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番外六顧巽
第三重天。
原本奢華大氣的宅邸早已是殘桓斷壁，清俊儒雅的男子手裏拿着與他氣質極為不符的狼牙棒，神色略帶些複雜的看着對面趴伏在地，咳血不斷的女子。
那女子斷斷續續咳了許久才堪堪止住，隨後她看向男人，露出來一張穠麗精緻的臉來。
看着這張臉，就能明白，顧玖和顧瑾臉上那幾分艷色是從何而來。
顧巽看着女子，一時有些恍惚，身為顧玖和顧玖這兩個絕世天驕的爹，顧巽少時自然也是名滿大陸的天驕。
少年時的顧巽，雖然也是這麼個溫和的性子，可年少成名，自然也是有幾分驕矜肆意。
風華無雙的恣意少年郎，自然是得了無數少男少女的傾慕，只不過彼時，顧巽一心只有修鍊還有顧家，心裏並沒有地方裝男女之情——這是在遇見這女子之前的顧巽。
及冠之後不久，顧巽遊歷於浩元大陸第一重天，意外遇上了來歷莫名的少女，原本也沒有多在意，只是後來幾次偶遇，秘境中共同遇險時，彼此警惕，又彼此合作的那份微妙心情，再有之後，有巧合有故意的一系列事情……一點一滴的，就如同滴水可成海一般，一發不可收拾。
曾經信誓旦旦，一心只有修鍊絕對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的顧巽，最後自己打了自己的臉，喜歡上了那個不知來歷的穠麗少女。
幸而，少女對他也有心，他們兩情相悅，之後的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了起來。
顧巽和少女，也是確確實實的過了幾年幸福的生活。
只是這一切，在女兒出生的那一天，一切都被付之一炬，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面臨這樣的選擇，心愛的妻子，再生下他們女兒之後，居然要殺了女兒，奪取女兒身上的功德氣運，
那個時候的妻子，猙獰陌生的好像是另一個人，又或者，妻子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只是在他面前偽裝成了一個值得他喜歡的人而已。
顧巽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曾經的過往，其實都是經過了妻子的精心設計。
或許是因為他愛的不夠深，可顧巽真的無法接受，妻子面目猙獰的掐著女兒的脖子，充滿嫉妒甚至恨意的眼神，還有她嘴裏的話，顧巽清楚的聽見妻子的嘶吼：「為什麼！憑什麼！你不過是一個下重天低賤之人的低賤血脈，怎麼可能會擁有如此龐大的氣運和功德？！你不配！」
下重天的低賤之人的低賤血脈？不配？顧巽心痛的要裂開，但是卻感覺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他面容平靜的彷彿根本沒有聽到此種誅心之言，冷靜的出手搶回女兒，看着待在他懷裏無意識的露出一個軟軟笑容，咂巴著小小的嘴巴，遲鈍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女兒，不由的勾了勾唇。
床上的女子發現他的出現，神情冷漠的看着他：「你聽到了？」
她已經不屑於偽裝，幾年的愛情遊戲讓她已經開始倦怠，不想再玩了。
掌中元力匯聚：「將那個小東西交給我，我可以給你留個全屍。」
「全屍？」痛到麻木，也就沒有了感覺，他嗤笑一聲，將女兒塞給呆立在一邊的兒子顧瑾：「乖，帶着妹妹出去。」
顧瑾下意識的抱住了剛剛出生，軟的一塌糊塗的妹妹，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他年紀雖小，卻早慧。
憑着與生俱來的天賦與小孩子特有的直覺，顧瑾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親，其實並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愛自己，甚至，在不久之前，他檢測出了特殊體質之後，顧瑾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一閃而逝的殺意。
母親並不滿意他的特殊體質和天賦，不是因為不好，而是因為太好，這個念頭在顧瑾心裏一閃而過，快的顧瑾根本沒來得及抓住，只留下了一絲淺淺的痕迹。
而那絲痕迹，在今日母親對妹妹的痛下殺手中，如同一顆種子，長成了參天大樹。
顧瑾擔心的看着父親顧巽：「父……」
話沒來得及說出來，顧瑾已經被推到了門外，然後，房門被緊緊的關上了。
顧瑾抱着妹妹傻傻的站在門外，他能夠聽見裏面來自於母親憤怒而不可置信的聲音：「怎麼可能？！你不是才剛剛突破天境九重嗎？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到了天境九重五階？」
「你居然傷了我？！你居然敢傷了我？！你這個下重天的卑賤之人也敢傷了我！」
「……」
顧瑾一直沒有聽到父親顧巽的聲音，他心中焦急，下意識的伸出只手去推房門，卻被不知何時籠罩了房間的陣法彈開，然後懷裏的妹妹因為他撤走了一隻手，也開始往下滑，小小的顧瑾着實手忙腳亂了一陣。
剛剛抱穩了妹妹，顧瑾就見房門被拉開，顧巽臉色蒼白的走了出來，透過顧巽，顧瑾能夠看到房間裏面一片狼藉。
顧巽沖着顧瑾微微一笑：「我兒，從今以後，你便沒有母親了。」
顧瑾下意識的回了一句：「我有父親就夠了。」
然後他小心翼翼的看向顧巽：「父親，我……」
顧巽伸手，在顧瑾小小的腦袋上揉了一下：「沒想到，我還不如個孩子敏銳。」
顧巽深知一個道理，一般的孩子都會比較親近母親，畢竟，母親十月懷胎，那份源自血脈相連的悸動，是父親沒辦法給的。
可是他的兒子，卻一點也不親近母親，一直都比較親近他，這早就說明了問題。
小小的顧瑾哪怕再早慧，也並不懂父親此刻刻意掩埋的複雜心情，他知道父親沒有怪責他對母親無心，忍不住露出個小小的笑容，然後問：「那母親……」
「她逃了。」顧巽淡淡的道，眼看着不是顧巽的對手，妻子，哦不對，她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
那女子下意識的露出求饒可憐的神情，到底是真心愛着的人，哪怕一時之間知道了她的真面目，知道自己在她眼裏不過是個遊戲，這一時半會兒的，顧巽也是沒辦法徹底忘情的。
再說那會兒顧巽雖震驚心痛，卻也還下不了殺手，所以一時心軟，就可以了人機會，讓她給跑了。
想到那女子離開前怨恨的眼神，顧巽皺了皺眉，倒是有些後悔了當時心軟了，今日放了她，日後怕是沒完了。
此時，顧巽還不知道，日後的他，除了後悔，還會深深的怨恨，怨恨於自己今日的一時心軟，怨恨於自己今日沒有痛下殺手，以至於留下後患。
……
顧巽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就聽見女子問他：「你也做了那個夢吧？不然以你的性子，是干不出滅我滿門這樣絕情的事來的，畢竟，雖然我當初在生產之日，對那個孩子下殺手，但到底也生了她，而且，我與你之間，還有一個瑾兒。」
顧巽沉默不語，那女子深深的看着顧巽：「那早知道你和那兩個孩子能夠走到如今這個地步，我當時就該想法設法永絕後患才是，怎麼也不會給你們成長起來的機會。」
她閉上了眼：「大氣運兼大功德者啊，還真是不好算計，當時我明明都請了族中的荒境強者撕裂空間，想要趁着她進入秘境或遺跡時將她弄來第三重天……誰能想到，第一次入遺跡碰上了個煉人丹的瘋子，察覺到荒境力量，直接以大陣將人殺了，第二次卻碰上了絕心至尊，被絕心至尊給順手解決了。」
而之後，傳承聖殿外加著一系列事情，她也就沒下手的機會了。
顧巽的手緊了緊，那女子卻又睜開眼看着顧巽：「看着我們之間曾經有過一段的份上，也看在我這麼配合你的報復，眼睜睜看着家族。毀滅的份上，放過我家那些逃出去的孩子們一命吧。」
顧巽只看了她一眼，事實上，顧巽雖然是來報仇的，但目標一直都是這個家族的強者，對於其他人，別說是這女子口中的孩子，就是這個家族的中堅力量，顧巽其實都沒有特意去殺。
那些會死在他手裏的，無一例外的，都是主動對顧巽動手，然後被顧巽順手解決掉了。
那些逃出去的，顧巽當然也不會特意去追殺，他還沒有那麼閑，至於這些孩子以後長大會不會來報仇，儘管來好了，顧巽對此無所畏懼。
那女子從顧巽的眼中知道了顧巽的答案，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自絕了心脈，但是等她氣息徹底斷絕之前，還存留着一點意識的時候。
顧巽冷不丁的開口：「你覺得只要我不出手他們就活得下去？你們不是忘了你們家族在這些年裏，做了多少惡事，得罪了多少人？在你們家族強盛的時候，那些潛藏在暗地裏復仇者們自然沒有辦法，可是如今，你們家族已經沒了，家族的強者們也都死了，你猜猜，他們會如何做呢？」
那女子霍然睜開眼，嘴唇蠕動着想說什麼，卻再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她眼裏滿都是不甘。
那女子最後一個念頭是，顧巽，他好狠！
看着死不瞑目的女子，顧巽垂了垂眼，轉身離開。
顧巽原本覺得，前世的事已經都過去了，該報的仇也都在前世報了，所以，沒必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叫自己這輩子也困於仇恨之中，不得安寧。
但夢中乍醒，顧巽卻驀然發現，不一樣的，有些事可以過去，但有些事，不行，過不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