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疑是故人歸

凡間，蘇府。

千星離了蘇晴，獨自在後花園閑逛，碰到了一隻花色的小奶貓，跟了一路，走到了蘇府的后廚。

顧城和蘇晴一起見了聊家常。

過了會兒，開席了，菜上齊了后，蘇晴的姐姐蘇皖上前來給顧城敬酒，不小心撒了顧城的一身，慌忙拿了手絹去擦拭。

蘇員外臉色很不好，嚴厲的把蘇晴的蘇皖呵斥了一頓，蘇皖開始掉眼淚，一直道歉，磨磨蹭蹭的一直望着顧城，希望得到原諒。

蘇皖長得不錯，比蘇晴長得好，膚若凝脂，身段婀娜，氣質如空谷幽蘭，在當地那是鼎鼎有名的美人。

蘇皖看起來性子淡然，但其實心氣高，一般男子根本就看不上，而顧城就是蘇皖最渴望不可及的男子。

員外夫人更是在心裏怒罵，小賤蹄子，居然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勾引我女兒的夫婿，只是不好罵出口。

蘇皖一直都很嫉妒，嫉妒蘇晴是嫡女，嫉妒蘇晴什麼都不爭，卻最得寵，嫉妒蘇晴樣貌才華樣樣不如自己，卻輕易就擁有了自己渴望不可及的東西，還有那愛慕之人。

當哥哥的是蘇皖是同父同母一條心，自然幫着自家妹妹，還說蘇皖從小就仰慕靈王，一定是太緊張才會這樣。

一些有的沒的，有意無意的就把蘇皖往顧城那邊使勁的推銷，說蘇皖多好多好，拿巴結的心太急迫，都已經毫不顧忌一家子是在怎麼看他們兄妹的了。

顧城只是笑笑說沒關係，便讓下人帶着去換身衣服。

顧城走後，蘇晴快速的吃完，快速的溜走了。

等顧城回來，蘇晴早就沒了蹤影，四處找，找到一處偏僻的柴房時，蘇晴正豪放不羈的盤坐在地，自言自語的和一隻花色的小奶貓逗著玩，手裏一隻燒雞，自己在吃，地上一條清蒸大鯽魚，貓崽子在吃。

顧城覺得很有意思，沒做聲的在背後看了很久，然後察覺到了不對勁。

蘇晴不像是自言自語，也不像是在對那隻小奶貓說什麼，而是真的在對什麼人說話，有說有笑的。

蘇晴的目光所凝視之處，該是什麼都沒有，但她就是實實在在的把所有的眼裏的情緒都釋放在了那一處虛空。

那眼神里閃爍著的，是真正的，喜歡的顏色。

「蘇晴，你在和誰說話?」顧城在自己反應過阿來之前就突然出現，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眼裏一片狠厲之色。

蘇晴被嚇一跳，手裏的燒雞都嚇得抖落了，一邊抹著一嘴油，一邊看着一眼千星在的地方，然後裝作自然的答:「嗯，是鬼啊。」

反正她有天眼，她什麼都看得見。

反正她一直就是要和鬼怪打交道的，現在偶然碰上說幾句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答得還算合理，但顧城總覺得自己還是被欺騙了。

「你叫那隻鬼現身，我們一起聊一聊。」顧城笑，笑的蘇晴心裏那個慌，就聽顧城面對千星在的地方用了很霸道的口氣，說:「能見一見嗎。」

面對顧城的邀請，千星挑眉，已經捏起了拳頭。

蘇晴見了緊張起來，為了和平，她馬上對顧城說:「別了吧，她脾氣不好，鬧起來可凶了，你別找事啊。」

顧城不信，不信什麼東西能有多大的本事，就算是鬼王也在他府邸當管家呢，他是靈王，是冥界在人間的使者，這世上哪只鬼怪能把他怎麼樣。

顧城依然堅持着，幾次三番請不動，便起了氣性，開始使出道法逼迫千星現身了。

一張一張符咒飛起，強大的靈力洶湧而起，密不透風的把這地方圈禁了起來。

千星看着顧城這般作態，當下就笑了。

來到這個世界保護女主角是順帶而已，最最重要的，可是男主角，顧城本人。

之前她因為蘇晴，就把顧城暫時放了放，現在好了，顧城自己上來討打了。

千星始終不現身，一張符咒從蘇晴的身上呼嘯著貼上了顧城的胸口......

片刻過後，顧城一臉的難以置信，狼狽，難堪，憤怒，驚懼。

他連出手都沒有機會，直接就被定下了原地，很快，他就遭到了無數的重擊，身體內哪裏都痛，已經受了內傷，嘴角都溢出了血。

顧城的眼睛很好看，黑白分明的內里幽靜如一汪清潭，眼尾細長微翹，若一臉嚴肅的時候還好，但若是帶了笑意，那看人都像是帶了鈎子一樣，勾魂攝魄。

現在的顧城，顯得弱小又無助，從身到心，都被打擊透了。

清凌凌的一雙眼染上了紅，死命的掙扎，卻喊不出口，動不了一根手指。

千星深深的笑了，她終於對男主角真正意義上的動手了，這才是第一步，就得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治得住他的「人」。

蘇晴很平靜的看了全部過程，沒有阻攔，也沒有擔憂，實際上她都來不及做些什麼，也沒有多想什麼，一切就已經結束了，她此時完全就是傻眼傻掉了。

等回過神，蘇晴古里古怪的看着千星，她心裏是震驚的。

蘇晴知道千星厲害，但是她在數月里，更加知道顧城有多厲害。

她自己現在有的一切本事，還都是顧城手把手教出來的。

她見過顧城從容駕馭萬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身靈力神鬼莫測。

府邸就建在深山老林，大大小小的墳堆都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風景線，那麼壯闊。

日常生活，睜眼閉眼，四周永遠都少不了的鬼怪，養鬼為仆，也就只有靈王才能有這大手筆，大氣魄。

結果，顧城很輕易的就被千星制服了。

姐姐啊，你到底是有多厲害。

姐姐啊，你真的就只是顧城以前的老情人嗎。

總覺得怪怪的。

這麼愣着想東想西的，然後終於想起來，她應該關心關心一下顧城才對，於是趕緊上前去看着顧城，在蘇晴過去的時候，顧城終於有了自主的行動力，卻一下子失了力，跌了下來，正好被蘇晴扶住。

顧城有陰陽眼，比天眼差一點，雖然不會有看破世間一切虛妄的能力，但是也很厲害。

他開了陰陽眼，本是可以看得見所有類屬於陰間的人鬼蛇神，可他看了很久，始終看不見蘇晴所說的「鬼」，當下便一陣心驚肉跳。

顧城從意識到千星一點都不簡單的時候便時刻警惕著，卻還是在一開始就吃了大虧。

「鬼」實力如此厲害，比鬼王更甚，那種摧枯拉朽的霸道力量，像是能把一切都碾平。

顧城一把拉住蘇晴，儘管知道自己已經不堪一擊，可他還有信念，他不能倒，只要還有一口氣，就絕對不能有辱靈王之名。

他緊緊的護住蘇晴，眼裏是一片毅然決然的堅毅之色。

「你接近蘇晴，到底有什麼圖謀!」

「我以靈王之名起誓，絕對不會讓你得逞，你休想害人!」

「我已經通知冥界，就算我今日命喪於此，你也逃不掉，你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

男主角果真如天道所說，除了濫情，風流，別的品質倒是還不錯的。

顧城一邊威脅，一邊偷偷告訴蘇晴，讓她趕緊逃，有多遠逃多遠。

蘇晴有點被感動到了，一下子把顧城對她的非人的特殊教學撇了開來，想起顧城對她的好來，她同情又擔憂的看着顧城的後腦勺，想說，別擔心我了，真的，我不用逃，該逃的是你。

這是你老情人，就是為了報復你來的，和我也沒有半點關係，甚至，關係還挺好的，她在，還能給你說說人情呢。

蘇晴真說起了人情，對千星說:「算了吧，差不多得了，別嚇他了。」蘇晴一個眼神飛過去，想着，顧城要真的有個好歹，她後半輩子是不是就光守寡了，還能好吃好喝嗎。

不知道為什麼，蘇晴一個眼神，千星就看懂了蘇晴的小心思，被男主角撩撥起來的怒氣，還沒徹底消失，一下子就變成了好笑。

千星勾了勾嘴角:「借你身體一用。」

蘇晴瞭然閉眼，再轉眼，蘇晴就大變樣。

一頭青絲散落，被鮮紅的髮帶環繞着纏上，鈴鐺清脆聲響中，顧城回身去看，就見「蘇晴」額頭上多了個蛇形的配飾，散發着青翠的冰涼又溫潤的光芒，那小蛇生動似活物，黑幽幽的眼正瞪視着他，像是上蒼之眼，顧城有種被命運鎖喉的感覺，當即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樣的蘇晴，顧城不是第一次見，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蘇晴那種變化是這樣來的。

原來那隻「鬼」一直都在蘇晴身邊，不止一次的佔據了蘇晴的身體。

「蘇晴?！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危險!」顧城氣怒交加，心裏的那種焦急快要把他逼瘋，他怒喊，希望把蘇晴叫醒。

千星用着蘇晴的身體，看傻子一樣看顧城:「喊什麼喊，我要是想幹什麼，用得着偷偷摸摸的。你不是想見我?現在我就是來打個招呼，順便告訴你一聲，蘇晴安全的很，我不但不會傷害她，我還會一直守着她，而你，顧城，你才是要擔心擔心自己才是。」

「顧城，因果報應，我就是替天行道為你而來，你以後若老老實實的倒還好，你若是再辜負有情人，若讓蘇晴因為你掉了一根頭髮絲，哪一樣，我都得弄死你。」

把話放完，千星就從蘇晴的身體里出來了。

蘇晴再次恢復了本來的模樣，然後被顧城一把抱在懷裏。

蘇晴感覺到了，顧城在抖，顫抖的厲害。

他像是失了神志，嘴裏一直念著:「蘇晴，蘇晴，蘇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蘇晴一雙杏眼瞪的溜圓，茫然無措的看着千星，千星更是皺着眉，問天道:「你親兒子是不是被我嚇傻了，怎麼開始胡言亂語的。」

天道也是迷惑得很:「我也不知道啊......」

顧城神志不清的念了一會兒后，暈了，等再次醒來，突然就正常了起來，負手而立，風度翩翩，微微一笑，勾魂攝魄。

在這一天以後，顧城望着蘇晴的眼眸越來越深沉，也越來越嚴加看管。

有的時候，千星覺得，顧城對蘇晴，在意的過了頭，觀察久了，千星會發現，顧城看着蘇晴的眼裏竟然有一種說不清的......情深。

蘇皖的投懷送抱視而不見，家中小妾來信不見，眼神就只專註在一人身上，那模樣，都不像是個薄情的負心漢，像是個痴情守候的苦情人。

等再細想想，千星發現，這變化也不是很突然，早在顧城把蘇晴娶進門開始，顧城就一點一點，變了。

顧城對蘇晴的在意，從一開始就顯而易見，至少，千星就沒有見過那個女人能得到顧城那麼多的關注。

千星故意拿話逗蘇晴，結果蘇晴滿不在意，竟然還有些緊張的反問:「姐姐，你真的是顧城舊情人?」

千星沒好氣:「到現在了，你還信這個，我看起來像是能喜歡顧城那種的?」

蘇晴拍了拍自己:「哦，那還好，主要是我最近看看你對顧城有點那個，總是張口顧城那個，顧城這個的，態度多有好轉，我還擔心你對他舊情復燃了，那我多尷尬啊。」

薄情也罷，深情也罷，蘇晴依然活得自在，她要求不高，只要吃好喝好，顧城要是不嫌棄，她就能以顧城小妾的身份安安分分的過好自己的小日子。

沒多久，新的一年就到了。

年三十晚，蘇家兩口老的格外的高興，一家熱熱鬧鬧的吃了頓年夜飯，然後就去逛廟會了。

蘇晴買了糖葫蘆，一邊吃一邊在面具攤上挑選面具，身後的顧城寸步不離，幫着拎了不少小玩意和零嘴，羨煞旁人。

千星不遠不近的跟着，這滿街的熱鬧，卻讓她覺得很是孤寂。

人山人海，卻沒有她想要見的那些人，一個都沒有了。

她想他們了。

章七，慕流雲，夏天心，阿布，葉落楓，弭耳，還有，玄天策......

數百年了，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他們了。

秋霜海的白蓮，寄託不了太多相思，寥寥幾句，填不滿空落落的心。

還記得上次回到葉家，葉老爺子攤在病床前，心酸的問她:「你啊，你到底還要等多久?」

她無話可說，葉老爺子嘆氣:「罷了，我從來就拗不過你，爺爺就是心疼你，你別讓自己活得太苦，好嗎。」

那一夜過後，千星又失去了一個親近的人。

隨着時間的推移，接連不斷的有熟悉的人，在她的生命中消失不見，她現在走的這條路，註定是孤寂的。

最可怕的等待不是千年，萬年，最可怕的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漫長的等待。

深夜，千星遙想當年，忍不住拿出畫筆，畫下了每一個想念的人，畫着畫着，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夢裏，千星夢到了廟會上蘇晴帶着一個青面獠牙的面具，垂手而立，靜默無聲，四周的黑暗給蘇晴熏染上了奇特的氣質。

夢裏面，蘇晴換了不少面具，帶上之前，四周都還是人聲鼎沸，臉上都是歡樂的，可帶上之後，不論是恐怖的，逗樂的，什麼樣的面具，只要蘇晴帶上了，四周就立刻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千星只能感受到無窮無盡的悲傷。

身在黑暗中的蘇晴，歡快的帶上一隻白色的骷髏面具，靜默的，後退，直到再也不見。

千星在刺眼的陽光中蘇醒，眼角帶淚，怔然半響，神志不清的和顧城說了同樣的胡話:「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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