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母親和兩個姐姐

吱呀，門開聲。

穆清媱轉頭，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當先進門，身後一左一右各跟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

三人都很清瘦，和穆清媱比起來也沒好多少，臉頰有些紅，大概是被風吹的。

應該是常年勞作，皮膚有些黑，加上穿的衣服都是暗色，還帶着補丁，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對生活的悲苦狀態。

讓她這個看到的人都能想像出她們心中那股想逃又不敢掙扎的痛苦。

「媱丫頭，怎麼樣？有沒有好點？」母親邱氏進門直接朝床上的穆清媱而來，語氣中滿是關心。

「小妹，冷不冷？」兩個姐姐放下手裏的東西，關門掩住外面的寒風，也朝床邊而來。

穆清媱這兩日也習慣了這樣的問候，臉上揚起一抹笑，「娘，大姐，二姐，我好多了，感覺身子已經有力氣了。」

「真的？那太好了，等明日我們再去山裏找找看那種藥材，小妹吃了有效果就好。」二姐穆清妍聽她說好了很多，眼底閃過希望。

邱氏眼中也有笑意劃過，隨即又是愁苦，眼角和臉上帶着艱苦生活所給予的風霜。

大姐穆清薴倒是很安靜，默默站在床邊。不是不關心，而是性格如此。

穆清媱知道這個家的情況，也不希望她們這般辛苦，想着還有幾日就到春節了，等節后她要想辦法帶她們掙些銀子，最主要也是調理自己的身體。

「娘，姐姐，等過幾日再去吧，我就是之前摔了一跤才不舒服，現在休息了好幾日，已經好多了。」

那山裏太遠，加上天寒地凍的，穆清媱實在不忍心三人跑這麼遠還不一定會有收穫。

邱氏很欣慰女兒的懂事，輕輕嘆氣，卻也帶着一股子堅韌，「媱丫頭放心，只要你能好，娘肯定給你采來。」

那藥材是一個大夫說的，她們下地幹活，有時候出去挖野菜，趁著空擋跑去山裏，也是幸運的找到了一些。

可惜，回來的時候被婆婆罵了一頓。

邱氏對這些也已經習以為常了，只要女兒能好，她被罵幾頓，餓幾頓也沒關係。

「娘，真的不用，我現在就能下床了，頭也好了很多。」

穆清媱這兩日用簪子點自己幾個穴位，比之前已經好了許多，身上也沒有之前那種冰冷的感覺了。

說着話，穆清媱把自己的手放在邱氏手上。

「還真是，媱丫頭手都是暖的了，比前幾日是好多了。」邱氏感覺到那溫度，臉上的笑容也擴大了幾分，心裏舒了口氣。

都說三丫頭活不過多久，尤其是前兩日，身上簡直沒什麼溫度，嚇的她好幾日都沒睡好覺。

現在有所好轉，總算能安心一些了。

老宅的人不管她，孩子的爹不管她，身為母親，肯定不會丟下自己的孩子。

二姐趴在床沿，伸手，「我也摸一下看看，唉，真的，小妹的手很暖和，肯定沒事了。」

大姐站在後面也跟着笑。

對她們來說，穆清媱的身體好就是一件開心的事。

從小到大，父親在祖母的威逼下，對她們不聞不問，更別說給小妹看身子了。

有兩三次小妹昏迷過去，母親苦苦哀求還被罵好久才換來一次請大夫的機會。

祖母每次都說，小妹活着是浪費糧食，若不是母親和她們兩個拚命幹活，估計都沒有小妹的吃食，誰讓她身子不好，什麼都幹不了呢，祖母肯定不會待見她。

穆清媱看着幾人單純的高興，心底感慨萬千。

「好了，你們兩個去將從老宅拿來的窩頭熱一下，再燒些開水，媱丫頭肯定餓了，趁著天黑前趕緊吃了。」

邱氏轉頭交代著，自己也直起身，準備將今日挖的野菜收拾出來。

「媱丫頭先躺着，等會吃飯。」

「嗯。」

穆清媱應聲，看着幾人去忙活，靜靜躺着。

她前世也出身農家，不是不能吃苦頭。

只是，從這兩日每天窩窩頭鹹菜，連米湯都沒有的日子來看，這個身體能撐到現在還真的是母親和兩位姐姐細心照顧的結果。

前世就算出身農村，她的父母也是盡心的對待她和弟弟兩人，一路將她這個女孩都培養成法醫。

更別說吃穿方面，絕對是自己省吃儉用也絕對不會讓他們姐弟受委屈。

工作兩年，她還沒來得及盡孝，就被解剖的死者家屬誤傷而死。

她能想到父母的傷心絕望，也能知道弟弟的壓力。

好在，在現代，弟弟也是一名精英，他們的生活肯定沒問題，就是再也看不到自己了。

只希望他們能健康，平安，不要太記掛她。

「小妹，你在床上吃吧，這裏暖和。」二姐端著碗進來，裏面是開水。

走到床邊，彎身，將碗遞到穆清媱手中，「先暖暖手，我把小桌子給你搬上來。」

「好。」穆清媱接過。

小桌子就放在床尾，這個已經用了十多年，專門給她在床上吃飯用的。

可以想像出，過去的十幾年，穆清媱基本上很少下床，也怪不得一向重男輕女的祖母老罵她廢物，賠錢貨之類的。

本來就是個不討喜的丫頭，加上生病，什麼都做不了，能被善待就怪了。

穆清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憐也心疼母親和姐姐這十幾年來受的委屈，想着，等節后一定要想辦法帶她們遠離那個吃人的老宅。

一家人如常的吃着雜麵的窩窩頭配着鹹菜，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就收拾好一切早早上床。

趕在天黑前上床，是因為家裏根本沒有照明的東西，連蠟燭，燈油這些基本生活用品都沒有銅板去買，真正的一窮二白，身無分文。

老宅除了每日三餐的窩窩頭，其他都別想。

那些鹹菜都是母女三人自己挖的野菜來做的。

說是鹹菜，真的沒有什麼鹽味，也就是配着窩窩頭好下咽而已。

想到這裏，穆清媱輕輕嘆口氣，真的是無法想像這窮困潦倒的十幾年她們是如何熬過來的。

不過短短三日，她就覺得嘴裏沒有滋味了。

二姐穆清妍和她睡在一起，聽到嘆氣聲，轉頭，卻沒有出聲，怕驚動睡在另外一邊的母親和姐姐。

她知道小妹也想為這個家出力，就是身體不行。

每日去老宅拿窩窩頭的時候祖母肯定罵罵咧咧的說幾句廢物之類的。

她知道那是說小妹的，嫌她什麼都幹不了還要吃飯。

唉~

今日倒是有些反常，她們去老院的時候。

祖母正在罵穆婷婷，說什麼不孝，白眼狼之類的，根本沒注意到她們。

穆清妍才不好奇穆婷婷為什麼挨罵，只要祖母不針對她們就是好的。

小屋子裏就兩張床，娘幾個這些年就是這麼過來的。

至於那個所謂的父親，根本就沒有在這裏住過一日。

夜晚，偶爾能聽到母親的嘆息聲，穆清媱理解，她是在發愁自己的身子，在想着如何能讓女兒吃頓好飯，穿件好衣。

腦子裏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穆清媱不知不覺間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