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死也要記得
文殊從恍惚當中走出來，複雜的再次看向千星。
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選擇，什麼樣的選擇就承擔什麼樣的後果，她不該怨。可她就是怨，她沒法不怨，每每幻想破滅，怨到極致就控制不住的想毀了一切。
這個她曾經無比羨慕嫉妒的神女，直到現在她還是羨慕，比以前更加的渴望得到。
曾經幻想過想着自己要是能成為神女那樣的神該有多好。
現在想想，多可笑，她這樣的靈魂，如此臟污，如此不堪，早就沒得救了。也沒有救的價值。從以前到現在，也只有黑暗才能給予她一個藏身之處。
她怎麼可能擁有神女的所擁有的一切，怎麼可能成為神女那樣的神。
可悲的是，即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還是會無法剋制的生成一個個幻想。
於是，她想了另一個辦法，用另一種方式去得到自己想要的，她要神女自己心甘情願的把自己擁有的送到自己的面前。
經過不懈的努力籌謀算計，她真的成功了。
計謀成功了，可是輸掉的卻是她，她把自己整個靈魂都輸到了神女的手上。
真是賠大發了，她就從來沒有這麼吃虧過，輸的再也爬不起來的那種。文殊眼睛通紅，眼睛酸酸漲漲的，頭疼欲裂，咬牙說道:「葉落星，你真狡猾，你們神族都不是好東西，我恨你們。」果然神族就是她的剋星，招惹一個就夠受的了，她騙不信邪的招惹了一群神族。
可恨的是，她還又恨得不徹底，恨得盡頭全是些溫馨的記憶，時常弄得她心力交瘁，無力為繼。
一邊恨，一邊還要妄念。愛恨交加愁更愁，矛盾來矛盾去，總是不能鼓起勇氣去做自己。
她無數次的想要逃脫這個怪圈，想要解脫。
那……回頭吧，重新來過，就當從前那個滿身罪惡的自己全都不存在，她可以繼續欺騙下去。
可是重新來過的路在一開始就被她自己斷了，謊言也終究會有被拆換的一天。
怎麼選擇都不是，這才發現，她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那該怎麼辦？
就這樣得過且過？
等到碰觸到了那些不曾碰觸到的東西，再要她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要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她做不到了，她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她了。
謊言被拆穿的那一刻，文殊都還沒有敢相信，恐慌了那麼長時間的那一幕就這麼出現了。
她不知道怎麼面對，怎麼解釋。
她不想承認自己的懦弱和卑微，她走到如今這個地步，都是自己自掘墳墓，儘管心裏越加明白，她還是固執的逃避所有，只要自己死不承認，那就當那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想了好久，最後還是用恨包裹自己，她把自己精心裝扮起來，好像她還是那個三千世界浴血而生，滿身罪惡，無所畏懼的王。
從她主動找上千星的那個時候，她終於是準備好了。
她卑劣的把自己真實的情感藏起來，那一切的錯都推給別人。
只要自己足夠狠，足夠恨，只要她先下手，就不用面對對面之人的恨。
我就是這麼一個人，在你們對我發火之前，我先把火發完，這就叫惡人先告狀。
這只是她作為惡人的最基本素養。
腦海里閃過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那些都是曾經各過她溫暖的美好的人，她最依戀，最想挽留的，最想回去的，被她傷的最深。
所有的無法言說的話語和深深埋藏的感情，越是無處宣洩越是狂暴，終於，藉著這個時機，她把自己能說的都說了出來。
見面的開始，眼見她一句一句的話語下，千星的臉上一層一層發青發白，這個漸變的過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凌虐，到底是誰更痛些。
那些曾經的回憶，好的，壞的，從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記得。
他們都不記得了，早不記得，莫邪也不記得，章七他們更不記得，其實有一個靈魂也曾陪伴了他們一段不斷的歲月。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大團聚，這是文殊最開心，最滿足的一個世界，她身邊聚集了很多很多人，她盡可以鬧，盡可以笑，反正哭了有人哄，怕了有人陪，每一天都活在陽光下，享受各種寵愛。
她是想着好聚好散的，留下一個更美好沒更圓滿的記憶的。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是變得一團糟，他們的關係還是變成了她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那種巨大的落差感，光是想一想都已把她淹沒，壓得她喘不了氣。
她那一世又一世積攢起來的漫長的記憶，全都像是走馬燈一樣極快的從腦子裏過了一遍。
死到臨頭，她還有心愿未了，時間卻不多了。
「在你心裏，究竟是邵離更重要，還是莫邪更重要?」文殊忍着頭疼，盡量保持着冷靜，執著的問。雖然心裏早就有猜測，但是她還是要問一問。
千星默默觀察了文殊很久，把她隱晦的每一絲表情和恍惚的眼色都收進眼裏，意味不明的看着文殊，回答:「他們都很重要。」
文殊咬牙切齒:「是，你身邊的每一個都很重要，每一個都值得你豁出一切去守護，邵離也不過是其中一個，你性格就是如此，護短得很，換了誰你都敢逆轉時光去見他，可是，你逆轉時光去見邵離為的是什麼，是你想見他，不是，你就是去了結你心裏的遺憾的。」
文殊就是懷疑，千星一旦逆轉時光見到了邵離，那她的心裏就放下了，她你還是要回去就回去九重天的，「你為了莫邪能墮入人間，遍尋三千世界，在你的心裏，手足親情大過所有，你真的會為了邵離放棄莫邪嗎?就算憑着一時衝動強留下來，你就真的不會後悔嗎?」
千星心火因為文殊的話越燒越旺，她生氣啊，越是生氣面上越是冰冷，一雙眸子越發的深沉，心裏隱隱作痛，還有一種被懷疑被冒犯的恥辱，文殊她竟然一直都是這樣想她的?！
不等千星作答，文殊這邊就哼哼起來，「不用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選擇莫邪，在你的心裏，只有莫邪是最重要的，就這種時候，我也不見你有多在意邵離，你就只關心莫邪怎麼樣了。」
「等你回到九重天，身邊有莫邪，有章七，玄天策，他們都在，到那時你光是看着他們就夠滿足了，你早晚會忘了邵離，是不是!」
文殊一雙核桃眼死死的盯着千星，像是一隻小野貓，張牙舞爪的，一身的兇悍之氣，張嘴就要咬人，但是她就是虛張聲勢，她比誰都怕。
很久之前她就在怕，雖然邵離不睡，但是她知道，邵離也是怕的。
不管是她還是邵離，他們其實都怕被遺忘。
人間不過是神女的一趟旅途，途中遇上的人與事都不是生命中必不可缺的。
身在其中可能還會想着點，念著點好，可是一旦回了九重天，那地方無憂無慮的，天長日久，神女他們可還能記起人間的那些人與事?
她想知道邵離到底有多重要，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位置。
喜歡嗎，有多喜歡，是無可取代的那種喜歡嗎，會像親情那般有着不可磨滅的牽絆嗎，她是會永遠都藏在心裏不忘懷，還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慢慢變得不在意，漸漸的遺忘。
最怕的就是，她，邵離，人間，不過是意外遇上的一兩個過路人，一段不願意回首的旅程，一個清醒過來就忘掉的夢。
她的靈魂此刻在無聲的掙扎，想吶喊，「不要忘了我。」一出口，文殊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目光空虛的放在千星的眼裏，「葉落星，恨也好，愛也好，你到哪裏都不能忘了邵離，你不能不記得，死也要記得。」
千星心裏最在意的不就是莫邪嗎，直到現在，文殊也不覺得邵離能在千星的心裏佔據多大的位置。
這裏一個，那裏一個，心就那麼大的地方，能給邵離擠出擠出一個位置都很是不容易了。
莫邪的位置是邵離根本就比不了。
千星也許會忍受自己對邵離的折磨，但是她絕對忍受不了她對莫邪的玩弄。
莫邪就是逆鱗，是最後的底線。
在神女的心裏，她的哥哥，千好萬好，所以，輪迴里也帶了這樣的意念，天生就對自己的手足有着別樣的包容之心。
尤其是討喜的乖孩子，只要適當的釋放出一點點的依賴，一些儒慕之情，輕易就能獲得神女的關注和寵愛。
這就像是刻入靈魂的習慣，文殊屢試不爽。
她是一個冒牌貨，頂着別人的皮囊，她竊取了別人能擁有的寵愛，一次又一次，不知不覺的淪陷，總貪婪的奢望得到更多。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得到的這些，全都是基於神女對自己原來的哥哥的愛。
猶記得那一世，那一世的神女對邵離一直都很有好感，甚至是有些喜歡的。
她總是會回想的當時，那個夜晚，她不安的試探。
她問神女，如果她喜歡邵離呢，神女輕輕一笑，在她看來有些殘忍的笑，「你喜歡的話就留在身邊好了，等你大了，到了家人的年齡，姐姐為你做主，保准他不敢欺負你。」
她不滿再次問，那邵離若是不喜歡她呢。
神女依然笑:「不喜歡也得喜歡，我有的是辦法叫他喜歡。」
文殊委婉的表示，這是不對的。
神女姐姐理所當然的開導，「我的妹妹千好萬好，他憑什麼不喜歡。」
這要是換成以前，文殊是會非常興奮的附和，但是當時文殊心底里是實打實的發了寒，諾諾的開口，「姐姐，邵離喜歡的是你，你這樣太殘忍了，姐姐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他嗎。」
文殊得到了更加殘忍的回答。
喜歡?
只是一點喜歡而已，可有可無。
和有着血緣關係的恩情親妹妹比起來，邵離不算什麼。
文殊僵硬的轉動了一下脖子，最後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使之自然一些，笑着打哈哈說都是開玩笑的，她沒有喜歡邵離，就只是試探姐姐的心意而已。
神女姐姐高深莫測的笑，也當個玩笑不提了。
珠簾后，邵離把所有的對話都聽了個全，臉色煞白。
晚上，文殊艱難的入了睡，再次做了個「噩夢」。在夢裏，還是在九重天，她聽見小小的神女對自己的哥哥莫邪說。
「哥哥，你怎麼會這麼喜歡凡間。」
「莫邪，人世間很多壞人，你小心不要被人騙了。」
「莫邪，說了多少回，不要老是下去，你怎麼總是不聽勸。」
「莫邪，你喜歡的那個凡人到底有多好，比我們九重天的神女還要好不成，是眼睛瞎了還是腦子不好了。」
「算了，哥哥喜歡了就喜歡了，把那個凡人指給我看看，我瞧一瞧，如果還過得去我就認了這個小嫂嫂。」
然後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黑暗，文殊不安的等待着，驀然，一雙凌厲霸道的眸子，如刀刃開光了一樣，刺目的扎過來，「你這個骯髒的凡人，膽敢欺騙玩弄莫邪的感情，等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文殊大汗淋漓的驚醒，抹著汗珠子，止不住的發抖。
夢境和現實交融，文殊慢慢給自己定了位，對號入座，這以後要真的被發現了......不敢想。
然而那次的試探到底是結下了惡果。
那一世，神女姐姐早死，死前就佈置了一切，精密又貼心的死死護住了自家妹妹的每一個白天黑夜。
最絕的是，神女姐姐為了妹妹的幸福，命令邵離終身守護，永不得背叛。
神女姐姐留下的遺言是，「邵離，你若敢叫我妹妹傷心，你會生不如死。」
詛咒一樣狠毒的彌留之語，字字誅心。
那一世，文殊和邵離都是煎熬的。
邵離真的被傷了太多次了，文殊對不起邵離，也已經因此愧疚過很多次了，她欠下的債越來越多，罪孽越來越深重了。
那一次，不管是多久以後，不管是經歷了多少更深刻的事情，這件事始終是最難以釋懷的，長年累月的，已經成了文殊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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