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移情

文殊一下就啞了聲，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被問住了，捫心自問，邵離在她心裏到底佔了個什麼位置?

她不知道邵離到底在她心裏佔了個什麼位置，她只知道，邵離就在她心口裏卡著，不上不下的，稍微一扯動就能讓她覺得痛。

邵離是她的徒兒，是能時常侍奉在左右的好徒兒。

一開始的不在意，鄙夷，厭惡，看不起，所有的尖酸刻薄，陰謀算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全變了味。

那麼多個世界的交集，一次又一次的蛻變，幾百年的朝夕相處，相依為命，邵離之所以是邵離，歸根結底都是因為神女的存在，可是文殊覺得，邵離的蛻變和成長和她有着很大的關係。

她私心裏就認為，沒有她就沒有邵離，沒有邵離，也就沒有現在的她。

他們是分不開的，他們就不應該分開，他們的日子應該還很長才對。

邵離就應該是對她往後日子的補償，任何人與事都不能強行剝奪她這最後的溫暖。

曾經一無所有的她，好不容易收集來的溫暖記憶，她小心的放在心裏，而邵離就是那個證明，證明她的那些記憶都不是假的，都是真實的，哪怕過了千世萬世，她都能通過邵離再次感受到記憶里那些人是事的鮮活。

因為邵離身上寄予了她太多的情感，幾乎每一個她想念的感情，好像都能在邵離身上找到一些影子。

他身上有和莫邪相似的執念，有神女喜歡的模樣，有她依戀的溫暖笑容，還有屬於邵離自己的不驕不躁的從容。

邵離，一個意外，也一個神奇的存在，明明一開始就是個普通的凡人靈魂，他竟然能蛻變出眾多神明的各樣優良品質，還都是她最喜歡的，最貪戀的。

還好，世上還有一個邵離，即使知道了她是個什麼樣來歷不明的「髒東西」，他沒有嫌棄，依然包容，甚至是帶着自己的寵溺態度，依然願意笑盈盈的和她作伴。

不管是因為什麼，總之，她所有的感情都得以有了一個寄存之處。

這是她唯一能緊緊抓住的靈魂，這是唯一知曉她的真實面目還能包容的笑看她的徒兒，他答應的，只要他還在人世就會永遠陪着她。

她信了，就算邵離是真心也好，欺騙也罷，她都當真了。

她都已經想好了，以後的日子，邵離在，她在，邵離不在，她也就沒了存在的必要了。

若這三千世界再沒了邵離，三千世界有何意義?

受夠了無止盡的黑暗，受夠了輪迴，她已經沒有任何精力再去戲耍玩弄什麼了，再也沒有心情再去尋找相似的靈魂了，再也不想苦苦追尋什麼了。

她沒有重頭開始的勇氣，光是想一想要再一次獨身一人經歷從前的那些黑暗便控制不住的驚恐。

三千世界，就算是沒了莫邪，沒了千星，沒有所有那些她熟悉的面孔，至少她還有邵離。邵離不是九重天的神，他離不開人間界，他只能留在人間。

她慶幸，還好還有邵離能陪着她，只要有那麼一個人，哪怕是偷來的，強求來的，只要有那麼一絲絲，她就覺得還能堅持下去。

然而，這麼一點點希望，唯一的慰藉，就在那一天，天崩地裂的，全都被毀了，什麼都寂滅了。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一想到這裏，她就恨，恨天恨地，恨所有人，更恨眼前的這個神女。

憑什麼，憑什麼，就連這最後一絲絲的溫暖都不能留給她。

頹然的放下了指著千星的手，轉而捏緊了自己。最該死的，最該受譴責的，應該就是她這個叫囂著，賊喊捉賊的卑鄙小人。

誰的錯?

從頭到尾，到底是誰的錯!

果然，最大的錯就是她。

自然，她是不配擁有的。

生在人間界，卻與人間界格格不入，人都不喜歡陰暗的東西，他們都喜歡光明，所以她這陰暗的丑東西到哪裏都是不被歡喜的。

來歷不明的她，一無所有的她，在滿身罪惡的情況下，她拿什麼來相待一個真心看待她的人呢，她就沒有那顆真心，更不懂得怎麼給予。

等到她有了那顆真心，一切都不能回頭了，什麼都嫌晚了。

她不配。

心疼嗎?愧疚嗎?後悔了嗎？文殊後來一直都不斷的問自己，她現在很清楚，早就後悔了，後悔到想死。

日復一日的悔恨交加下，她終於堅持不下去了。

弄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從頭到尾好像做什麼都是錯，還有什麼念想?

她要怎麼面對之後所有的一切?

就像是現在，她要怎麼回答這個令她難堪的問題。

她有什麼臉去回答這個問題，她又該用什麼態度去解釋，邵離在她心裏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對於她來說，邵離更像是一個替代品，是她的一種移情的優良載體。

她不想侮辱了邵離這個乾淨純碎的靈魂，但是......儘管非常的可恥，她還是得承認，她就是有這種心理。

就是因為這種心理，她對邵離又多了不少愧疚，她很清楚，被當做替身，那究竟是怎麼樣一個滋味。

然而，幾百年的相處，再到後來他們共同經歷的那些，她對邵離又不只是移情，邵離是邵離，他們是他們，她分得很清楚，除開移情的部分，她依然是喜歡的那個純碎的靈魂的。

她想把所有的愧疚和遺憾都彌補到邵離的身上，餘生，她都願意好好守護好這個靈魂。

千星一直在等，等文殊的回答，邵離在她心裏是什麼樣的位置她還能不清楚?她已經想好了一切，現在就是求個答案。

文殊對邵離這個態度太出奇了，她寧願敗壞自己也要揭露出來的曾經，對着邵離明顯的嘴硬心軟。

她太維護邵離了，明裏暗裏，字字句句無不在為邵離鳴不平，為他憤怒，為他委屈，為他不甘，為他喊出所有的情深厚愛，只為了讓她明曉，她就是虧欠了邵離的，你就得永遠記得邵離曾經的執著和付出，你就得永遠記得他的情。

進而言之，文殊最終的目的就是表達一個意思:邵離他為你默默付出了這麼多，你憑什麼什麼都不知道。

這緊張的程度，已經超出了普通師徒的維護之情。

想起文殊說過的，她說她和邵離世世師徒情深，語氣曖昧不已，那時候只當是戲弄之言，當時不慌，現在她卻有點慌了。

不是不信任邵離，是感覺到了，文殊是真的想，她是真的想和邵離發展出什麼來。

真要那樣，那莫邪怎麼辦?莫邪在她眼裏算什麼!就那麼看不上眼?!

就在千星終於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文殊終於不緊不慢的吐露了她的心聲:「他，是我想喜歡的靈魂。我這輩子如果有什麼值得炫耀的，那一定就是邵離，他是我最大的驕傲，畢竟是從你這裏搶到手的好徒兒，哪有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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