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青衫士土丘稱霸王
孫知義道：「吳懿姑娘，你很好罷？沒人欺侮姑娘罷？」一張醜臉之上，現出了又是喜悅，又是關切的神色。
吳懿道：「有人欺侮我了，你怎麼辦？」
孫知義忙道：「是誰得罪了姑娘？姑娘快跟我說，我去跟他拚命。」
吳懿冷笑一聲，指著身邊眾人，說道：「他們個個都欺侮了我，你一古腦兒將他們都殺了罷！」
孫知義道：「是。」
問烏老歪道：「老烏，是些甚麼人得罪了姑娘？」
烏老歪道：「人多得很，你殺不了的。」
孫知義道：「殺不了也要殺，誰教他們得罪了吳懿姑娘。」
吳懿怒道：「我現下和姊夫在一起，此後永遠不會分離了。你給我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要見你。」
孫知義傷心欲絕，道：「你……你再也不要見我……」
吳懿高聲道：「啊，是了，我的眼睛是你給我的，姊夫說我欠了你的恩情，要我好好待你。我可偏不喜歡。」驀地里右手伸出，往自己眼中一插，竟然將兩顆眼珠子挖了出來，用力向孫知義擲去，叫道：「還你！還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欠你甚麼了。免得我姊夫老是逼我，要我跟你在一起。」
孫知義雖不能視物，但聽到身周眾人齊聲驚呼，聲音中帶着惶懼，也知是發生了慘禍奇變，嘶聲叫道：「吳懿姑娘，吳懿姑娘！」
吳懿抱着魯明的屍身，柔聲說道：「姊夫，咱們再也不欠別人甚麼了。以前我用毒針射你，便是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今日總算如了我的心愿。」說着抱着魯明，邁步便行。
群豪見她眼眶中鮮血流出，掠過她雪白的臉龐，人人心下驚怖，見她走來，便都讓開了幾步。只見她筆直向前走去，漸漸走近山邊的深谷。眾人都叫了起來：「停步，停步！前面是深谷！」
陸遷飛步追來，叫道：「小妹，你……」
但吳懿向前直奔，突然間足下踏一個空，竟向萬丈深谷中摔了下去。
陸遷伸手抓時，嗤的一聲，只抓到她衣袖的一角，突然身旁風聲勁急，有人搶過，陸遷向左一讓，只見孫知義也向谷中摔落。
陸遷叫道：「啊喲！」向谷中望去，但見雲封霧鎖，不知下面究有多深。
群豪站在山谷邊上，盡皆唏噓嘆息。武功較差者見到山谷旁尖石嶙峋，有如銳刀利劍，無不心驚。
玄渡等年長之人，知道當年玄慈、季副幫主等在此關外伏擊突厥奇兵的故事，知道魯明之母的屍身便葬在這深谷之中。
忽聽關上鼓聲響起，那傳令的軍官大聲說道：「奉鎮守都指揮使張將軍將令：爾等既非突厥姦細，特准爾等入關，唯須安份守己，毋得喧嘩，是為切切。」
關下群豪破口大罵：「咱們寧死也不進你這狗官把守的關口！」
「若不是狗官昏懦，魯大俠也不致送了性命！」
「大家進關去，殺了狗官！」眾人戟指關頭，拍手頓足的叫罵。
惠好、陸遷等跪下向谷口拜了幾拜，翻山越嶺而去。
那鎮守雲天關的指揮使見群豪聲勢洶洶，急忙改傳號令，又不準眾人進關，待見群豪罵了一陣，漸漸散去，上山繞道南歸，這才寬心。
即當修下捷表，快馬送到長安，說道親率部下將士，血戰數日，力敵突厥十餘萬，幸陛下洪福齊天，朝中大臣指示機宜，眾將士用命，格斃突厥大將鎮疆大王魯明，殺傷蠻軍數千，狼主史來穆達不逞而退。
唐帝李煦得表大喜，傳旨關邊，犒賞三軍，指揮使以下，各各加官進爵。李煦自覺英明武勇，遠邁太祖太宗，連日賜宴朝臣，宮中與后妃歡慶。歌功頌德之聲，洋洋盈耳，慶祝大捷之表，源源而來。
陸遷與惠好、玄渡、吳長風等群豪分手，自與李霜霜、杏兒、華赫艮、范驊、巴天石、朱丹臣等人回歸隋燕。
進入隋燕國境，韓凝兒已和隋燕國的侍衛、武士候在邊界迎接。陸遷說起魯明和吳懿的情事，眾人無不黯然神傷。
一行人徑向南行，陸遷不欲驚動百姓，命眾人不換百官服色，仍作原來的行商打扮。
這一日將到京城，陸遷要去卧龍寺拜見慈航大師和皇伯父陸堂明，眼見天色漸黑，離卧龍寺尚有六十餘里，要找個地方歇腳。忽聽得樹林中有個孩子的聲音叫道：「陛下，陛下，我已拜了你，怎麼還不給我吃糖？」
眾人一聽，都感奇怪：「怎地有人認得陛下？」走向樹林去看時，只聽得林中有人說道：「你們要說：『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才有糖吃。」
這語音十分熟悉，正是方青鸞。
陸遷和韓凝兒吃了一驚，兩人手挽着手，隱身樹后，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方青鸞坐在一座土墳之上，頭戴高高的紙冠，神色儼然。
七八名鄉下小兒跪在墳前，亂七八糟的嚷道：「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面亂叫，一面跪拜，有的則伸出手來，叫道：「給我糖，給我糕餅！」
方青鸞道：「眾愛卿平身，朕既興復大燕，身登大寶，人人皆有封賞。」
墳邊垂首站着一個女子，卻是晴兒。她身穿淺綠衣衫，明艷的臉上頗有凄楚憔悴之色，只見她從一隻籃中取出糖果糕餅，分給眾小兒，說道：「大家好乖，明天再來玩，又有糖果糕餅吃！」語音嗚咽，一滴滴淚水落入了竹籃之中。
眾小兒拍手歡呼而去，都道：「明天又來！」
韓凝兒知道表哥神智已亂，富貴夢越做越深，不禁凄然。
陸遷見到韓凝兒的神情，憐惜之念大起，只盼招呼她和方青鸞同去隋燕，妥為安頓，卻見她瞧著方青鸞的眼色中柔情無限，而方青鸞也是一副志得意滿之態，心中登時一凜：「各有各的緣法，方兄與晴兒如此，我覺得他們可憐，其實他們心中，焉知不是心滿意足？我又何必多事？」輕輕拉了拉韓凝兒的衣袖，做個手勢。
眾人都悄悄退了開去。但見方青鸞在土墳上南面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