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桃花怨

第三十三章:桃花怨

月風只說他這畫像上頭是神鳥青鸞,可是多的卻不再告訴我了,我難免有些意難平,他今日與我說起前塵往事,說到他母親逝去后,這壺茶也喝得差不多了,約摸還剩得一些殘茶在他青瓷壺中,怕是也已經涼了。

他將那畫鋪在這書案上,小心的用鎮紙壓住一角,他只用手撫摸這畫上的月亮,這月下的礁石,那用礦藍畫成的海,卻不去觸碰那抹白色的身影,想來這青鸞與月風之間也是有什麼往事。

月風沒有想說的意思,我也就不再問,只是上次玄女與我所說,月風與魔界似有往來一事,我卻是不得不問他。

我心中當月風是個知己,而他肯將這黯淡的往事與我聽定是也把我視作朋友,故我才開口問他:「你母親逝去以後,你可還與魔界有往來?」

他本來在看畫,聽我問到此詫異般的抬頭看我,然後嗤笑一聲:「那時我母親為了嫁入西海,與魔界斷了關係,整整三千多年,她一人在西海煎熬著也不見他們關心過一分。我母親逝世后,我那外祖,魔界之主卻偷偷潛人來西海尋我,也不知帶着幾分的真心。後來我歷劫歸來,晉陞了上仙,在天界尋了個閑散差事,他卻還是潛人來尋我,明著為擔憂,只當我不知嗎,我這一生不過就是棋子罷了。」

他說這話的神情甚是寂寥,語氣卻帶着幾分自嘲,我心中也不知為何,於是問道:「你可還記得你的母親叫什麼名字嗎?」

他又是一聲嗤笑:「我與母親那時同住在西海底下最偏遠黑暗的鮫人殿中,說來我連她的模樣都快要不記得了,又怎麼還會記得她的名字呢,這西海之中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叫什麼名字。」

我只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好的話,於是對着他道了聲歉,然後起身告辭,今日真的時運不濟,我藏在心底的心事被那知虞公主揭開,月風好心本想開解我,可我卻與那知虞一樣,也揭開了他的心中瘡疤。

人倒霉的時候真的是喝涼水都塞牙,我此刻不想回重華殿中去,出了飲冰宮我就往天河走去,想來還是只有同玄女待在一起,才是最好。

到瞭望水閣,卻不想見到那暫代洞庭湖水君的司水神君也在其中,我在門外見到他們似乎在商議著何事。

因為這望水閣比較偏遠,沒有仙童仙侍,平日裏造訪的人也少,所以我就在門外面等了一會兒,這司水神君應當是容鶴的心腹,此番卻在玄女這裏,想必是因為容鶴沒有出關的原因,他們在商討的一定是很要緊的大事。

故而我守在門口,雖然這望水閣沒什麼人來吧,但是事無完全,我就幫他們看一回門。

不知是不是我來時他們已經商討得差不多了,我只在門口待了一盞茶的功夫,司水神君就從閣內踏出,不想卻在門口見到了我。那時他還沒有被容鶴派遣下界時,與我也是打過幾回交道,我初次上天,在這天上的桃園裏頭拈水為雨,容鶴為了庇護我,讓司水神君假裝去查探。

那時候我知道自己闖了禍,不敢多問,後來在別處見到司水神君之時,他才告訴我,這在九重天上拈水成雨,必須是靈力及其強大之人才能做到。我自然不會覺得自己的靈力強大到這般,只是那時我使的御水決是王母所授,想來應該是這般原因。

司水神君沒想到會在門外看到我,也只是與我寒暄兩句之後就說要下界鎮守洞庭湖,然後就離去了。

我和他說話的動靜惹來了玄女的注意,她倒不想我此刻會來望水閣,只招了招手讓我進去,玄女的面色有點凝重,我擔憂的問了她發生了何事。

她憂心道:「天帝還在閉關之中,這司水神君方才來與我商量,說前幾日洞庭湖底有異動,你也知道那洞庭湖底下封印着誰。所幸這兩日再瞧,似乎又平靜下來,他左思右想還是要上來稟告天帝一聲,卻趕上了天帝閉關。」

我聽着玄女說完此事,表示大概理解,但是這照理說來這麼重大的事情,就算此刻見不著容鶴,也應該同那郡尉神君商議吧,怎麼會來與玄女說上一二呢?說來玄女日日在九重天之上,卻不用去那三日一次的朝會,平日裏瞧着她過得甚是閑散,只近日在容鶴閉關后活動才多了些。

我對玄女說出了我的疑惑,她嘆了口氣,彷彿在權衡着什麼,然後才開口同我道:「我雖然師承王母,可我本是天界中人,你不是問過我到底在這天宮裏是司的什麼職嗎?」

我點點頭。

玄女又道:「我也不知該如何與你細說,只是我的使命就是為了護歷任天帝的帝位平坦,這六界四海的仙人都知道我喚做九天玄女,可這並不是我的本名,只是因為我的母親是九天玄女,她逝世后這仙階變落到了我頭上罷了。」

我總算是明白了玄女的意思,也明白了為何她會來天界裏助容鶴穩帝位,正天道,她那時只說是奉了王母之命,我那時還問過她什麼是天道,她只淡淡的說着天道不過是順勢而為,我卻不曾想過,這順勢而為裏面,竟然是宿命作怪。

說來玄女比我大了幾千歲,因為她拜了王母為師,才與我生出這許多緣分,可按照她所說,她的職責就是守着九重天,守着每一個上位者,可她怎麼又會在崑崙待了這麼許久呢。

崑崙避世兩千年,玄女不曾告訴過我避世的緣由,不知是否連她也不知道,可是這兩千年前,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說來月風也曾與我說過相似的話,他說着千年來不曾有人喚過他的名字,那玄女呢?她自接了母親的仙階后,世人皆知九天玄女,那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仙子呢?

這樣一想,原來玄女也是有着自己的寂寥的,我沒有忍住開口問了她的本名,但是她卻話鋒一轉:「說來,你知道天帝會在什麼時候出關嗎?」

這一句話把我問住,我之前天天盼著容鶴出關,我擔憂他的仙體,我希望他無恙,可是眼下我竭力不去在意的情感,偏偏被揭起,我忍不住去猜測他和青鸞之間的種種,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

今夜夜涼如水,我從玄女處歸來后,獨自在自己的房中,我房中的窗屜用玉撐子頂開來,我透過窗屜間的縫隙可以看到院落中的老梅樹,我瞧著外頭髮呆,忽而有一泛黃的光點從外頭順着我的窗邊飛進來,繞着我上下浮動着。

我心中一動,站起身來,誰知隨着我的動作,這光點也有所動作,又順着窗屜飛了出去,似乎在示意我跟着它出去一般。

這是在重華殿中,想來無人敢在這裏造次,但這光點的出現實在稀奇,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房門走了出去。這光點就在我窗外的夜色下等着我一般,見我到了附近,它又開始動了起來。

我隨着這光點而動,它竟將我引到了容鶴的書房的外頭。

因為容鶴還未出關,故而這每日都會在這殿中值夜的仙童也撤下了,這會兒書房內外並沒有人。

這光點順着雕花的木門的縫隙進了去,容鶴的書房我來過很多次,他在和不在的時候我都進來過,就算此刻有仙童值夜,想必也是不會攔下我的。

進了門口,四下看去竟不見那光點,我有點疑惑,以為這殿中的夜明珠發出的光閃耀,所以不見那光點,正準備離去之時卻見那廂的書架最高處,有一個紫檀雕花的木盒,那泛黃的光點在那木匣外頭明明滅滅著。

我見那木匣子的樣子有些眼熟,想來這就是這黃光引我來此的緣故,我伸出手使了個決,那個木匣就從高架之上到了我的手中。

我順着這書案邊上坐下,將木盒放在其上,猶豫着是否要打開。那黃光此刻已然湮滅,留我一個人在此,心中天人交戰。

我雖然修得是逍遙道,行事講究個問心無愧,此番舉動未免有些不太君子,這木盒我瞧著像是上次容鶴替我畫完丹青像之後容鶴將我的畫卷放在其中。

我獨自在這殿中坐了一炷香,最後還是決定將它打開來看。

這匣子裏看着像是放着些許舊物,還有一些畫卷,舊物寥寥,不過一株梅蕊,一副硯台。

畫卷倒是放了幾卷,最上來的那一卷我打開來看,是上次容鶴替我所作的畫像,說來着畫像我本來不甚滿意,因為我覺得與我不大相像,我甚少著白衣,可那時候容鶴瞧著甚是滿意的樣子,我也就沒有開口辯駁。

這些畫卷看着像是被保存的極好,可見容鶴對其的珍視。再小心打開一卷,這畫上畫了一片桃林,這粉墨著得極好,瞧著就跟真的春日裏的印日桃花那般灼灼盛開,這桃林的一角還有一個石亭,石亭僅用了黑墨畫成,但瞧著也甚是寫意。

我的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這畫上之景,這畫上之景就是我從小長大的那片桃林,這處石亭就是上次我與容鶴同游之處。

這石亭的前方,站着一個身着白衣的神女,身段姣好,天人之姿,與我竟有十足十的相似。

桃林微雨人初遇,桃花人面兩相映。

那日桃樹老頭與我描述他初見容鶴的場景,就這樣映在我的眼眸中,這是青鸞與容鶴初見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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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深深音曾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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