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主僕離心
等到柳尋香洗漱完，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出來時，羅松還在房間外候着。
他抬頭打量了柳尋香一眼，見柳尋香面色蒼白，腳步虛浮，便又急忙低下頭。
柳尋香將這一幕看在眼底，面上不露半點痕迹，淡淡道：「即日起我要閉關，任何人都不見。」
說完，便轉身又回了房間。
羅松盯着柳尋香剛站着的地方，目光顫動。
在那裏，地上正躺着一滴似紅豆子般的殷紅，鮮紅刺目。
「羅松，我給過你機會，但願你莫要自誤。」
房間里，柳尋香坐在床榻上，將手臂上的血跡擦去，露出下面光潔無暇的皮膚。
原本羅松還詫異，經過這麼一鬧還有誰會來，結果沒想到，當天下午，便真有幾名外門弟子前來拜訪。
「冥子正在閉關，不見任何人。」冥骸苑外，羅松對着幾名弟子說道。
其中一人聞言嗤笑道：「羅松，你不過是個伺候冥子的下人，我等看在冥子的面上，現在還能站在這跟你好好說話，你莫要不識抬舉，趕緊給我滾開，我們要見冥子。」
羅松聽的這話刺耳，若真是看在冥子的份上，他豈敢這麼對冥子府的管事如此說話。
若是把這冥子府換做判官府或者十八王府，恐怕出來的就是裏面個燒柴的雜役，都能讓這些弟子巴結不已，哪裏還敢這麼說話。
這一切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冥子在宗門沒地位。
羅松衣袖中雙手捏的死死的，指甲都被鑲嵌在了掌心，沁出絲絲血跡。
「我說了，冥子在閉關，不見任何人。」他一字一句的說道，似乎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那名弟子見這羅松冥頑不靈，眉毛一挑，正要繼續，卻被身旁的一名弟子上前將其攔住，道：「算了算了，羅管事也是給人當差的，我們莫要在與他為難了，既然冥子不見，那我們就先告辭，等冥子出關了再來拜訪。」
羅松不答。
這弟子也不惱，將同來的幾人紛紛推了回去，不過在臨走時，他突然神神秘秘的走到羅松耳邊，伸手塞了一個丹瓶給他。
「龐長老覺得你做事很忠厚，特意讓我帶給你的，你在凝脈境的時間也呆的夠久了，是時候漲漲修為，替自己多想一想了。」
說完，這弟子頭也不回，隨着那幾人離開了這冥骸苑。
羅松愣愣的看着掌心的丹瓶，眼中流露出一絲迷茫，還有些許掙扎。
回外院的路上，這名給羅松丹瓶的弟子沖幾人拱手道：「多謝幾位師兄今日陪師弟演上這齣戲，小小心思不成敬意，望諸位師兄笑納。」
看着他手中的丹藥，幾人紛紛客氣道：「見外，見外，以後還請師兄在龐長老面前替師兄們多美言幾句才是。」
「那是自然。」
丹藥分盡，眾人心滿意足散去。
這修士回頭看了冥骸苑的方向一眼，轉身消失。
再過兩日，冥骸苑又前後來了兩批修士，不過無一例外，都被羅松擋下，只不過最後一次，來的人是龐儲，羅松不讓，結果被龐儲讓人給揍了一頓。
「羅松，打你一頓，是讓你長長記性，跟着廢物主子，你也是個廢物。」龐儲拿着精緻的銼刀銼著指甲，看也不看地上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羅松。
羅松趴在地上，牙關緊咬。
在龐儲走後沒多久，宗門內便又傳來議論，大抵不過是「冥子被報復了」「龐儲當眾羞辱冥子院中管事，冥子卻連頭也不敢冒」「冥子快要不行了」等等話語。
為此，龐儲很是滿意，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在記得他曾當眾被陰靈明打的事情。
「老爹也是，這麼好的計策也不跟我說道說道，要不是我機靈，還真不知道用這招來扳回面子……」
冥骸苑內，羅松盯着柳尋香的房門，神情痛苦，那些宗門內的流言就如同夢魘般朝着他的耳朵鑽去，在他的識海中生根發芽。
「冥子，小人伺候了你整整五十七年，這五十七年裏，替你擋了多少閑言碎語，又替你承受了多少白眼屈辱。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你成了換胎境，以為可以揚眉吐氣，可為什麼……你既然知道自己胳膊拗不過大腿，為什麼還要讓我去雜役院要人，要我難堪，要我丟人....」
羅松一想到那一日的場景，整個人就羞憤的無地自容，若不是因為這件事，他至於淪為雜役院，甚至整個冥殿的笑話嗎！
「是你，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廢物主子帶着個廢物下人，這一切，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羅松眼中血絲密佈，身子發顫。
房間內，柳尋香神情平淡，閉目修鍊，唯有不同的，是房間里時不時傳來的幾聲劇烈咳嗽聲，這如破竹般的劇烈咳嗽聲，震的門外的羅松眼中掙扎之色更加濃郁幾分。
「冥子，對不住了，我該為你做的都已經做了，我不欠你什麼，這剩下的路，我也該為自己活上一活了！」羅松摸了摸嘴角的淤青，深深吸了口氣，轉身披着夜色出了冥骸苑。
就在他跨出冥骸苑的那一剎那，房間內，柳尋香驀然睜開了雙眼。
「果然，有些東西是經不起試探的.....」
執法堂，龐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羅松，眼中露出笑意。
「看來你還不算很蠢，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羅松低垂着眼瞼，沉默不語。
龐梟也是個心思深沉之人，當他在地牢中看到「陰靈明」的那一刻時，就定了決心，這陰靈明必須死，只不過他不能自己動手，所以便將心思放在了這個伺候冥子的管事身上。
有時候，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作用，歷史往往就會因為某個小人物而改變。
龐梟很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先讓羅松來地牢看到陰靈明的樣子，目的就是給他一次視覺和心神的震蕩，讓他知道他主子在這宗門內，是有多凄慘。
然後，再抓住時機，當着柳尋香的面暗示他要學會審時度勢，學會變通，讓羅松自己去反思自己還要不要繼續追隨陰靈明的同時，也讓柳尋香起疑心。
從而使得這主僕離心，產生隔閡。
最後，他再安排弟子去冥骸苑，藉機試探陰靈明虛實的同時，也給這羅松再來上一記重敲，糖葫蘆加棒槌，徹底粉碎他對陰靈明的忠誠！
如次一環扣一環，逐個擊破，層層瓦解，終於是擊潰了羅松心底最後的一道防線。
他背叛了冥子。
他要為自己，活上一場！
他在冥骸苑中丟掉的面子，他要自己去掙回來！
而這羅松的背叛，就是龐梟說的，要送給柳尋香的厚禮。
一份足矣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厚禮！
接下來的所有計劃的主動權，便徹底落在了龐梟的手中。
他滿意的看着羅松，道：「既然你決定來找我，就說明你心中有了打算，本座這邊自然不會虧待你，可以安排你去做個外門弟子，從今以後，受人伺候，成為那高高在上的，真正符合你身份的，修士！」
羅松的心臟隨着這句話驟然一滯，眼中露出希翼之色。
修士，外門弟子....這些本就該屬於他的東西，卻因為冥子的原因，使得他與這兩個身份失之交臂，使得他即使有這凝脈境的修為，也依然擺脫不了雜役弟子的身份。
甚至在雜役院中還要受到一些體內連修靈都沒有的凡人的嘲笑……
這一切，都是陰靈明害的，都是他！
「多謝龐長老知遇之恩，小人定終生跟隨龐長老左右，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羅松眼中怨毒之色愈發濃烈，他跪在地上，大聲喊道。
龐梟同樣大笑，道：「好，以後你在本座面前，就自稱弟子吧，堂堂修士，豈能如此低三下四。」
簡單而隨意的話氣，卻在無形中給足了羅松尊重和尊嚴，春風化雨般的字句，使得羅松心中浮現出一抹感動。
「以後，我在也不用自稱小人了……」羅松捏捏拳頭，心頭彷彿陡然一輕，就連呼吸都變得暢快了許多。
龐梟見狀，眼中嘲諷轉瞬而逝，面上依舊帶着笑意道：「不過，在這之前，本座需要你去做一件事，用來證明你徹底與那冥子劃清界限的事，表明你的決心，不知道你願意與否，當然，你若是不願意，本座也不會勉強。」
話雖如此，但羅松為奴為仆五十載，豈能聽不出這當中的意思，當下猶豫都沒猶豫，道：「弟子願意，龐長老但說無妨。」
龐梟大喜，甩出一枚丹藥道：「明日判官殿的人會將他帶走，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將這枚丹藥，搶在他被帶走之前給他服下。」
「事成之後，你便收拾東西，直接去外院管事那裏報到即可。」
看着地上的這枚丹藥，羅松疑惑道：「長老，這是.....」
龐梟道：「照做即可，其他的事你不用知道，也莫要多問，好好替我做事即可，唔…說起來，如今外院的管事中還有幾個空位，需要凝脈修士坐鎮……」
羅松凜然，急忙點頭稱是。
「龐長老放心，弟子定不辱命！」
等到羅松離開后，龐儲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道：「爹，這麼說來，明日就是這陰靈明的死期了？」
龐梟蹙著眉，搖搖頭道：「恐怕沒那麼簡單，這陰靈明，我總感覺他似乎不像我想像中那麼好對付，你去安排幾人去盯着冥骸苑，不管這羅松是成是敗.....」
他朝龐儲看了一眼，龐儲一個激靈，道：「儲知曉，父親大人放心，儲定然會處理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