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羈絆之力（下）
「這是真的嗎.....」
耳邊充斥着虛影的狂笑聲，但柳尋香已經無暇去顧及。
在他眼中，有的只有面前那些模糊卻熟悉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這一幕是真的還是假的，但他卻能感覺到，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從他心底生根，然後...
發芽！
「修士，能為常人所不能為，所以修士在掌握著凡人所不能掌握的力量的同時，也承擔着凡人所不能承擔的重任。
真正的強大，從來不是你的修為與擁有的力量，而是你能扛起你原本所不能扛起來的重擔，那，才是真正的強大。」
隨着一道蒼老的聲音，在這些模糊的背影之後走出了一名老者。
老者穿着樸素的灰衫，面容慈藹，看上去就像是村裏德高望重的長輩一般，可當柳尋香聽到這聲音后，森白的眼眸中罕見的流露出了一絲委屈。
「師...師尊...」柳尋香喃喃。
這名灰色衣衫的老者，就是柳尋香的師尊，那個東荒超級宗門霧隱宗的四方天之一，音天座。
在東域時，霧隱宗最後一位弟子吳良聯合宗門守護異獸嗥施展結界秘境后，放出進入秘境的令牌，並傳出霧隱宗內有強大的功法神通，目的是希望能找出當年滅殺宗門的兇手。
結果沒想到柳尋香逃出萬雄關時遇到手持霧隱令牌的陸瑩瑩，因此得到機緣進入霧隱宗。
而後又因為他誤打誤撞用了當時南方天親傳弟子的真名吳良而觸動了秘境背後的一人一獸，從而讓吳良給了他自己的身份，讓他以吳良的身份，去跟自己的師尊在夢境中說一聲對不起。
也正因為如此，柳尋香見證了一個超級宗門興衰，但同時，他也體會到了那個老人對自己的庇護和疼愛。
原來自己就是那個老人修靈殘存千年不滅也要等待的，那個最小的弟子。
一對師徒之緣，最後換來的也僅僅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師徒名份。
一段千年等待，最後等來的也僅僅是一段不足盞茶時間的見面。
這些對於柳尋香而言很寬鬆，但對於音天座而言，卻是殘忍到了極點，熬幹了靈識，枯竭了生命，死了千年不得安息，換來的只有親眼見自己弟子一面。
但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柳尋香認可了霧隱宗，他成了南方天的第二名親傳弟子，他立誓要為霧隱宗報仇。
「師尊…是的，宗門之仇還未報，我還不能死.....」柳尋香眼中的光比之前更明亮了幾分，而他心中那顆種子，也開始掙扎着想要破土而出。
「小子，你還答應過鴉爺爺我，要替爺爺我重塑靈身呢，你要是死了，你對的起鴉爺爺我嗎，你忘了當初你鴉爺爺我是怎麼救你的嗎！」
久違的聲音在音天座的背後響起，只見一隻撲騰著翅膀，晃晃悠悠的飛禽從虛無中飛出，雖然這飛禽沒有面容，看上去就像是背對着光的剪紙，但柳尋香還是聽出了它的聲音。
灰鴉！
灰鴉是柳尋香修真之路上除去邋遢老頭之外唯一的朋友，也是第一個為他而死的朋友。
若不是灰鴉，恐怕在凝脈境時柳尋香就已經死在了天道的手上，而灰鴉本就不是俗物，不像凡人，所以柳尋香始終堅信他沒有死。
他一定要找到辦法，救活灰鴉！
柳尋香咧開嘴笑了起來，縱然此刻他的嘴裏儘是血和泥土，但當他笑起來的那一刻，似乎整個天空都變得晴朗起來？
心底的種子撐破了地面的凍土，伸出了一條翠綠柔軟的枝芽，枝芽很柔弱，但當中卻蘊含着無限的生機。
「小子，振作起來！」
「香兒，站起來，為師在道的盡頭，等着你。」
「小兔崽子，站起來，我柳天旭的兒子豈能這麼容易被人打倒在地！」
無數聲音在柳尋香耳邊響起，化作一股股力量，湧入他的經脈之中。
「誰告訴你枝芽柔弱，若它當真柔弱，又如何破的開這硬如磐石的凍土。」恍惚間，眼前的人影悉數消失，唯有一道黑影站在前方看向自己。
「孟師兄....師弟....懂了！」
柳尋香渙散的瞳孔重新匯聚，如豆子大小的光芒瞬間暴漲。
識海之中，念劫發出嗡嗡的轟鳴，緊接着，丹田處的兩生花開始急速旋轉，精純的靈氣透過經流經渾身經脈。
那屬於他的奇迹，降臨了！
背部的朱雀紋身在靈氣的灌溉下發出利嘯，熾熱的朱雀真火帶着呼呼之聲爆發而出直奔虛影面部而去，虛影一個不察，竟被撲上。
「朱雀真火！」
虛影一個閃身退開數十丈，急忙鼓動靈氣才熄滅身上的火焰，但熄滅之後，他那本就虛幻的身子，卻也模糊了幾重。
靈身受損感受不到疼痛，但是修復靈身卻是要耗費自己的靈氣的。
虛影面色有幾分難看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明明如同螻蟻一般，一腳就能將它碾壓，可偏偏每次在以為他要死的時候，他又能頑強的站起來。
「你....打爽了？」
聲音清冷且平靜，沒有了虛影的壓制，柳尋香緩緩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將身上的百鬼同袍褪下，露出如白玉般無暇的皮膚，皮膚雖白，其上卻流轉着氤氳。
那是南明南明離火身！
南明離火身的上面，赤色的紋身將柳尋香整個背部包裹，拉近了細看，就會發現，這赤色紋身是一隻巨大的朱雀，朱雀的雙翅剛好蔓延在他的雙臂，而朱雀首則在正好出現在他的左胸處。
線條流暢，恢弘大氣，赤色的紋身在襯托那一頭的白髮，恍惚間就連天地都為之黯然幾分。
虛影在柳尋香起身後便一直顯得有些不安，按理說，一名蘊象境修士，就算再怎麼逆天，也不可能讓一尊天人境修士感到不安。
所以他不相信，也不願去相信，讓自己不安的情緒，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帶給自己的。
「既然你打爽了，那麼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柳尋香身上的傷勢沒有好轉，傷口也依舊流着血，可在這一刻，他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自信且強大。
「以朱雀為引。」
柳尋香雙手結印，輕聲呢喃道：「肉身為祭，燃我逆血，喚我真靈！」
話語之下，一股詭異的悸動在天地間響起，咚咚的聲音聽上去就好像是人的心臟在跳動，強勁有力。
「這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
「為何本座心中有種天道降臨的顫慄感....」
眼下玄靈山上在的，無一不是能在中州修真界稱宗做祖的存在，他們對道的感悟遠遠要超過一般修士。
所以在這股力量出現時，他們立刻就感受到了其中的可怕，而且這種可怕的感受也要遠遠超出那些低階修士。
白越環顧四周，眉頭皺的都要擰成一團，他天資過人，但數百年的光景卻從來沒走出落聖星，最後只能將目光投向身旁的孟劫：「他走的路子跟你一樣，但我怎麼沒聽說你有過這樣的情況。」
孟劫淡淡的掃了上空一眼，不緊不慢道：「不，他從一開始走的就不是我的路。」
「我與他雖都是邪修，都是以凡人之身獲得了能與修士相媲美的力量，但他跟我不同，自始至終都不同。
尤其是眼下，別的修士蘊象，蘊的那都是天道所給的天象，唯獨他，他蘊的是這世間萬象，是悲歡離合，是生老病死，是愛憎惡，貪痴嗔....」
「這種異象在他之前，修真界是從來沒有人做到過，所以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他未來又會走出什麼樣路，但我相信，他的成就一定會比你我二人更高。」孟劫的瞳孔中倒映出那尊白髮青年，帶着篤定的語氣說道。
心臟跳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就好像整個天空都成了一顆巨大的心臟。
咚咚....咚咚....
「看，那是什麼！」
突然，一聲驚呼從遠方傳來，眾人聞言看去，只見柳尋香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極深極黑的虛無，而在這虛無之中，還有一對刺眼的猩紅緩緩顯現，就好像...就好像是深夜中凡人府邸門口掛着的紅燈籠一般。
「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虛影的聲音中，罕見的出現了顫音。
他作為遠古星空帝族長老，天人第三衰強者，見過許多人不曾見過的神秘，也聽過許多人沒有聽過的傳聞。
但凡不是些什麼厲害東西，都不可能讓他出現如此神態，而眼下，當這一雙猩紅之眼盯上他的那一刻，他卻有種如墜冰窟的感覺。
「什麼東西....」柳尋香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縹緲，他緩緩朝着虛影走來，帶着詭異的笑說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東西，但殺你一尊虛影，卻還是如同殺雞子一般簡單。」
這點柳尋香倒是沒有騙他。
他的確不知道自己現在就是算修士還是算異獸，王族朱雀的真靈已經消失在修真界，加上一個由帝金焱脈、天劫和神秘灰霧凝聚的詭異修靈，這兩種本就是存在傳說之中，甚至從未有過的東西相融合在一起，誰都不知道會出現什麼。
但不管是什麼，這種東西帶來的強大，卻也絕對是駭人至極的。
隨着柳尋香的步伐走過，地面被畫上一層腐朽的痕迹，虛影想要退卻，可他的雙腿卻像是捆綁上了千斤重的鐵砂，怎麼也抬不起來。
他有些急了，低吼一聲便想捲起地上趙浪的屍首遁走。
「禁錮！」柳尋香抬手，掌心對着虛影說道。
聲音是從柳尋香的背後發出，但卻並不是柳尋香的聲音，而是...他背後的那雙眼睛主人發出的聲音，低沉而冰冷。
四周的靈氣在這一聲呵斥下，瞬間凍結，堂堂天人境存在的靈身，在一名蘊象境修士面前此刻卻是動彈不得。
這說出去多少有些天方夜譚，但事實就是如此，他動不了。
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柳尋香走到他的面前。
「天人境，趙家...我會來找你的....」
柳尋香將手緩緩放在這虛影頭頂，森白眸子中流露的冷意將空氣都凝出了片片雪花，然後，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拳轟向這虛影的腹部。
沒有神通，沒有靈氣，單純的肉身之力，卻直接將這虛影打的如同蝦子一般蜷縮起來。
「虛影不是沒有實體嗎！」遠處，葉天驕看的目瞪口呆。
靈身沒有實體，他之所以能抓住柳尋香，靠的全是渾厚的靈氣，但柳尋香這一拳，卻打的極為實在。
子路同樣皺眉，他也看不懂柳尋香是怎麼做到的。
沒人懂，甚至這尊天人境虛影自己都一臉的不可思議。
柳尋香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裏，露出一抹嘲諷道：「你……聽過信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