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水浮蓮

凌晨三點。

大街小巷裏的燒烤夜宵攤已經開始接近尾聲，離菜市場早餐店等開門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左右，這會兒應該是整條桐花街最為安靜的時候。

靠近街邊的一條小巷裏，一扇黑漆漆的窗戶裏面，突然甩了一根粗繩下來。

繩子有些粗重結實，甩在牆壁上的時候，發出了啪嗒一聲輕響。衛曉的動作瞬間停滯，趴在窗戶下面等了好一會兒之後，才微微探出頭來，往下面看了一眼。

巷子裏仍然安靜得不行，連往常這個時間點出來翻垃圾桶的野貓都沒有出現。

衛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拉着繩子緊緊地扯了兩下，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之後，這才翻身爬上了窗枱。雙手拉着繩子，雙腳抵在牆上，一步一步地向下挪動。

為了防止踩在牆上發出的聲響太大，她還特地換了一雙芭蕾舞鞋，輕盈得不像是穿了鞋子一樣，有種踩空的不真實感。

戎城今年的春天格外短暫，三月的時候都還在穿厚棉襖或羽絨服，等到四月底的時候，就要換成單層衛衣了。不用再拖着厚實笨重的衣服，彷彿就跟把盔甲卸了下來一樣，有種前所謂有的輕快感。

衛曉甩了甩胳膊，感覺自己現在輕鬆得彷彿能飛起來。

三下五除二她成功地從上面跳了下來，落地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輕盈得宛如的一隻貓。

衛曉拽著繩子，把它拉到一樓的空調外機後面藏起來，只要在天亮之前趕回來，這也就不會被人發現。

處理好了之後，衛曉不自覺地摸了下背後背着的長刀，心裏莫名湧現出來一股緊張。

這不是她的第一次行動，但她卻是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忐忑，心裏像是人用石頭給壓住了一樣，堵得嚴嚴實實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手裏握著的石頭，這時候傳來微微的涼意，衛曉環視了下四周，背着長刀潛入了夜裏。

等她離開之後，黑貓才邁著小碎步悠悠然地出現，金黃色的瞳孔在夜裏顯得分外明顯，只是很快又變得黯淡了下來。

沒有人活動的深夜，應該是寂靜無比的，但衛曉走在街上，卻覺得自己的感官瞬間都被放大了無數倍，耳畔全是樹葉隨着夜風微微翻動的沙沙聲。

桐花街的盡頭，是一個江邊的廣場，三條最有名的江河在這裏彙集，白天從來都聽不到的水聲，在這時候竟然顯得分為明顯。

一切彷彿都有了生命，在人類停止活動之後，開始著屬於它們的狂歡。

「咿呀——」

遠方傳來一聲嘶鳴，急促卻又短暫，隨即又被淹沒在了水流聲中。

衛曉一動不動地趴在江邊的一處矮坡上，全神貫注地盯着水邊，握著長刀的手微微有些發汗，她不由自主地鬆開了一下，隨即又重新緊緊地握了上去。

水流聲開始逐漸變得大了起來，彷彿像是海邊潮汐漲落的聲音，嘩啦啦的，一下又一下地撩撥著人的心弦。

衛曉心裏那種有石頭緊緊壓着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終於，在快要達到臨界點的時候，江面上轟然炸開。

和水花同時的升起的，還有更前面一些原本趴着的兩道黑影，衛曉原本想上前的動作一滯，隨即又微微地壓低了身子，只剩一雙眼睛露在外面，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發生的一切動靜。

隨着水花的落下，兩道黑色的人影也落了下來，而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株巨大無比的，紫色的水浮蓮。

或者說是，變異水浮蓮。

明明是漆黑的深夜，但藉助依稀的月光，仍然可以看到最上端，層層疊疊的花朵上，冒着的瑩瑩紫色。而視線往下，隱隱還可以看到，整個江面上竟然都佈滿了一種淺紫色的光芒。

鋪天蓋地，宛如一片薰衣草圓。

整條江竟然都長滿了水浮蓮！

「水流量這麼大的地方，也會被污染嗎？」衛曉小聲地嘟囔了一句。

她話剛一說完，前面的兩道身影竟然就互相跟着打了起來，短兵相接，發出一陣陣哐當的聲音。

那兩人使用的武器是刀劍一類，顯然不是非常熟練，既要防著被對方刺傷，又想利用優勢不斷往前，沒有真正的狠勁兒，最後弄得不上不下，兩人索性扔下了武器，近身戰鬥，幾乎都像是在泥地裏面翻滾。

「一點也沒有職業素養，果然不夠專業。」衛曉嘆了口氣，確定他們兩人都不會注意到自己之後，這才往旁邊的地方略微地挪動了下開，握著長刀悄無聲息地沿着斜坡走了下去。

芭蕾舞鞋的鞋底實在是太軟了，踩在江邊細沙上的時候，彷彿都能夠感受到腳下有水不斷地浸上來，帶着一種徹骨的冰涼，衛曉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趁著那兩人還在泥地里打得不可開交，衛曉一邊注意著那兩人的動靜，一邊不斷地往那株巨大無比的水浮蓮走過去。

走到兩邊的時候，衛曉環視了一下四周，直直地踩進了江水當中，一步一步地向中央部分慢慢邁進。

佈滿了水浮蓮的紫色江面，看起來像是密不透風的一整片，但真當走在其中的時候，卻絲毫都沒受到除了江水意外的阻力。

「都是幻象，都是幻象。」衛曉小聲念了幾句，這才睜開眼往前繼續走。

「卧槽，東西要被搶了！」

「前面有人，別打了別打了！」

「那你倒是停手啊！」

「你先給我放開，快點放開。」

不遠處兩人吵架的聲音傳來，衛曉飛快地向後面掃了一眼，眼看着那兩人就快要達成一致，停止互毆往自己這邊衝過來，當即也顧不得其他，快速地往前走了幾步。

走過江邊上的位置之後，江水輕而易舉地漫過腰間，再繼續往前說不定會陷入什麼泥沙坑裏面。

後面傳來稀里嘩啦的水聲，應該是有人也跟着從岸邊走了下來，衛曉沒多猶豫，伸出手，掌心攤開來裏面赫然是一顆金黃色的石頭。

「破陣——」衛曉把石頭往那株巨大的水浮蓮上面拋過去，隨即，握緊了手中的長刀。

原本只是冒着瑩瑩紫光平靜無比的水浮蓮，在金黃色晶石撞上來之後，四周的空氣彷彿像是變成了水波，被激起一層一層的漣漪。

也就是在這時候，衛曉揮着長刀，努力地往上一踏，竟然就這樣闖進了那晶石砸開的圈裏面。

和剛才在江邊看到的情況沒有太大的差別，唯一不同的是，衛曉沒繼續在齊腰深的水中，而是已經站在了半空當中。

明明腳下什麼都沒有，但衛曉卻覺得每一步都彷彿走在了實地上，一切如履平地。

就是——

不能往下看。

衛曉始終不怎麼習慣這種騰空的感覺，不小心往下面看了一眼之後，頓時覺得彷彿頭髮都炸了起來，握著長刀的手又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在下面的時候還沒什麼太大的感受，只覺得江中心這株水浮蓮實在是太高太大了，上面的紫色花朵都有些不真實。但真當現在站在這裏之後，衛曉才驚覺，眼前這株水浮蓮變異到了何種誇張的程度。

普通的水浮蓮一株能開很多朵花，層層疊疊地堆起來，其他的花瓣是比較淺淡的紫色，唯有每朵花靠近中心莖稈的那一瓣，程顯出更深的紫色，花瓣中心還有淺黃色的一點。

原本很正常的模樣，現如今被放大無數倍，上面還冒着瑩瑩紫光之後，看起來更顯得妖冶非常。

那花瓣中的淺黃色，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開始像水波一般淺淺蕩漾。連帶着，整朵花，整一株水浮蓮，甚至是整個江面上的水浮蓮都開始了一種輕微的的晃動。

衛曉閉着眼睛深呼吸了幾口，再睜開眼的時候，往前大踏了幾步，揮着長刀直直地向其中一朵紫色的花瓣砍了過去。

經過特殊冶鍊之後的長刀，刀鋒在月光下閃耀着更為亮眼的的光芒，看起來鋒利非常。但當砍上了看起來相當脆弱的水浮蓮花朵的時候，卻像是砍上了什麼千年古樹一般，發出沉沉的聲響。

「握草，這也太難砍了吧。」衛曉低聲罵了一句，把刀抽出來之後，又重新砍了上去。

宛如伐木場勤勤懇懇的工人。

萬幸的是，還是長刀更為鋒利一些，砍掉其中一朵花瓣之後，衛曉也找到了手感和訣竅，後面操作起來也就容易了一些。

在新的晶石破陣進來之前，她砍掉了莖稈。

瞬間，空氣中像是發生了什麼巨大的震顫，原本還冒着的紫光在這時候徹底熄滅，空氣開始像是水流一般瘋狂流動。

衛曉剛剛抓住從莖稈裏面調出來一片碎石，隨即就被巨大的流動的空氣給狠狠地拍到了水裏，激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被狠狠地拍到水面的時候，衛曉只覺得有什麼是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地砸了一遍，江水鋪天蓋地而來，徹底淹沒了她，連帶着聽覺和觸覺都在這時候消失得一乾二淨。

夾雜在水流聲中的，還有一種輕微的簌簌的聲音，彷彿有着什麼東西在飛快地流逝著。

世界徹底回歸成了寂靜無聲的一片，除了——

「她出來了，快上！」

「應該在江中心的位置，游過去！」

「太煩人了吧。」衛曉回過神來，在心裏默默吐槽了一句，深深地吸了一大口空氣，重新又潛入了江水當中。

春末夏初的江水，始終還帶着一種刺骨的冰冷，在衛曉覺得自己全身都被冰得快要發抖的時候，直接竄出了水面。

「萬幸！」衛曉環顧了下四周，她現在已經游得很遠了，剛才的那兩個人沒有找過來，頓時就鬆了一口長氣，開始慢慢地往江邊游過去。

夜風一來，身上還在滴水的衣服像什麼冰塊一般死死地貼在了身上，衛曉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長長地打了一個噴嚏。

衛曉把長刀扔在地上，一邊單手把自己衣服裏面的水給擰出來，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這樣想着。攤開手心，看着上面冒着淺紫色光芒的碎片，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能賣多少錢，今天回去鐵定感冒，醫藥費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等到把衣服擰得差不多了，衛曉才撿起長刀，開始往回走，只不過這次的路線比剛才要遠了一些，避免遇到剛才的那兩個人。

今天的行動，出乎意料的容易，回去的路上，衛曉心情也逐漸變得輕鬆了起來。

抬手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凌晨四點整，估計等會兒樓下的早餐店就要開始營業了，避免被人碰到，衛曉加快了往前走的腳步。

四月開始天亮得也有些早了，一個小時前還是空蕩蕩的桐花街，如今在熹微的晨光之下，也被添上了幾分人氣。

估計是因為工作日的緣故，樓下的早餐店營業得更早，衛曉剛走到對面的時候，便看到趙大姐正在開門，似乎是在打掃衛生，一直在門口走來走去。衛曉頓時嚇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走近拐角處，靜靜等著對面的人進屋。

足足等了將近二十分鐘，趙大姐才轉身走進了店裏面。

衛曉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長氣，正準備趁機往前走的時候，眼角餘光從旁邊貼滿了小廣告的柱子上掃過，隨即一愣。

除開各種手掌大小花花綠綠的小貼紙廣告之外，還有着另一張更大一些的綠色的紙貼在上面，看起來醒目非常。

衛曉沒多猶豫，直接撕下了那張廣告，找准機會，往對面巷子裏跑了進去。

在她轉身離開后不久，柱子上原本張貼著廣告的地方，悄無聲息地又重新出現了一張和剛才一模一樣的紙在同樣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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