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1章 存在即是罪孽之人（們）

「借用——？」

猶如毒蛇、卻比毒蛇更加魅惑的聲音耳畔鳴響：「爸爸、您是在——開玩笑么？您應該能夠察覺到吧，現在您的大腦比任何時刻都清醒，身體里血液的流動也沒有沉重之感。之前與世界隔絕的喪失感也全部都消失了——簡直就是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之前的軀殼、現在的軀殼，到底哪一邊更像是屬於你的物品，難道……敏銳如您、真的是半點沒有發現？」

沈單城語塞。

的確、他的聽覺比任何時刻都更加敏銳。

也沒有出現雙眸失去色彩的灰暗感。

呼吸急促、卻也順暢。

血液在體內流淌、心臟鼓動——那是純粹的活着的感覺。

自己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活着的感覺了。

他甚至開始思索，在他不到三十年的人生中、真的有過此刻這種確信了自己是真實活着而不是行屍走肉的感覺嗎？

「是因為、這副軀殼的包容性更強么？我的靈魂比較脆弱，因此即使是這樣的軀殼也能夠被輕輕鬆鬆容納——」

「啊、啊，您還在掙扎、還在狡辯啊。這個人的心胸絕對不可能寬廣、容納力也不可能強。甚至你也能隱約察覺到在內心之中暗自涌動的扭曲與偏執吧？如果是不合適的靈魂、強大的還能掙扎一下，脆弱的會在剎那中被碾碎。」

「……」

「說不出來話了么？寧願沉默也不願意承認事實么？」她扯了扯唇角：「爸爸、承認吧。您在各種意義上，都是我的爸爸。無論是從肉體的傳承層面、製造層面，還是印在戶籍簿上的關係，您都是……爸爸哦——」

「你之所以願意稱我為爸爸，並不是我們的關係變好了、而是這張臉……？」

彷彿要做出最後掙扎一般，以略帶嘶啞的嗓音道。

「不。我很討厭這張臉哦。雖然我知道他也只是被母親利用的棋子、可是他背信棄義的殘酷卻無疑是他自己的意志。無論用怎樣的方式洗白、都是漆黑的。他想要假裝是個高潔之人、卻親手弒父、殺死自己的兄弟。甚至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想留——這樣的男子，即使是個美男子，我也沒有辦法輕易喜歡。」

她的手指貼在他的下巴上，把他的頭輕輕一抬。

他的眼眸瞪圓了、獃獃地凝視着鏡中的自己——表情完全凍住，肌肉也是僵硬的。

而在他身後的她卻笑得嫵媚又燦爛——

「因為您的存在、我才決定，不再討厭這張臉了。甚至、決定——以魔女之心原諒您所犯下的所有罪孽、做過的所有的一切。因為直到真正意識到了爸爸您和這張臉之間的關係，我才明白為什麼您會那樣做——啊，一定很痛苦吧、您並不是能夠習慣的人。無論做多少次都不能習慣，最後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的大腦清洗乾淨——只留下殘酷的機械思維方式以及移動軌跡。被鎖在了宿命中的我們、全部都是被看不見的力量所驅使著的，同樣悲哀的生命罷了——那是、我在發現了這一真相時，由衷的感慨——」

她緩緩地向後退。

踏在台階上的，是清脆的碰撞聲——他沒有瞥向她的雙足、但是她現在大概是在穿着高跟鞋吧。

在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隔了一隻手臂的寬度，她忽然，把手掌按在他的背上——

輕輕地一推。

他從台階上摔落下去，墜向淵底。

耳邊響着她猶如魔咒般的聲音：「夢、也是現實的具象化。在螺旋台階的最底層是最痛苦的、而在最頂層醒來的時候，是最清醒的……這裏、沒有光。這裏、又能夠變得很明亮——這裏就是最頂端，是90分鐘一個周期的Rem的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