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一天之願

該來的始終會來，憐心沒辦法總是躲著沈宜春和蒼洛，也沒辦法獨自一個人藏着那樣的秘密，卻對他們一如既往。她還沒有修鍊到那樣的境界。

掙扎再久，選擇還是只有一個，她知道那是逃不掉的宿命。蒼洛是闖進她生活里的意外，遇到是意外，同甘共苦是意外，相愛更是意外。而所有的意外，都不是穩固的關係，即使彼此已經認定，也不一定修成正果。

聽到當年是蒼木一手幫助艾蔻打造了蘇真時，沈宜春的反應倒是平淡。當年隱情被暴露在面前時，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接受蒼洛，也是在心裏反覆斟酌過的。他自覺虧欠憐心，也希望憐心幸福。

蒼洛等憐心說完，他看她，她躲開了他的眼神，然而他已經感覺到了疏離。越親密，那道裂縫也就越大。之前種種困難的時候，蒼洛都沒有選擇放手，但是忽然間，他覺得他再怎麼堅定，也可能無濟於事了。

蒼洛說，憐心，所以你已經有了決定，是不是？

憐心點點頭，眼淚流下來。

蒼洛懂了。她放不下心頭芥蒂，雖然她明白其中曲折，知道不能簡單地區分對錯，但她放不下。哪怕只是一粒小小的沙子，久而久之，也會把一段關係磨出傷痕來。

沈宜春說憐心，你先冷靜一段時間，等想清楚了再做決定。

憐心靜默了。這靜默里透露出絕望和凄涼。

蒼洛起身，說沈叔叔我先走了。

沈宜春說你也是，暫時回家去住。等憐心這裏多想想，想通了就好了。

蒼洛笑了一下，說憐心，我走了。

憐心沒敢看他，怕看到他的臉，就忍不住要把他拉回來。

沈宜春送蒼洛到門外，撫著蒼洛的肩膀，說這件事情和你和憐心都沒有關係，我不希望你們的生活被它影響。當時知道內情的時候，我恨過好多人，周清山，蘇真，覺得此生都不會原諒他們。可是經過了這麼久，也看過了這麼多事情，蒼洛，我知道沒有什麼成見是放不下的，都會放下的，真的。不管憐心怎麼樣，在我這裏，你一直都是我中意的蒼洛。我希望你陪着憐心，一輩子白頭到老。以前是，現在還是。

蒼洛一貫在父親面前都是有禮的，有分寸的，從小到大他們的父子關係都是彬彬有禮的，很少有溫情而親昵的時候。沈宜春那樣撫着他，跟他娓娓說着的時候，蒼洛也動了情，雖然以前是成年人了，卻還是很想和沈宜春擁抱一下，像對一個溫暖的父親那樣。

沈宜春為蒼洛的一抱，也是潸然淚下。他是以為會有一線轉機的，兩個相愛的人，都沒有對彼此犯過錯，只是背負了上代人的恩怨，他想總會過去的。可是他不知道，有些感情堅固的時候如同磐石，脆弱的時候就是流沙，說散也就散了。

看着蒼洛走遠，沈宜春回去，看到憐心已經是泣不成聲。她一路坎坷，總算遇到相親相愛的人，怎麼會想過種種嫌隙早都已經埋伏好，連他們的相遇，現在想來也像是老天爺故意安排來讓她經受痛苦的。

憐心，別太快決定，再給自己一點時間。沈宜春惟有這樣轉圜，希望憐心不會那麼決絕。

秦志揚從來沒貪圖過蒼洛的駐顏術，他對那樣的改變不感興趣。但是把這件事情說給米珍芳后，她卻動了心。她很想在確立正式關係后，在秦志揚面前做一次完美的女朋友。

憐心跟她說不需要蒼洛當助理了，米珍芳於是為憐心安排了新助理，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憐心很滿意。本來米珍芳以為她和蒼洛要進入新階段了，可是再裝作無意問憐心的時候，她卻說他們已經分手了。這讓米珍芳覺得不解，問憐心什麼原因？憐心都只是悲傷地搖頭，只說緣分到了。再不肯說其它理由。

米珍芳敏感地覺得，這可能和蒼洛的身份有關係。

她於是用關心憐心的理由，約了蒼洛出來。蒼洛很爽快地赴約了，這更讓米珍芳相信，蒼洛對憐心的感情並沒有變。

蒼洛一臉疲憊的樣子，見到米珍芳卻先問憐心的情況。

米珍芳說憐心最近心事重重的樣子，工作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在拍的電影進度已經很慢了，導致導演和製片方都對她有微詞。

看到蒼洛有點着急，米珍芳說沒事，我已經跟她談過幾次了，私人感情不能帶到工作里，這是藝人得做到的。憐心已經在盡自己的努力去做了，我相信她沒問題的。

蒼洛說芳姐多費心了。

米珍芳說我會的，憐心從十九歲入行就是我帶着，我對她的感情不是親人也勝似親人了。

蒼洛說憐心有您我放心多了。

蒼洛，你跟憐心的感情是你們私人的事情，我不應該過多干涉的。不過你也清楚，我和憐心的感情也早超過了工作關係，我也在替她擔心。你們？

我們分手了。您知道了吧。

我知道了。不過，沒有可能再繼續嗎？

蒼洛搖搖頭，這不是他的選擇，但他必須接受。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不能全憑一個人支撐。

米珍芳說我只是替你們覺得可惜，一路走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你們也走過來了。現在一切都好了，你們卻要分手。其實本來我是對感情最沒有奢望的人，可是從你遇到憐心開始，我又有了新的希冀。而且，蒼洛，你知道嗎？我和秦志揚已經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可是因為憐心的狀態不太好，我一直沒有跟她說。

真的嗎？那恭喜你了，芳姐，終於遇到對的感情。

謝謝。雖然我現在不該在憐心面前太過開心，不過真的，蒼洛，有人愛的時候你會覺得全世界都是美好的，看風，看天，都是你喜歡的樣子。這樣，真好。

看着米珍芳一臉幸福，蒼洛在心裏替她高興。憐心一路走來，米珍芳默默支持，不管順境逆境，都對憐心不離不棄。蒼洛替憐心感念米珍芳的好。

可是，米珍芳忽然一臉愁容。有時候我也覺得可惜，和秦志揚相差太多，總有一種君生我已老的遺憾。假如能用年輕時的樣子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天，我都會覺得是對這段感情的最好慶祝了。

秦志揚和你在一起，並不介意年齡相貌啊。芳姐，你過於在意這些了。

我知道。這就是女人的傻吧。喜歡一個人，和他在一起，就希望在他眼裏的自己，是最好的，最美的。跟你說這些，蒼洛，你肯定也不會理解的。算了，咱們不說這些了。遺憾就讓它永遠地留在心裏吧，人生總不會太完美，對不對？

蒼洛說他見了年輕時的你，會不會後悔？

米珍芳明白蒼洛的意思，她笑了，別人會，秦志揚不會。他說了在一起，是對現在的我說的，我知道他是一個輕易不會流露真心的人，可是既然他肯說出口，那他就真的不是因為那些外在的東西。

芳姐。那讓我幫你一次吧。你幫了憐心那麼多，讓我來幫你完成這個心愿。

完成心愿？你要怎麼幫我完成？

這你別問了。總之，芳姐，你是真的想好了，要用年輕時的樣子和秦志揚，哪怕只是一天，也不會後悔嗎？

對，哪怕只是一天，我也不會有遺憾了。

芳姐，那你閉上眼睛。

米珍芳確實是利用了蒼洛，但她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犯錯。相反，她心裏有一刻覺得，如果她據實相告，蒼洛也會幫她的。不為別的，就為了他對憐心的感情，蒼洛也會義不容辭幫助她的。

米珍芳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感覺到蒼洛的手在自己的臉上緩慢遊走，像一個溫潤的熨斗，從額頭到眼睛，到鼻翼，再到嘴角，然後是頸間，一股微微的熱逐漸漫過她的臉，她的皮膚。好像不過幾分鐘，又似乎漫長到幾小時，蒼洛終於說了一聲，芳姐，好了，睜開眼吧。

米珍芳睜開眼，說蒼洛，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蒼洛說別問了，回家去找秦志揚吧。用你理想的方式，去和他過完美的一天吧。

米珍芳再要說什麼，蒼洛站起身，微笑着說了再見，然後走遠了。

忍住了衝動。米珍芳沒有當時就去看鏡子，她走到停車場的一路，都有或年輕或年長的男士偷偷瞄她，時不時還在回頭看她的背影。這樣的情形，已經是很多年前才有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