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月是當年月，人非故鄉人
柳家府邸內，一名黑髮青年正坐在院子的木槿花樹下，一手撥弄著算盤，一手核對着賬單。
這青年，便是柳尋香。
今天是他夢醒后的第三十天，也是他大哥柳龍走生意要回家的一天。
府邸中早早的便有下人在裏外打掃著，如今的柳尋香已經弄明白了這裏的狀況。
當時自自己從王盤山被人救回來后，沒過兩年，柳老爺子便將家族的生意徹底移交給了柳家三兄弟。
柳父也分得一份生意打理，三兄弟各司其職，同心協力，使得如今這柳家，別說在越田鎮，就是在十公裏外的清河城中，說話也有三分重量。
只不過柳老爺子覺得這祖宅是他辛苦一輩子打下來的，不肯賣去，三兄弟這才決定暫時都不搬去清河城。
而柳尋香與蘇炤靈成親，也是在他爹柳天旭接任家族生意后的第二年。
至於國教院，柳尋香後面也打聽過，那不過是宋國培養士子的地方，根本不收女子，這世間，也根本沒有什麼修士神仙。
所以慢慢的，他也就接受了這個現實，那些有關修士的記憶，不過是自己的黃粱一夢。
如今夢醒了，他也該本本分分的在家，替爹打理生意，不再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相公，歇會吧。」房間里，蘇炤靈端著果盤走了出來。
柳尋香放下手中算盤，眼中閃過一抹柔和，起身將她扶在凳上，道：「靈兒，你如今有身孕在身，這些事交給讓下人做就行。」
蘇炤靈搖搖頭，道：「下人做的哪有自己做的精細，如今你在幫爹爹打理生意，白日操勞，我這做娘子的，也不懂這些東西，幫不得你什麼，所以只能親自照顧照顧你了，還請相公莫要嫌棄。」
「不會嫌棄，娘子有心了。」
柳尋香看着盤中精緻的瓜果，心中不覺感嘆，有婦如此，夫復何求。
二人坐在庭苑裡，蘇炤靈在旁為他研墨，道：「今日大哥也要回來了吧。」
柳尋香記賬的手一滯，道：「是吧，大伯和爹他們早早便吩咐后廚，今夜家宴呢。」
蘇炤靈道：「那你要不要去城門迎上一迎，從小大哥就將家裏最好的都留給你，這次更是主動要放棄繼承家業，決定自己出外打拚，雖說都是是一家人，沒有恩情一說，但我總覺得我們對大哥多少還是有些虧欠。」
柳尋香揉了揉眉心。
夢中的大哥柳龍，與自己可謂是水火不容，而當下的柳龍，他雖還沒見過，但卻從旁人的言語中聽出了他對自己的態度。
足以稱得上「處處謙讓，寵溺有加」。
「好，都聽娘子的。」柳尋香嘆了一聲，放下筆，起身出了府邸。
府邸外，杜忠已經將車馬備好，喜氣洋洋的道：「大少爺要是知道小少爺親自去城門迎他，真不知該有多高興呢。」
柳尋香被下人扶上車，淡淡道：「走吧，別錯了時辰。」
杜忠應聲，親自御車。
沒過多久，車馬便道了鎮子口，柳尋香端坐在車廂里，雙目緊閉，感覺到車子停下后，心知已經到了。
果然，車馬外傳來了杜忠的聲音：「小少爺，我們到了，眼下大少爺出了清河城，你稍作歇息會，等大少爺來了老奴再喊你。」
約莫等了半個時辰左右的樣子，杜忠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小少爺，大少爺的車馬來了。」
柳尋香聞聲，緩緩睜眼，目中閃過一抹複雜。
掀開面前個布簾，他走了出來，只見那通往鎮子的道路盡頭，幾輛馬車正吱呀吱呀的行使過來。
「柳龍.....」柳尋香盯着最前面的那輛馬車，雙眼微眯。
那車馬行到面前，一名皮膚黝黑，相貌憨厚的壯實青年從車上跳了下來。
這青年一見到柳尋香，頓時大笑道：「二弟！」
說着，竟直接上前將柳尋香重重的抱了一抱。
「二弟，你說你，在家等著便是，這麼熱的天，弟妹還有身孕，你跑出來在這等我作甚。」柳龍拍了拍他的肩膀，責備道。
不過柳尋香還是感受的到，他責備的語氣中，滿是欣喜。
柳尋香扯了扯嘴角，道：「應該的。」
柳龍大笑。
二人一路攬肩而行，確切的說，是柳龍攬著柳尋香的肩，惹的越田鎮上的百姓各個羨慕的緊。
「這柳老爺子當真好福氣啊，柳家的兩位少爺這般和睦，據說小時候都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而且這兄弟二人啊，一個娶了咱們鎮長的閨女做媳婦兒，一個聽說又跟清河城的陳家結了親，羨慕吧。」
「可是那清河城監察使陳家？」
柳尋香聽得街道旁人話語，問道：「大....大哥，那陳家？」
柳龍笑道：「就是陳監察使的女兒，素素，也就是你未來的大嫂，不過這事兒啊，還沒跟爺爺和爹他們說，你小子可是第一個知道確切消息的人呢，哈哈哈。」
「陳若素....清河城陳監察使陳如海之女嗎。」柳尋香聽得這名字，神情有些恍惚，那記憶深處，自己滅陳家滿門之事再度浮現，恍若昨日。
二人回到柳府，府邸大喜。
柳老爺子柳重如更是面帶紅光，家宴上，柳家三代人齊聚一堂，觥籌交錯。
柳龍喝的面色通紅，大著舌頭道：「二弟，等哦成親那日，你闊要跟為兄迎親去啊。」
「好。」
家宴直到月上柳梢，才緩緩散去。
柳尋香獨自一人站在庭苑，看着夜幕上的明月，默默不語。
「相公，夜裏風冷，小心着涼。」蘇炤靈挺著肚子拿出一件披風給他披上。
柳尋香露出笑意，將她摟在懷中，道：「下個月真好，孩子會出世，大哥也要成親，柳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蘇炤靈依偎著，眼中滿是溫柔：「嗯，下個月，你就要當爹了。」
柳尋香看着那月色，不在說話。
「我也要當爹了.....」
啟聖二百一十二年秋，越田鎮柳家大少爺迎娶清河城監察使之女陳若素，小少爺柳尋香陪同迎親，越田鎮與清河城張燈結綵，大紅燈籠從柳府大門一路直接掛到了清河城陳家。
柳龍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面，道：「二弟，謝謝你，大哥今日真的太高興了，因為有素素，有你。」
柳尋香還未說話，便看到前方一人駕馬疾馳而來，看其穿着，正是柳家的下人。
這下人見到迎親隊伍，急忙下馬道：「大少爺，小少爺，小夫人要臨盆了，太老爺，三老爺和三夫人請小少爺速速回府！」
蘇炤靈要生了！
柳尋香腦袋一陣轟鳴，愣在原地。
柳龍大喜，急忙催促道：「二弟，還愣著幹嘛，趕緊回去，大哥這邊的事已經差不多了，我侄兒出生才是大事，快快快！」
柳尋香這才反應過來，看着面前催促的柳龍，焦急的下人，這些聲音似乎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遙遠起來。
「快回去，別愣著.....」
「小少爺，快回去吧！」
「相公....你在哪.....香兒呢.....派人去通知了沒啊....」
蘇炤靈，柳父柳母，爺爺大伯....所有人的面孔在柳尋香的瞳孔中一幕幕閃過，他慢慢閉上眼，許久之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中精芒閃爍。
「二弟啊，你還愣著幹嘛，快走吧。」柳龍都急的恨不得給柳尋香的馬屁股抽上幾鞭子。
柳尋香看着他的樣子，笑了。
不在是那種勉強的笑，也不在是那種苦澀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
「大哥。」
柳龍被他喊得一愣，在他記憶中，似乎從小到大，自己的這個弟弟都沒這麼喊過自己。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努力成為一個好哥哥，然而今天，他終於聽到了這一聲大哥，只是不知為何，心中卻突然變得難受起來。
柳尋香繼續道：「對不起，我.....不能親眼看完你的婚禮，我也.....我也不能回去了。」
從一開始的醒來，到現在，柳尋香都沒有相信過這個世界，雖然在這裏，父慈子孝，夫妻恩愛，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
然而，這些美好的東西，卻是那麼的不真實。
「大哥，謝謝你，讓我體會到了兄弟間的溫暖，可惜，這一切終究是假的，如果我這次回去見到那個孩子，我想，我這輩子，就再也出不去這幻境了。」
柳龍眼中的疑惑逐漸變成玩味，道：「你看出來了？」
柳尋香點頭，道：「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捨不得罷了.....」
「捨不得，對啊，這裏你爹娘都在，兄弟和睦，所有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換做是我，我也捨不得。」柳龍感慨道。
柳尋香轉頭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我，終究不屬於這裏。」
柳龍一愣，隨即大笑道：「不屬於又如何，你出不去的，千百年來，出去這幻境的人寥寥無幾，因為這裏，有他們內心深處最捨不得，最放不下的東西。」
柳尋香看着那越田鎮的方向，道：「是啊，試問這世上，又有幾人捨得親手毀滅自己內心深處最珍貴的東西呢。」
他在那夜的月色中，就已經想到了出幻境的辦法，那就是.....親手毀了這裏！
只有親手撕開自己身上最痛的傷疤，才能成就所謂的最強換胎，這，就是白骨淵，成就換胎境的真正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