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並第一
楔子
「給我破！」
低沉的咆哮席捲天地。高空中一襲被血紅沾染了的雪白衣衫變得色彩斑斕，形容凄慘，但以他為中心，這一刻卻爆發出層層散開的恐怖音潮。肉眼可見，一圈圈波浪在莽莽林海中向外推去，無數飛禽異獸倉皇逃竄，但瞬息之後，駭人威壓鋪天蓋地壓了下來，一眾異獸立即在哀鳴中癱倒在地簌簌發抖。
宛如除開天地，混沌乍分，一道玄金色匹練忽然從那咆哮怒吼的身影手中迸射而出。金芒昂然如九天游龍，攜帶着劈裂天地的氣勢筆直向前撞去，金色所過之處片片虛空撕裂崩塌，沿途無數參天巨木在瞬間碎成飄散粉末，然後又是一聲轟然巨響，那道凝聚的玄金色巨大天罡劍元狠狠砸在了前方早已佈下的大陣光幕上！
沒有期望的破裂與粉碎，那道大陣幕簾只是劇烈抖動后就硬生生接下了這費勁氣力的一擊。白影還在遠處，但已經開始急速向這邊奔來，眨眼間又是一道玄清劍元凝聚的龐大劍影從那邊射了過來，天地元氣再次劇烈波動，這一次，那道阻擋了前行路線的光幕終於出現了一絲破裂跡象。
遠方無數遁光人影開始合圍過來，呼喊叫囂的聲音高低不一，但無疑都成了巨大威脅。白影向前飛遁的速度陡然更快了幾分，那邊被光幕阻擋而震蕩崩塌的巨大劍影化成一道道尺長玄金劍元開始向著他的身邊攏來，只是一個呼吸，他整個身影便被層層疊疊圍成尖銳梭形的劍元包裹嚴實，下一刻，就在整個人攜著這恐怖的玄金巨物將要撞擊在光幕上時，他的身後驟然傳來幾聲紛亂怒吼
「給我留下！」
「丈天七！」
「……敢爾！」
……
一擊之下，即將崩潰消散的光幕就在眼前，衝過這道屏障桎晧他便可以逃離這裏，即便再如何天性自負傲然，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半分的遲緩猶豫。任由身後呼嘯著的幾道恐怖威壓向自己施展術法，他依然咬牙堅持直衝而去。
漫天光芒在幾聲怒吼咆哮中綻放揮灑，金色巨梭狠狠砸在了光幕上，無數劍元絞動飛旋，整個巨梭在旋轉中生生破開了屏障，然而這一瞬間的停頓已經足以讓後面的各異法術追趕上來，剎那間，轟然的破裂聲夾雜着嗡鳴轟擊，巨梭擺尾處被完全抹掉，但那道裹挾著漫漫劍元的身影最終還是飛了出去！
天高地廣，再無牢籠。
劍元消散化去，白衣在高空罡風下獵獵作響，如同一道飛虹躍空，白影眨眼間已經看不到蹤跡，只有一串癲狂似的笑音在天地遠近回蕩不息，更是讓身後緊隨越陣而出的魔教一眾高手勃然變色
「丈某人去也！此番熱情招待，他日必定還之！哈哈哈……」
遁光遠去，元氣波動卻動蕩未息，彷彿回應這隆隆話語，那破開一個缺口的大陣在一片嘩啦聲中蔓延開了蜘蛛網狀的裂痕，然後在一處劇烈波動的空間元氣觸及下瞬間開始分崩離析！
「丈！天！七！」
炸響的聲音中夾雜着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與不甘，鬚髮灰白的老頭站在人群最前頭那小撮人當中。一字一頓的從嘴中蹦著這幾個字眼，他的臉上血紅上涌，心中熊熊燃起的滔天怒火顯露無遺。身旁並立的其他三人，一個高大偉岸面色陰沉如墨，另外一男一女，其中書生模樣的中年男人同樣面色陰沉，手中一把山河巨扇被捏的緊緊，蒼白指節間一陣咯咯作響，旁邊艷麗女人周身各色彩綾飄蕩迴旋，如同燃燒怒火撲騰舞動。
「分頭追！」飽含怒意的喝聲如雷響起，老頭身形一閃第一個追了過去，隆隆聲音拋在身後：「他身受重傷，絕對逃不了多久！大家合圍殺之，絕不能讓他帶着聖書逃出西域！」
老者遁光奇快，聲音落下人影已經循着那邊遠去消失，其他三人目光交匯，立即都有了決斷。
為首偉岸身影大手一揮，道：「追！」
話音落下，不及動身，後面陡然傳來幾聲嘿嘿冷笑。
三人回頭看去，只見身後不遠處站着的幾個容貌服飾各異的古怪老者中有人越眾而出，其人身材臃腫矮小，面目醜陋猙獰，額前垂落的灰色長發下亮着一雙碧色雙眼，只聽他張口嘿聲譏笑道：「這麼多人出手，居然能讓他跑了……追？嘿，那捲聖書反正也到不了我們手中，老夫就不跟着去丟人現眼了……既然你們自稱聖教四大宗門，那便好生替聖教長點顏面——去將丈天七殺了，奪回聖書！我老怪在氤氳老潭等着你們喜訊捷報！」
碧眼老者說完就要轉身離去，冷笑之聲持續不息。那邊偉岸身影緩緩轉身，雙目微眯冷冷看了過來：「碧眼老兒，今日之事本宗本來想着是要謝你，不過，你現在既然自找不痛快，那休怪本宗不念之前情分！」
「嘿，怪哉怪哉！你我之間何時有了情分？況且今日老夫出力在先，現在更是主動退出聖書爭奪，細細想來，老夫所為一切無不有利於於你，難道這般作法你還不知足？非要讓老夫跟你們一起搶個頭破血流不成？」碧眼老頭身形定住，又是一陣冷聲譏諷，這次說罷卻是再不等那邊開口回答便架著遁光瞬息離去，只留下面上怒意洶湧的偉岸身影將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昭兄，罷了！碧眼毒魔一向如此，你大可不必因此動怒！」中年書生綸巾舞動，大扇輕揮橫在偉岸身影胸前，「我們還是快些分頭追吧，若真是讓丈天七就此逃離，聖教顏面丟光不說，那捲聖書落入正道之手更是天大災禍！不論最後教中何人所得，總之不能讓他帶回道清門去！」
偉岸身影緊握雙拳漸漸鬆開，鼻孔中冷哼一聲不再去看那碧眼老者離去身影，他轉過身來盯着面前書生，吐了幾口氣息才用正常語調開口：「原宗主所言極是……你二人各帶本門弟子分頭追索，我先去北原西域交界之處截他，想來以他如今情形也耍不了什麼花樣……普陀寺那邊也需多加註意，休要讓丈天七躲進了寺里！」
「好，就此決定，我們立即分頭行動！」書生腳下生風，身形立即飄遠，後方一群戴着面具的黑袍弟子立即緊緊跟上離開。旁邊艷麗女子也不多說，面上寒霜滿布，殺氣騰騰，一揮手便帶着一眾老幼男女循着方向追去。片刻之後，高空已經只留下偉岸身影與他門下一眾弟子。
目光死死盯着遠處某一方向，偉岸身影袍服無風自動，口中呢喃自語，殺氣滿溢
「丈！天！七！」
第一章年幼乞兒
時值夏秋交替，清晨微風習習讓人倍感愜意清爽。大清早便已經是一副人來人往模樣的季陽城雖然算不上大地方，但在這方圓數百里的地界已經是最大的城鎮。城外農戶趕早便進城買賣新鮮菜蔬，城內商賈販卒也知道這個時節偷懶不得，是以都早早開了店門、擺了小攤開始一天生意。而城北的菜市口無疑是小城諸多熱鬧場所中最喧囂的一處，待到日光傾照，這裏便迎來了一天當中人潮最甚之時。只見人頭攢動，呼喊叫賣聲延綿不絕，但在場口附近，偏偏有一處細小窄巷無人踏足十步之內，如是靜靜站立，依稀可以從嘈雜的叫賣聲中分辨出來自巷中深處的一陣讀書聲。
倘若沿着小巷前行，走出數十步眼前便會豁然開朗，僅僅只是隔了一排屋舍，這裏卻與裏面叫賣喧鬧着的市場大不相同。開闊的視野中是一片綠意——面積不小的淺色水潭被一圈垂柳圍的嚴實，晨風拂過頓時讓人精神一振。沿着河堤繼續前行，只需轉個方向就會尋到那讀書聲的源頭，赫然是一間書塾。站在這間寬敞的舍宇周圍傾聽，聲響與先前相比已經顯得異常震耳。耳畔書聲琅琅，眼前景色美不勝收，
城中書塾共有六七家，每家皆是如此——平日授課之時閑雜人等不得打擾靠近。這間書塾與菜市口之間的距離委實不遠，所以沿途的那條小巷也成為了禁區。
「舉高點，再高點！」一聲嫩稚的低呼忽然從書塾側面的一堵外牆傳來，此時院內敞開了房門的那間屋宇裏面依舊是書聲滔滔，教書的夫子更是帶頭誦讀，搖頭晃腦的左右走動，誰也沒有發現突然間出現在側面牆頭的那顆小腦袋。
「呼~」小腦袋看了看裏面的情形立即向下縮了縮，死死的抓着牆沿的兩隻小手卻沒有半點鬆開，他輕輕的吐氣聲立即引來了另一個聲音。
「小金子……你，你看到沒？」被踩在腳下充當「墊腳石」的孩子衣衫襤褸，與肩膀上的「小金子」同樣灰頭散發麵色飢黃，他稍顯寬厚的肩膀此時微微晃動，好像隨時都會被踩的散架。
「看到了……好了好了，就在這個地方吧。」小金子的烏黑眼睛轉的飛速，洗的乾乾淨淨的乾瘦小臉與身上的衣服着裝構成鮮明對比，他示意下面降低高度，然後輕輕縱身跳到了地面上。
「阿三，走，我們去搬磚頭。」小金子笑嘻嘻的拍著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阿三」的肩膀，滿心歡喜：「以後咱們就換這家了……這裏的環境比以前那家好多了，哈哈」
被小金子的拍擊弄得呲牙咧嘴的憨厚孩童撓了撓已經快變成鳥窩的頭髮，「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小金子，你可千萬別再被人家逮住拉！」
被提及傷心之事的小金子立即拉下臉來，撇撇嘴辯解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呃，總之沒有磨難哪裏會有大作為！這些教書先生滿口仁義道德，卻偏偏要把教化育人與黃白俗物挎上鈎來……我們是沒有銀兩交那學費，但這般受苦受累卻比坐在裏面的那些傢伙學得認真多了……哈哈，待我日後考取了功名，一定不會忘記提攜你一番！」
「好好好！」阿三咧嘴憨笑，眼前頓時浮現出了香噴噴的美味食物，另一隻小手不自覺的在腹上摸了一模：「我要吃大魚大肉！」
「瞧你這點出息！」小金子忍不住訓了一聲，嚴肅的模樣與天真的童顏極不相符。阿三毫不在意，依舊咧嘴笑着，彷彿真有無數裹腹美味等他享受一般。
兩人隨後轉身去後面不遠處搬來許多廢棄的石頭和青石磚，很快，兩顆小腦袋便同時出現在了書塾的牆沿之上，而那搖頭晃腦的年邁夫子仿若醉酒的鄰家老翁，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學生除了在座的的這些孩童外忽然間又多出兩個。
在天空行走的烈陽釋放着熾熱的高溫，此時雖已過了夏日伏時，但乾燥的氣息依然四處瀰漫，饒是習慣了這種天氣的討飯乞兒也難以忍受長期的炙曬。待到日光稍弱，金芒收斂將要沉就西山時，才將人們放出了高溫的火爐。
看着那盤金色的艷陽緩緩暗了下去，軟軟癱坐在街頭小小角落裏的兩個瘦小乞丐都有些餓的發暈。小金子用力拍打着自己乾瘦的臉頰，與其他乞丐骯髒污兮完全不同的乾淨小臉上依然呈現出了極度反常的病態，，原本乾乾淨淨的小手也在一天的摸打滾爬中沾染了污色，破爛不堪的「裹衣布」更是難以遮掩他那羸弱的枯柴身軀。
「咕咚咕咚……」灌下了不知道是第幾碗水之後，小金子終於感到了一絲清涼，乾燥到冒煙地步的喉嚨少了幾分壓抑似的難受，唇舌也有了控制的感覺，只是當腹中回蕩起流水似的咕咚聲音時他才無奈的拍了拍被水撐起的肚皮：「喝水還是沒辦法解決問題呀……」
此時的小金子早已沒有了清晨時分的活躍精神，雖然在書塾偷學了不少東西，但果腹之食對於他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經過一天的暴晒和飢餓的折磨，無論再如何強大的精神也在現實面前被打擊的粉粹。
「小金子，我好餓……」阿三頹然睡倒在地，蜷縮的身體像是在寒冬冷季，他昏昏沉沉的大腦傳來一陣眩暈和黑暗，與自己身體內部傳來的飢餓聲相互呼應。
「好吧，你等著！」小金子忽然間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他豁然起身，眼前卻忽然變得一片黑暗，彷彿天旋地轉就此沉淪，但片刻功夫后，他那雙靈烏黑閃亮的眼睛又恢復了一絲靈動，只是臉上的病態更添了幾分慘白。蹣跚的步伐邁了出去，越走越穩，越走越快，好像把生命的剩餘力量全部都使了出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口。
長時間的飢餓再加上持續高溫的侵蝕，阿三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被放在了滿是血腥的砧板上，「我要死了么……居然，是餓死的……」阿三心裏忽然泛起了漣漪，只是沒有真正死過的人說也不知道死是什麼感覺，更何況這個小小年紀的孩童。
「好香……」撲鼻而來的香味讓他精神陡然一陣，飄蕩的靈魂意識瞬間找到了歸處，只是眼睛睜開的一霎眼就被眼前白花花的東西怔住了。
「肉包子？！」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力氣，阿三猛然振作起來，顫微的手掌從前方奪過這誘人的食物，然後毫不猶豫的塞進了嘴中！
「慢點吃！」小金子的聲音有些疲憊，但面上欣喜之色難以掩飾
「唔，唔……」阿三已經快要餓瘋了，他大口大口填塞著，好像自己的肚子變成了無底洞，但因為吃得太快立即就被噎住了，小金子趕緊遞來了半碗冷水。
「你慢點吃！」小金子的聲音還是低沉疲憊，直到這時阿三的注意力才從香噴噴的大肉包子上轉移了一點，他抬起頭來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孔訥訥發問：「你怎麼不吃呢？」
「我……」
「哈哈，在這裏！老大，找到那個臭小子了！」忽如其來的稚嫩聲音彷彿驚雷乍響，小金子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驟然出現在街口小巷處的幾個大小不一的乞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瘸腿老六？！」
第二章一記板磚
「你們要幹什麼？」小金子看着來勢洶洶的幾個小乞丐立即站起身來，如潮水般湧來的黑暗讓他眼前再度失真，虛浮的腳步差點讓他一頭栽倒在地，但背後忽然多出一股力量將他穩穩扶住。
咀嚼著肉包子的阿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小金子背後，還沒吃完的包子被他塞進衣服中，還算寬厚的手掌正緊緊地貼在小金子的後背，兩道濃眉下的烏黑雙眼死死盯着不斷接近的那幾個年少乞丐。
瘸腿老六，季陽城乞丐群里有名的小霸王，人如其名，雙腿微瘸，是因為幾年前和別的乞丐群鬥毆折的，雖然年紀只有十四五歲，但為人囂張狠毒睚眥必報，即便是年齡比他大點的乞丐也不願意輕易招惹他。瘸腿之後的老六手段更是陰狠，不少原本覬覦他地盤的乞丐最後紛紛罷手。
這個瘸腿的少年此時正冷笑着一步一步緩緩走來，不能正常行動的左腿像是拖着一截木樁，走起路來上下起伏的身體保持着一定的節奏和規律，儘管這般惹人發笑，但他身後的四個小跟班卻沒有一個膽敢在他身上多瞟一眼。
老六的目光在對面兩個小傢伙身上不斷掃動，最後定在了阿三懷裏露出頭角的半個包子，即使是隔了十幾步遠的，但那誘人的肉香依然讓他有些忍不住暗自吞咽口水，「這兩個小混蛋，居然沒有按規矩上供！真是該死！」
機靈異常的小金子面色緊張，即使再如何飢餓也沒有摧垮他那一向敏感的神經，只是稍一遲疑，他就轉身壓低了聲音對着身後的阿三悄悄道：「待會找機會趕緊跑！」
阿三的個頭在同齡的孩童當中已屬高大，但偏偏現在帶頭來的是老六，這個十四五歲的瘸腿少年足足比他高了一頭。阿三雖然反應遲鈍，但這個時候也明白來者不善，更何況這個傢伙的凶名在外，換做任何一個別的乞丐，看到他之後恐怕早就乖乖躲到一旁去了。
「把東西拿出來！」瘸腿少年在幾步外的地方站定，趾高氣揚的看着眼前這兩個小不點，厲聲喝道：「居然敢在我的地盤上偷東西！小金子，你還是真是吃了狗膽了……按規矩，東西一半歸我，少一點肉屑都不行！」
「瘸子，你腦袋被驢踢了么？！」小金子牙齒咬的咯嘣作響，兩隻小手立即握成了拳頭，嘴角露出一絲狠辣的冷笑，「這裏什麼時候變成了你的地盤？爛頭李可是還活得好好的，你難道想要讓他把你的另一條腿也打成殘廢？」
「哼，恐怕現在殘廢的是他吧。」老六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搖晃着腦袋，「聽說昨晚他偷東西被人家逮了個正著，不但廢了兩隻手，甚至連兩條腿都沒有保住……我猜他現在怕是已經離黃泉路不遠了，那麼重的傷勢，沒有大夫給他醫治絕對活不過今晚！」
「什麼？！」小金子和阿三同時一怔，如此重要大的消息兩人居然毫不知曉！
「哈哈，所以從現在開始這塊地盤就歸我的了！」老六向前一個跨步，惡狠狠地說道：「要不是我及時從別人嘴裏打聽到了這個消息，只怕這裏很怕就會被別人佔了去……既然現在我來了，那一切都得按我的規矩辦……平日裏行乞得到的食物錢兩都得上交三分之一，偷搶得來的東西要分我一半……」
老六的情緒激揚，像是得到了無數金銀財富，發黃漏缺的牙齒在雙唇一開一合間不時濺出幾滴白色的唾沫。他滔滔不絕地說着，手舞足蹈的模樣變化卻沒有引起小金子的太多注意。
爛頭李居然快要死了！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震的小金子兩耳嗡鳴——那個長相醜陋可怖的傢伙雖然不討人喜，但畢竟對自己人還算夠意思，起碼沒有像別的傢伙一樣苛刻盤拿其他人的東西。
既然他不在了，那這附近的幾條街變成了無主的地盤，只要霸住了這一片，那以後吃食就有了一定着落！
憑什麼你這個瘸子可以來這裏撒野？這裏沒有了爛頭李，可是還有我小金子！
餓的有些情緒失控的小金子心裏陡然冒出來一個在平日裏聽起來絕對荒謬絕倫的想法，一時間，他不知道從哪裏的來了無窮的勇氣，居然毫不畏懼的迎著來勢兇猛的老六向前跨了一個大步：「瘸子，你別太過分！」
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拉近，小金子那雙噴火的眼睛中沒有絲毫的退讓閃避，雙眸深處跳躍着的澎湃怒意彷彿詭異舞動的地府鬼火
兇狠如老六一般的人物也被這個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孩忽然間的變化震在了原地。
「爛頭李不在了，但這裏還有我！」小金子的語氣凝重肅然，一字一頓，如同巨槌敲擊鼓面，讓瘸腿老六心裏一顫一顫
「你……你？」老六張口結舌，身後那四個與小金子年紀相仿的跟班立即都圍了上來，卻同樣被那雙恐怖的眼睛瞪得呆在了原地。
「哈哈……」瘸腿少年忽然間爆發出了一陣大笑，他尖細的臉上出現了一層淡淡的怒火，連同聲音都充滿了肅殺，「大家都說你機靈狡猾，可你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個十足的蠢貨！」
對，沒錯！就是一個蠢貨！老六心裏惡毒的咒罵着，這個明明與自己完全不在一個武力級別的小混蛋居然敢用這種眼光瞪着自己，甚至，他居然成功的讓自己產生了一絲畏懼！混蛋，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丟人！丟人！簡直就是奇恥大辱啊！
老六的臉色漸漸變得火紅，像是積蓄了力量即將爆發的恐怖火山。
「去死！」老六的右手高高掄起，猙獰的面孔扭曲到畸形！
「給你！」小金子的手比他更快，在其他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居然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雪白的東西狠狠扔向了街口！
「是包子！」兩個小乞丐像是瘋了一樣追着跑向了街口，雪白醒目的大包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然後摔落在地面上，不斷滾動向前的雪白軀體最後變成了黑白雙色，卻依然沒有逃過兩個餓鬼的魔爪。
包子？老六舉起的手臂就這樣頓在了半空中，他難以置信的轉頭看着那道美麗的白色弧線，然後眼睜睜的看着包子落入了那兩個小傢伙的口中，瞪圓的眼睛頓時變成一片血紅，「那是我的！」
「這裏還有！」
被包子吸引了目光的老六豁然回頭，但看到的不是白胖的肉包，卻見一片並不寬廣的黑影遮擋了視線，驟然縮成針孔的瞳仁只感覺到眼前一花，然後臉上立即傳來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
「啊！」老六慘叫着捂住了面孔，並不利索的腿腳讓他在後退過程中不幸被絆倒在地，鬼哭狼嚎的聲音頓時響徹了整條巷子。
原本站在老六身後的另外兩個小乞丐已然呆在當場，剛剛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還沒能讓他們產生反應，但僅僅只是這片刻的發怔獃滯，他們便已經是沒有了機會——得到小金子示意后的阿三如同下山的猛虎，只是幾拳狠狠的揮灑，這兩個同齡的孩童便被打到在地。
「老子打不過他，難道還收拾不了你們么？！」阿三的拳頭像雨點一樣砸在了這兩個小傢伙身上，作為小金子的多年搭檔和夥伴，他的打架手段在同齡人之中罕有對手，如今這兩個倒在地上哀嚎的乞丐就是最好的證明。
嘴裏啃著包子的那兩個跟班終於回過神來，兩個人同時發出了害怕的尖叫聲然後迅速逃離了街口——
血！猩紅刺目的鮮血正從老六的指縫間緩緩流出，匯成的一道道細小血流滴落地面，將他倒地的身體周圍裝扮的血腥駭人！而在他前面不遠處的小金子正氣喘如牛，耷拉着的兩條手臂緊緊攥著一塊青石板磚，上面的紅色同樣醒目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