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0章 醜陋 骯髒卻美麗

那雙眼睛還是明亮的——越來越明亮，燦爛的笑容也不曾消失。

直到她已不再動彈的那個瞬間，她也依然，保持着微笑。

「啊——還真是，相當美麗呢。」赫連孤鴻輕聲讚美着：「有所恐懼、有所顧忌，卻讓其他的感情戰勝恐懼之情，不斷地戰鬥着，一直到最後一刻的姿態，才是人類這種脆弱的動物，發出綺麗光亮的時刻啊。」

那已然停止了呼吸的柯露麗的眼皮忽然動了一下，從她的血管中飛出了宛如蛛絲一般細細的絲線，向著赫連孤鴻的心臟飛去。

或許是太過意外了，赫連孤鴻竟然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絲線貫穿了赫連孤鴻的心臟。

當絲線回到柯露麗的身體時，赫連孤鴻就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倒了下去。

「啊、啊，對……對呢。」柯露麗輕笑：「沒錯，無論如何也要戰鬥到……戰鬥到最後一刻。那樣的弱小、無能，面對各種強大……的敵人，依然……依然有機會能取勝，依靠得也是……屬於人類的——不甘心、不服輸——求生——。人類，醜陋、卑鄙、無恥、貪生亦怕死、會——會嫉妒也會畏怖，面——面對任何自然、突發的災害——無能，無能為力。小小的——疾病就會奪走萬千人的性命。可——依然要走下去。血液、死亡、失卻的性命，都會成為經驗。似乎，很，很勵志、很振奮人心。但是，卸掉那層粉飾的妝，其實——就是踩着屍體與生命，讓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化作數字，建立在無數血腥與破滅，來構築仍存在着的人類美好的人生。無論死多少人，活着的人依然能笑出來，就好像被奉獻的人，是他們的榮耀——榮耀一般。無論多少棺材路過，依然會有結親的花車走過同樣的道路，也會有新生命墜地。可是，誰又能否認，不能存續不斷戰鬥的生命，那份醜惡同時也是美麗的呢？因為有通向前方的路，才不會沉湎與過去，被鎖在無限的牢籠——同時，也知道自己倒下，會有新的替代品降生代替自己。再得天獨厚的人，也不是——不是獨一無二。宛如流水線生產，卻也擁有着個體不同。所以才會在畏懼死亡的時候，還能坦然接受死亡。在絕境，明知道是徒然，也努力得找尋脫離困境的手段。所以——我才，喜歡，作為人類而生存——」

赫連孤鴻睜着眼睛，一動不動，大概已經聽不見她的話。

周身全部都是死屍，她的聲音又如此小，像是自言自語。

只有赫連遠山一個人能聽見。

不過，也沒有什麼關係，這些話，似乎原本就不是說給任何人聽的，本就是自言自語。

在最後的言語吐出之後，她終於，真正得停止了呼吸。

滿是傷口的、渾身鮮血，與周圍的死屍別無二致的屍體——甚至，比許多屍體看上去要更加可怖、凄慘一些。

可是，又分明與其他的屍體不同。

千瘡百孔的身體，明明應該是令人作嘔的，卻發出了光芒。

與其他屍體，截然不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