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這是一個亂世,五國並立,逐鹿天下。

雲穹國,五雄之一。

皇宮,和宜宮。

六尺寬的沉香木闊床邊懸著鮫綃寶羅帳,帳上遍綉灑珠銀線海棠花,風起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榻上設著青玉抱香枕,鋪着軟紈蠶冰簟,疊著玉帶疊羅衾。

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

如此窮工極麗之景,無人欣賞。

沉香木闊床上,兩身紅衣女子並肩而卧,容貌極致,鳳眸微含,朱唇不點而紅。

嫁衣,似火。

隨時的侍女已被屏退,一身紅衣的喜娘站在面如冠玉的俊逸男子之前,臉上神色彷徨,頗為緊張的問道:「公子,我們這麼做妥當嗎?」

南宮無雙目光如炬,望着床上躺着的兩名女子,神色淡然的點了點頭。

兩名女子十七八的模樣,出落如芙蓉、傲蘭,任是誰在第一眼看到也不願再移開視線,彷彿目光是為她二人而生。

一樣的容貌,只是躺在外側的女子臉色稍顯蒼白,不若裏面女子肌膚的嬌色和健康,反倒是帶着些許的病態。

她們二人,便是雲穹國炎帝膝下最小的兩名孿生公主:裏面是七公主鏡饒雪,外側是八公主鏡饒月。

原本正值享受她們各自人生的時候,能夠在如此豆蔻之年尋找到她們的幸福,但是一道聖旨,卻打破了這份寧靜——

那日,聖旨是南宮無雙宣讀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和爍公主才貌兼備,秀外慧中,此乃我朝之隆恩。南詔國邪王文韜武略,出類拔萃,與和爍公主天生一對。兩人締結姻聯,乃天作之合,我朝南詔百姓之福。特賜和爍公主嫁於南詔邪王,締結我二國友邦,欽賜——」

一道聖旨,打破了南宮無雙的心。

和爍公主,雲穹七公主鏡饒雪,他的心愛之人。

南宮無雙看着鏡饒雪,眼中滿滿的都是他對她的愛意,鏡饒雪也愛他,但是,她卻還是應承了聖旨,成為雲穹、南詔之間維繫的紐帶。

他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鏡饒雪,和爍公主,是他的女人,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上花轎,嫁給一個陌生的男人。

所以,他只能採用這個辦法,用與和爍公主有着同樣面貌,即使她們站在一起皇帝都無法分清楚的和悅公主來作為替代。

偷天換日——

執起了和悅公主的手臂,撩開了她的衣袖,露出纖細的藕臂,一把閃亮的匕首出現在手中。

「無雙……哥哥……」鏡饒月迷濛着眼睛,因為藥量很輕,所以她能夠如此之快醒來。

南宮無雙的視線落在了面色蒼白的女子身上,有些歉意,但是很堅決的說道:「月兒,你答應無雙哥哥的,還記得嗎?」

鏡饒月無力的咬了咬下唇,在南宮無雙的注視下幾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她答應他的,為他完成這偷天換日的計劃,代替自己的姐姐,嫁到雲穹海灣的那一端,成為南詔邪王的妻子。

因為,姐姐愛他。

在這一場愛與被愛的追逐之中,她只能當做一個過客,姐姐待她極好,所以,為了姐姐,為了南宮無雙,她選擇成全他們。

南宮無雙看着鏡饒月閉起雙眸,心底的罪惡感加重,手中握著的匕首散發着森冷的寒光。

「月兒,你真的不後悔嗎?」南宮無雙再一次問,他知道自己的自私,或許對一個愛慕自己的女子提出那樣的要求更是卑鄙行徑,可是,他別無他法。

「只要你能待姐姐好,我心甘情願。」鏡饒月側頭望着鏡饒雪,眼角的淚水滑落,浸沒在紅緞之中。

這個姐姐,是世上真心待她好的人,為了她,別說是嫁一個素未謀面之人,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月兒,無雙哥哥要動手了。」南宮無雙看了眼藕臂上不明顯的一個「月」字,略帶着徵求她的意見。

鏡饒月沒有再看他,只是看着鏡饒雪的臉,點了點頭。

用來區分她與姐姐的標記,是她七歲時被母後用針綉上去的字,她有,姐姐沒有。

疼痛順着她的手臂蔓延,纖弱的女子原本蒼白的臉此時更顯無力,纖纖細指刺進掌心之中,只為能夠讓自己承受住肉被割下之痛。

如果,沒有醒來,她可能就不會察覺到這般徹骨的痛。

可是,也不會讓她記憶如此的清晰,至少她知道,自己是痛過的。

血腥味瀰漫,南宮無雙的技術很好,害去的地方只是那一有字的地方,並未傷及脈絡。

藥粉撒在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只聽得鏡饒月靜謐的呼吸,並未喊一聲痛字。

身旁的人對這名身體纖弱的女子也有着深深地歉意,鏡饒雪是公主,她也是,只是,她的出生註定不及自己的姐姐。

先天身體羸弱,天資與姐姐相比算是愚鈍,縱使擁有傾世之容,也無法彌補本身的缺憾。

而現在的這名女子,咬緊牙關,為自己的姐姐承受如此的痛苦,讓一眾人心感悲涼。

但願,世上能有真正愛她、惜她之人,予她一生幸福。

鳳冠霞帔,額前流蘇遮掩,掩飾住那傾城之容,也掩去了那病弱的白。

手臂上傳來的痛楚提醒着她,已經無法挽回了。

「月兒,按時敷藥,手臂上的皮肉會在十日之內完全復原。」南宮無雙看不清鏡饒月的模樣,輕聲叮囑著,並將一小小的金色瓶子遞給了她。

「謝謝無雙哥哥贈葯。」鏡饒月接過藥瓶交由前來的侍女收好,語氣淡然。

「……月兒,不要怪無雙哥哥和姐姐。」南宮無雙的視線落在了鏡饒雪那飛翼的面頰上,雪兒……若她知道他的做法,怕是絕對不會贊同吧?

因此他對她下了猛葯,縱使她擁有高強的內力武功,三日之內也無法清醒。

鏡饒月已經平復了下來,終究在喜娘的催促下蓋上了紅蓋頭,南宮無雙卻也聽得她道:「無雙哥哥,我把姐姐交給你,倘若有一天你負於她,我鏡饒月在此立誓,天涯海角,必將你挫骨揚灰!」

聞言南宮無雙渾身一怔,如此的語氣,不像他認識了十幾年的柔弱女子說出來的話,卻讓他肅然起敬。

「無雙哥哥會待雪兒一生一世之好,月兒,你不用擔心。」南宮無雙承諾。

外面司儀的聲音已經喊叫了起來,鳴鼓丈樂,皇宮亘古不變的規矩,尤其,此時出嫁的是名震一國的和爍公主!

「如此,便好。」留下了四個字,鏡饒月在喜娘的攙扶下走出了和宜宮,這個她與姐姐共同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今日,終於要離開了。

皇家和爍公主出嫁,普天同慶,除卻當事人之外,沒有人知道那頂着紅蓋頭之下,是如何一張蒼白的臉。

弱,弱到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去,無法想像的弱,卻是每一步都堅定的踏在了紅綢鋪陳的地上,一步一步,步入南詔的轎攆。

一路上,百姓同樂,為這盛世聯姻而歡慶。

走出這裏,她就永遠脫離雲穹國了——

雲穹地處五國之中,方小說西北各環三國,與南詔隔海相望。

雲穹方小說南臨海,海盜猖獗,截獲雲穹商船,多次闖入雲穹境內,禍害一方。如今的聯姻,正是因為南詔在海上霸主的勢力,各族海域勢力為南詔馬首是瞻。

所謂的百姓之福,不過是要藉助南詔勢力,為雲穹掃蕩海盜極惡勢力。

最是無情帝王家!

炎帝口口聲聲所寵愛的七公主,在政治上亦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枚可用來鞏固自身勢力的棋子。

站在皇城門口,送走了前來迎親的南詔隊伍以及雲穹的送親隊伍,南宮無雙的眼神有些迷離。

對那纖弱不堪的女子,他的心底有着歉疚,不僅僅是因為她成全他和鏡饒雪,更是因為這一路上,不會那般的風平浪靜。

「爹,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南宮無雙問身邊中年錦衣男子。

南宮無雙的生父,當今位高權重的丞相南宮遠。

南宮遠目光深邃如炬,雙手背負在身後,一身華然氣質,竟不輸當今天子。

「無雙,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南宮遠對兒子說道。

「……是,爹,孩兒明白了。」

南宮無雙,五國四大公子之一,拈花公子,才貌雙絕、雅人深致、才思敏捷,南宮遠只一點,他便會意其中。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所以,對不起,月兒。

黃泉路上,無雙哥哥再向你賠罪……

五日後。

精緻的車攆中,蒼白著臉,雙眸緊閉的女子,倏然睜開了雙眸,那一雙眸子,冷若寒星,毫無感**彩,卻偏偏讓人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殺氣,驟顯。

車攆旁,腳步凌亂,刀劍出鞘的聲音異常刺耳。

十二條黑影從天而降,落在車攆周圍,以及車攆頂端,面紗遮住他們的嘴臉,只留下一雙冰冷的眼睛。

「保護和爍公主!」護親之人拔劍相向。

「殺無赦!」鏡饒月的頭頂,一柄寒光之劍刺下,堪堪取了她的性命。

兵刃相接,拉着車攆的馬匹終於在鞭策之下疾步而行。

「追——」一聲令下,蒼茫大地,展開了一場生死的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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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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