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經年――玄墨

此去經年――玄墨

如果有天涯海角,你願意跟我去嗎?

那年的冬夜,我和小七站在飄雪的邊城城牆之上。遠處,明月似銀盤,灑出清冷的輝。胡笳夾雜着琵琶,鼓著夜晚凄厲的風。我的問話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許久,在我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突然轉過身來,凝視着我,目光溫和柔軟。她笑着,乘風扶塵般飄渺,彷彿不可觸摸。抬起的右手,撫在了我的臉頰,她說:「如果有天涯海角,我願意跟你去,可是,玄墨,你能告訴我哪裏是天涯海角嗎?」

是的,哪裏是天涯海角,哪裏能讓我們拋卻彼此的身份拋卻這紅塵中所有的牽絆,只有我和她!

我叫玄墨,但我猜我並不姓玄。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六歲之前,我與母親生活在無人的深山之中。哪怕被她的仇人追殺着被迫換地方,也不過是從一處深山挪到另一處深山裏,過着與世隔絕的日子。

小時候不懂事時,我也曾纏着母親問過兩次。母親隨手甩過來的巴掌,讓我徹底拋卻再去問的**了。

那時,知道父親是誰對我來說,遠遠沒有比少挨一頓打罵要來得實在。或許,我也是那時在母親的巴掌中悟到了,我和母親是被父親拋棄的那一個,又何苦要去知道他是誰呢?

成年後,我在江湖上還有一個名號,——玉閻羅。一個『玉』字,涵蓋了我的一生。

我出生時左側臉即敷著一塊墨玉,被人視為不詳,說成魔物,連我的母親都沒有勇氣去打開那塊墨玉,親眼看看她的兒子玉下的臉倒是何樣的。她只是翻來複去的提醒我,今生都不要拿下墨玉,今生都不要被別人看到我的臉。

我的母親有一張美艷到天地失色的臉孔。我一直覺得這世間不會再有人可以超過她的長相了。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一個姓蕭的男子,——他們似乎很相象,——同樣的絕美同樣的不可琢磨。

這就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印象。

在我的記憶中,我母親除了與我反覆強調墨玉的事,便基本不與我說話了,一但開口就是罵我了。她罵我害她失去屬於她的榮華富貴和屬於她的男人,還有些許我聽不懂的東西。在我六歲之前,她的謾罵是我孤單童年裏惟一的聲音。

直到有一天,我們再次遇到尋仇的人。這次沒有前面的幾次幸運了。她倒在了那人的劍下。死時,眼睛也未閉上,狠狠地瞪着蹲在角落裏的我。從那目光中,我終於相信了,她是恨我的。

——我的母親恨我!因為我給她帶來了災難,給她帶來了不祥!

殺死我母親的人,並沒有殺我。他站到我的面前,把我拎起。認真又仔細地看了我很多遍,才說:「你是玄家的孩子?哈哈……,我終於找到一個流着玄家血液的孩子了……」他瘋狂的大笑,聲音像是地獄里的惡鬼,我卻早已經忘記了害怕。因為我在他的身後,看到一把刀,橫插在他的脖頸上。他脖頸血管破裂噴湧出來的血,濺了我一臉,瞬間模糊了我的眼睛。

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可不管是誰在後,我都擺脫不了被人抓走的命運。

等我再次醒過來時,我已經躺在千魔窟總堂的床榻上了。帶我回來的人逼我叫他師傅。他還在銅鏡前,強制地拿下我臉上的墨玉。我和他同時看到我墨玉下的臉。那是怎樣一張醜陋到人想吐的半張臉皮,以至於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忍不住要唾棄出來。

自那以後,我更加相信母親的話了,再也不敢去碰臉上的那半張墨玉。

在千魔窟的日子,是黑暗而冷酷的。師傅把我扔在和我同齡的孩子中,接受殺手訓練,一步又一步,能活下來的都是雙手沾滿鮮血、輕賤了生命的殺人工具。我徹底輪為詛咒里所說的那種魔物,並且再也不能擺脫。

以為生命就會這樣在追殺與被追殺中過去,結束在某個日子或某次任務中,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也會動了情念。

那年我十四歲,生辰的前一天接到飛鴿傳書來的任務,去大印國後宮拿一本叫《紫霞聖衣》的經書。

就是在這次任務,我認識了小七。當時,並沒有想到一本放經書的地方,竟會布下如此機關重重。我拿了經書出來,卻也身受重傷,感到毒素在身體的漫延和身後叫囂聲不斷的大內暗衛,我覺得可能就是這一次了……,——終於可以解脫了。

我一路跌跌撞撞,是如何闖到那處華清池的,已經記不太清楚。只記得滿皇宮的殿堂里,只有那處沒有人把守。

勉強以劍撐身,繞過厚重的屏風重幔。一個少女正從池水中走出,她光潔如玉的身體,還密佈著點點晶瑩的水珠。我當時什麼也沒有想,揚劍抵到她白析的頸間,我威脅她道:「不準叫,否則,要你的命!」

「你這人好無理,看了人家身體,不但不負責,還想要人家的命?」

她赤身**地站在我的面前,卻沒有半分女子的嬌羞,只有一腔傲然,審視我的眼眸里,帶出一絲玩味。

我們就這樣相撞了,在最不應該相遇的時候,以這樣尷尬的方式,說到底不過是她的不經意對上了我的不經事。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女孩子的身體,完全不知所措,又加上我身體里毒素的侵襲,還沒等我做出反應,我已經失去知覺,陷入昏迷中了。

等我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仍是那間大殿。我躺在水池邊的軟榻上,身上的傷口已經抱扎妥當,體內的毒也被抑制住。她坐在離我不遠的竹席上,撥弄著一把古琴。琴聲清新自然,襯著滿堂淡雅的熏香,如在仙境。

我習慣性地去摸我的劍,本能地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她的琴聲悄然而止,她緩緩站起,翩然轉身。只著一身水白的長衫,如墨一般的青絲盡數披散在肩頭,並未梳起。她裊裊而動,手裏端著一個食盤,走到近前,我看清那是一碗面。

「你夢裏念著生辰什麼的,我便做了一碗長壽麵,試試我的手藝,我不經常做的!」

她把面放到我的身前,無視我帶着敵意的目光,笑着又說:「那本紫衣聖經是上下冊的,你只拿來了上冊,你若喜歡,我下冊也送給你了。」

「你是誰?」

她的舉動,讓我覺得古怪。我雖鮮少與人接觸,但我比誰都知道這世間不會有憑白的好處。

「小七,我叫小七,是這裏的宮女,你呢?」

那一瞬間里,她的神情很天真,純潔的不容任何人不信,我無法控制地說出,「玄墨!」

那時,我還沒有玉閻羅的稱號。我的武功也算不上最好。頂多是無名濟濟的殺手中的一個。

「吃面吧,等你傷好了,我把下一冊的紫衣聖經給你!」

她把面碗往我面前推了推,俏挺的鼻子微微地皺了一下,「好像有些涼了,我要不要熱一下?」

「不用!」

我不看她,端起面碗,大口地吃了起來。誰知竟那樣無能地吃出了淚水……,那碗面,成了我生命中最溫暖的記憶。那是第一次在過生辰的時候,吃到長壽麵。她就在我旁邊,笑眯眯地看着我,神情像午後曬太陽的小白貓一隻,帶着甜絲絲的竊喜。

五日後,我的傷好,準備帶着紫霞聖經離開。她果不實言地把下一冊找來。我臨走時,她對我說:「你的武功不好,還要做殺手,多危險,不如你把聖經里的東西背下來,再把它交給你的主人,還有,我偷偷地告訴你,聖經里的外功是從正往反著練的,而內功則是從反著往正里練的,這是秘密,你不許告訴別人啊!」

知道她關心我,我便覺得很開心。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彷彿看到眼前這人,便覺得滿足了。

「你把你主子的東西偷來給我,不會受罰嗎?」

那時,我是真信了小七是宮女。直到後來,我發現了小七的真實身份時,我才知道我竟有多麼的傻。一個宮女,哪怕是再受寵的宮女,又怎麼可能盜來天下間內功修為數三的武功秘籍呢

「不會的,天下間沒有人敢罰我的!」

她還是那副天真得讓人安心的笑,我點頭,又問她:「我以後……還能來找你嗎?」

她狡黠地睜眼,「好啊,只要……你找得到我!」

這一句,「只要你找得到我」便是兩年的相隔。

我專心地在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地方,修鍊她讓我背下的《紫衣聖經》,等我大功煉成,我的師傅卻因煉功不得其法,口吐鮮血,不得不放棄繼續修鍊《紫衣聖經》的想法。

其間我無數次的偷偷潛入華清池,都沒有再見到她。我抓過宮女太監,甚至有一次抓了一個年長的妃子,他們都說沒有見過小七,甚至沒有聽過宮裏有一個長相俏麗可愛的叫小七的宮女。

就這樣,我們斷了聯繫,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她卻在我的任務中出現,成了我的目標。

在我十七歲生辰的前幾天,我接到的任務是刺殺大印國忠王賀忠孝。我連夜兼程趕往了大漠邊陲的軍營。

當我的劍刺向那一身戎裝的背影時,那快速回過身的人,右手拾指和中指卻在回身的那一刻夾住了我的劍。面對那張只在夢裏才會出現的臉,我做不出任何反應,那人卻已經說出,「玄墨,生辰快樂!恭喜你找到了我!」

那一刻,我覺得天都塌了!

我的劍脫手,掉在了地上,哭還是笑,只覺無法面對,「你是……你是賀……賀忠孝?」

「是,我還有一個名字,賀明朗!」

她比我沉靜許多,似乎早已經猜到會有這麼一幕。

「那小七是誰?」

我覺得被誰愚弄,又想不出究竟是誰,就像我想不清楚,我是否真的認識小七?

她擁我入懷,頭枕在我的肩處,笑着,含着淚笑着,「你找到了我,我就是小七!」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我覺得我與小七的相遇及再遇,就是我們一段經年的開始。

小七愛我,我知道,可是紅柏卻告訴我,小七永遠不會將她的愛給我。就如我愛小七,可是我的愛小七永遠不會接受一樣,因為我和她的距離很遠。那個距離有千山萬水,一重一重又一重,即使彼此想着,也根本不會有結果。

那是一個江山的距離。但那又如何?我堅信,總會有那麼一天,我會找到天涯海角,而小七答應過我的事,她一定會遵守。

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使自己更加強大,我想要為她締造一個江湖,沉浮掙扎間可以和她共同進退,就算只能站在她身後,至少她退後一步,跌進的是我的懷抱。

足矣!

------題外話------

先說一句:番外與正文無關,都是之前發生的事,就是女主還沒有回到皇宮之前和玄墨發生的事,不要與正文聯繫起來!儘可能地多寫了一下,又不敢太劇透,嘻嘻,不知道jiazengge親以及眾寶滿意嗎?希望大家喜歡,這就是安安寫番外的風格,呵呵……,一會兒的正文可能要更的晚一些了,能等的親就等一下,等不了的親,明天早上看吧!還是那句,有什麼好建議和要表達的心情,給安安留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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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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