒,倒是膽大,大大小小的墳墓他都懶得看,只顧喝酒唱歌賞花賞月。繞了一大圈,心說:「罷了!瞧人家這墓園,種花種草的,跟後花園似的,比活人住的地方還漂亮!」

走得倦了,踱步走過墳墓,往墓園中間去了,陳老爺子告訴過他,那兒有間屋子能睡覺。果不其然,有間大屋子,也沒鎖著,推門就進入,藉著月光點着了蠟燭。左右走幾步看了看,屋子很簡樸但也算應有盡有,正中間一張桌子幾張板凳,靠着西邊牆有一張床,東邊牆有盆、暖壺和柴火。

倒出點熱水來洗個腳,紅鬼就躺在床上了,閉着眼睛想:「哼,這些貪生怕死的,這活兒都沒人敢應?!明兒天一亮,我得找那陳老頭去,趁着他還沒老糊塗,跟他說定了:這活兒我攬下了,我樂意干一輩子!」想着想着,面帶笑容就進入了夢鄉……

「陳大老爺可說啦……」老先生也是沒辦法,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這幾天每次說書完一拍醒木,照例就是這一句。

「滾,滾!」

「老先生你再這麼嚇人,趕明兒我們都不來了啊!」

先起鬨轟走老先生,底下又熱烈討論起來了。

「呵!還提呢?你是不知道昨天那個叫什麼鬼的……」

「紅鬼,紅鬼。」

「哎……你不知道?」

「忙着幹活,也沒……沒怎麼聽人說。」

「紅鬼啊,今兒真是紅鬼了!」

「什麼意思?」

「吶,抬出來的時候……一身的血啊,整個人都是紅的!」

「你見到啦?!」

「我……我也是聽幾個砍柴的說的,他們從山上下來,正好打墓園邊過,瞧得真真的,真是紅鬼――全身紅的死人。」

「閉嘴!白天的事兒你白天說,這會兒天黑就別說了……抬,抬哪兒去了?」

「您不是不讓說了嗎?」

「你別說紅鬼紅鬼的,昨天還跟這兒喝酒呢,你不怕一回頭看見真紅鬼了?」

「呵!您別這麼嚇人行不行?」這位趕緊回頭瞥一眼。

「說,你就說抬哪兒去了?」

「那還能抬哪去?誰家的就抬誰家去唄。那個陳老頭給賠個棺材、留點錢,這事兒就算了了。又不是被人殺了,你說這個……跟鬼打架死了的,你上哪兒說理去?」

「我看也是,邪性!」

「那可不唄,給那麼多錢,老先生天天跟這兒講鬼故事,他都沒敢應這活!」

昨天躺下還笑着的那個人,今天一早真是被抬出來了,面目猙獰,彷彿生前遭受了什麼非人的折磨。就是昨夜還說他渾身都暖和著的那個人,今天渾身都是冰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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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別怕,我來救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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