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輪迴原來是個圈
寂靜的霧隱宗,沒有了往日的歡聲笑語。
柳尋香有些僵硬的抬起頭看向空中,在那陽光折射的地方,他看到了掌教徐長天指天怒罵,癲狂而亡。
他看到了賢天座,對着一塊石碑狂聲大笑。
他看到了釋天座,面色平靜,安詳坐化。
他看到了冥天座,想要冰凍時空,阻止這一切發生,卻根本無濟於事。
他看到了杜文文正在一個樣貌秀美的女子面前眉飛色舞,似乎再講述著自己的英勇事迹……
他看到了芍藥一個人坐在庭苑裡,一手拿着花,一手不斷的摘掉花瓣,不停的呢喃道願意不願意……
他也看到了,自己當時坐在煉心崖,小小喊自己師兄的那一幕,小小撲進他懷裏的那一幕。
他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每一個人,可唯獨沒有看到音天座。
柳尋香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音天座時,那眼中的慈愛,這個不善於言辭的灰衣老者,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來保護著自己。
昨日的交談,現在想來,何嘗不像是交代後事,只是當時的柳尋香並沒有察覺。
而這所有的一幕幕,最終在柳尋香眼中,化作了那一張紙上的離別。
坐在煉心崖前,他徹底想通了這所有的一切。
音天座,確實有名弟子,名為吳良,而他也始終知道,自己並非吳良。
紙上的最後那一句話,那一句謝謝,便道明了所有的一切,而那一句你也是我徒兒,給了柳尋香認可和身份....
或許是坐累了,亦或許是想到了什麼,柳尋香緩緩站起來,離開了煉心崖。
柳尋香的身影開始再次出現在霧隱宗的每一個角落,似乎像是在尋找着什麼,然而讓他失望了,他什麼也沒有找到。
整個霧隱宗內,只有他一個活人,最後,精疲力竭的他再次將目光放在了音山。
柳尋香緩緩的走到後山,這次,他沒有失望。
在後山的茅草屋旁,一個身穿破爛道袍,歪著髮髻的身影正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吳良。」柳尋香的聲音有些沙啞。
那道袍背影似乎猜到了柳尋香會來此,所以並沒有驚訝,甚至連頭也沒回。
「師尊他老人家,一直在等你喊他一句師尊。」道袍身影緩緩說道。
柳尋香沉默著緩緩走上前,跪在了道袍身影旁邊,先是恭恭敬敬的沖着眼前的木藤搖椅磕了三個響頭,再才沙啞的說道:「我想知道這所有的一切。」
這道袍身影抬起頭,露出一張顯得有些賊眉鼠眼的面容,正是柳尋香在進霧隱宗試煉時遇到的邋遢道人吳良。
吳良看着面前的座椅,問道:「是我對不起你。」
「我要的不是一句對不起。」柳尋香神情有些冷漠。
吳良有些痛苦的閉上雙眼,柳尋香沒有催他,二人就這麼靜靜的跪在這裏。
良久,吳良睜開雙眼,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以前有個孤兒,被一個雲遊的老者帶回了宗門,這個老者很厲害,在宗門的地位也很高,因為沒有子嗣,所以他便把這撿回來的孩子當做自己的親孫子一樣看待。
可這個孩子不成器,小時候頑皮也就算了,長大了卻也是個廢物,雖然有着不差的天資,但是他確怎麼也不肯好好修鍊。
仗着老者在宗門的身份,他開始在宗門裏胡作非為,身為一個宗門親傳,卻連一個外門弟子都打不過,可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他從來都不知道,也沒想他自己所做的一切,會導致什麼後果,也不知道那個老者背後替他抗下了多少。
宗門之恥,整個宗門都因為他而一度在東荒修士面前抬不起頭,甚至就連掌教,也曾親自找這個老者說過此事,然而老者只說了一句,往後定嚴加管教。
沒有人能體會,老者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是該有多難受,而這個廢物更是如此,他就這樣,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這宗門裏頂着宗門之恥的頭銜渾渾噩噩。
宗門內開始有人看不慣他了,便想了個法子陷害他,說他與東方天親傳行苟且之事,敗壞宗門聲譽,想藉此逼迫老者將他趕出宗門。
而後在萬藏山試煉,因為他膽小,不敢帶人前去,使得在萬藏山,宗門因為參與人數不夠,失去了所有圈地,就連另外三方天的親傳也險些全部被人打廢。
然而這一切的罪與罰,老者都替他抗下了,他依舊活躍在宗門,做着他的二世祖,直到有一天,他醒來的時候,發現整個宗門沒了,那個老者也沒了,偌大的宗門全死了,只有他,這個廢物還活着。
為什麼,為什麼活下來的是這個廢物,沒人能告訴他答案,從那以後,這個廢物每晚都不敢睡覺,因為只要他一閉眼,那些死去的同門就會出現,出來責問他,質問他,譴責他。
他不配活着,可他也沒有勇氣去死,因為他就是一個廢物,一個連死都沒勇氣的廢物!」吳良說完,早已經淚流滿面。
柳尋香冷漠的說道:「這個廢物,就是你,霧隱宗唯一活下來的人,吳良。」
吳良擦了擦眼淚,哽咽的說道:「對啊,所以我藉助了這幻境,讓你去替我再活上一回,去告訴那個老者,他唯一的徒弟,已經懂事了,不會再讓他失望了。」
吳良的話剛說完,柳尋香便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厲聲說道:「你不是唯一!」
吳良看着柳尋香猙獰的樣子,卻沒有動怒,而是笑了起來:「對,我不是,現在,霧隱宗不是我一個人,我有小師弟了。」
柳尋香的左手在衣袖中捏的青筋暴起,看着吳良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動手揍他。
「你不配!」
柳尋香用力甩開吳良,轉身走出了後山。
後山之上,再次剩下一名孤零零的背影,只是這背影此刻眼中滿是笑意。
「師尊,我這次沒讓您失望。」
「師尊,小師弟很好,有他在,霧隱宗一定會重現昔日的榮光,我相信他,您也相信他,不是嗎.....」
「師尊,我想您了.....」
夜晚的涼風吹過寂靜的霧隱宗,使得霧隱宗看起來多了一抹悲色和沒落。
「這一切,還沒結束。」柳尋香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音山,眼中閃過一抹戾色。
自己的師尊莫名消失,全宗門一夜之間盡數被人挖去雙眼,只剩吳良一人活着,這當中的謎團太多,柳尋香必須把這些弄清楚。
而且,這一次,他的身份,不在是吳良。
他是霧隱宗南方天親傳弟子,柳尋香!
再次來到煉心崖,柳尋香看着面前光滑的石壁,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而後,他伸出右手食指,劃破指尖,將手指按在了這光滑的石壁上,開始一橫一豎的寫着...
「敕令,古之極,生人祭天,封天囚道,眾生需渡無量劫,如淵如獄,奉為無上覺。」
這句話柳尋香第一次聽到的時候,便是在用玉玦進入霧隱宗的時候。
所以他相信,這句話一定有着某種不為他所知的力量,而這霧隱宗中,最為詭異的地方,就是這煉心崖。
煉心崖的作用就是製造幻境,其中真真假假,如夢似幻,讓人無法分清。
所以他要來此地試上一試,重塑夢境!
而這個想法,正是剛剛吳良的話給了他啟發。
當這句話最後一個字的最後一筆落下,整個霧隱宗的地面開始震動起來,一些宮殿開始倒塌,四座懸空的山開始墜落,將大地砸的四分五裂。
柳尋香身形晃動,險些站不穩跌坐在地,緊接着,他親眼看到,音山墜落,一處處雕欄玉砌起伏斷裂,碎石落下。
山上的花草也在瞬間枯萎了,但有很快萌生了新的雜草,新的雜草又再次枯黃,再次復生,周而復始,循環不息。
面前的煉心崖石鏡也開始出現裂紋,變得不再光滑,上面的血字,也跟着暗淡了下來。
一瞬間,整個霧隱宗彷彿經歷了數萬年的演變。
柳尋香皺着眉頭,時刻注意著四周。
突然,他感覺到一個人影緩緩的從煉心崖對面走過,柳尋香心中一驚,急忙沖了過去,但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幻覺嗎....難道這段銘文,根本沒用?」柳尋香心中悲意叢生。
就在他無意識的後退時,卻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他急忙回頭,只見一名衣着破敗,面容枯槁,臉色鐵青,雙眼漆黑空洞的人正站在他的身後。
柳尋香一時被嚇得急忙往後退兩步,但這人卻並未有什麼異動,而是在柳尋香讓開后,繼續搖搖晃晃的向前走着。
但當這人走過柳尋香身邊時,柳尋香整個人瞬間獃滯,大腦里更是一片空白。
那個人手中拿着的,正是他當時給杜文文的那柄斷劍,杜文文對那柄斷劍格外喜歡,從來不肯給旁人觸摸。
而那柄斷劍,則是他在進霧隱宗時,斬殺了接引使者之後從其手中奪來的,那接引使者,面容枯槁,臉色鐵青.....
柳尋香獃獃的看着這人慢慢走遠,思緒依舊沒有鎮定下來。
「因果輪迴....」柳尋香直接癱坐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杜文文在柳尋香心中的地位不比慧真,小小等人的低,即使這個杜文文是吳良藉助霧隱宗創造出來的環境。
即使這個杜文文眼裏,一直有的都是吳良,而不是他柳尋香,但柳尋香卻是永遠記得當初那個抱着自己腿不撒手,想訛自己,而後又在霧隱宗第一個帶頭,跟隨自己前往萬藏山,在萬藏山對自己不離不棄的胖子。
直到那個人影消失,柳尋香才恍然回過神,看着遠處煉心崖的上的字和霧隱宗如今破敗的環境,他頓時明白了一切。
「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