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不一樣
生活，就像是一碗清粥，只有小火慢慢的烹制，才能熬出其中的精髓，柳尋香對於現在的這種沒有殺戮，沒有恩怨的日子很是享受。
他修道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其中經歷的，卻遠不是那些從小體內擁有修靈，進入宗門后受到宗門庇護的所以天驕能相比擬的。
可以說，這十年修士生活，他所見到，所經歷的，甚至所殺的，即使是同樣的化丹境修士，都未必敢說勝過他。
尤其是這次回到柳家之後，家族之事讓他更加明白了一些道理。
他的身份，註定了他無法在回到柳家，無法在於親人相處，註定了他接下來要走的路，只能獨自一人負重前行。
「你若是踏上了修鍊一途，你會遇到很多敵人，所有不慎，你就會死去，甚至連個給你收拾屍骨的人或許都沒有...」
「那我會拚命修鍊，讓所有人都打不過我！」
「小娃娃，你要是真想修鍊，那你就離開這個家，走出鎮子，只有你走出去了，你才能看到更廣闊的天....」
當年與邋遢老頭在一起的一幕幕，重新浮現在了柳尋香的腦海里。
「老頭，如果當年的我沒有離開鎮子，現在會不會也和周大哥一家一樣，早已娶妻生子，和爹娘一起在鎮子裏過着安詳寧靜的生活....」
沒有人能告訴柳尋香答案，或許，柳尋香自己也不想知道那個答案。
隨着時日漸長，柳尋香也似乎忘記的當初選擇來這裏的目的。
在這一刻，他徹底的忘記了自己是一名修士，忘了了這十年裏的悲歡離合，生死殺伐，他開始真正的像一個凡人一樣，過着普通而平淡的生活。
每天清晨，柳尋香都會學着其他商鋪的老闆一樣，早早的把店門打開，然後把新添置的一張搖椅搬到門口，在拿上一壺溫好的糙酒，就這麼搖晃着椅子，喝着小酒，曬著太陽。
而在他身後的書齋鋪子裏，放置著密密麻麻的書卷，濃郁的墨香，淡雅紙香即使是在門外都能聞的到。
青雲大街上的左鄰右舍，也漸漸都知道了這家店鋪有了新的老闆，對於這個每天都準點出來曬太陽，慵懶中帶着絲絲飄逸，長相又清秀的青年，他們也都頗有些好感。
慢慢的，柳尋香的鋪子裏也漸漸有了些人氣，這些人雖然都是凡人，看不出這字畫之中蘊藏的靈氣，但是對於這些奇形怪狀的異獸圖，卻覺得很是新穎。
久而久之，柳尋香的鋪子，在這青雲大街上，倒也算是有了些小名氣。
轉眼間，柳尋香來這裏已經接近小半年了，在這半年裏，他沒有去打聽柳家的事，也沒有想辦法去聯繫國教院裏的蘇炤靈，雖說偶爾間他還是會想起，會想要去看看柳家，看看爹娘，但最後還是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
當時最後的那一幕，他本可以再殺了柳龍，但他卻沒有殺，心中也是想着，既然自己選擇離開了柳家，那就把柳龍留給了柳家。
以柳龍的本事，柳家或許很快，就能搬進清河城內，這也算是他為柳家，能做的，為數不多的事了吧...
柳尋香開始沉迷在了字畫之中，在這字畫中，他找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樂趣。
在他的店鋪里，掛的最多的，便是一個個畫的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異獸圖，這些異獸圖，不說凡人幾乎沒見過，有些，甚至就是宋國的修士，都未必見過。
畢竟這裏距離大秦太遠，距離霧隱宗，更是千年之久，異獸又本就種類繁多，自然是不可能有人會認識的這麼齊全。
柳尋香在太陽收陰之後，便又回到店鋪中，繼續開始他的字畫，隨着他筆尖的運轉，這桌面的白紙上，出現了一隻巴掌大小的飛禽雛形。
這飛禽雙翅微張，欲飛不飛，看上去極為其妙。
看着這幅畫，柳尋香放下筆，拿起一旁的酒壺，卻是突然一愣，下意識的搖晃了兩下，他才確定這壺中着實早已沒了酒。
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往常這個時候，鐵牛就會跑來看他做畫，而且每次來，都會帶上一大罈子糙酒。
果然，沒到一會，店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一個少年將腦袋探進店來，看着裏面的青年笑道：「柳叔，你猜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柳尋香抬眼看他一眼，搖頭笑笑，少年嘴上說着讓自己猜，自己卻已經拎着一罈子酒走了進來。
這少年比半年前要長高了不少，而且這身子骨也更加紮實，黝黑的皮膚下，少年的眼睛依舊那樣清澈，即使是在這燭火搖曳的昏暗店鋪中，也依舊是那麼褶褶生輝。
這少年，便是隔壁鐵匠周鐵生的兒子，大名周壯，小名喚做鐵牛。
經過這小半年的相處，鐵牛早就把這書齋當做自己的第二個家，進來后的他熟練的把酒罈子打開，給柳尋香倒上了一壺。
「柳叔，我想求您個事...您看看，哪天抽空您跟我爹喝酒的時候，能不能給我爹說說，讓他別老讓我跟他一起學打鐵了中不？他總是逼着我學，可我就是不想學。」
接過鐵牛裝好的酒壺，柳尋香坐在搖椅上，笑看着他問道：「那你想學什麼？」
「我想跟叔你學寫字畫畫...」鐵牛立刻雙眼放着光，一臉希翼的看着他。
柳尋香哈哈大笑，對着酒壺灌了一口，一股辛辣之感頓時在口中爆發，順着嗓子眼下到身體里，濃郁的酒氣又再次反上后，順着鼻腔呼了出來....
柳尋香滿意的將身子換了個更加舒適姿勢靠在搖椅之上，輕輕晃動着。
這外面早已天寒，喝上這麼一口，渾身都暖和了。
「柳叔，你這是畫的個啥，看起來怎麼像只雞...」鐵牛的視線被桌上的畫給吸引住了，一雙小眼睛橫豎反覆的觀看着，不捨得挪開眼睛。
柳尋香正要再喝上一口，卻差點被這句話給嗆到，摸了摸鐵牛的腦袋，說道：「這可不是雞，而是一種名叫朱雀的動物，它的形狀和天上的鳥差不多，但是比那些鳥要大很多，而且還會噴火。」
鐵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這半年裏，他在柳尋香的店鋪里見到了太多太多異獸，每一種都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柳尋香起身，將酒壺放倒一旁，拿起筆來，繼續勾勒著這紙上的朱雀。
這隻朱雀，還是按照朱雀印幻化的朱雀來畫的，所以形狀大小左右不過一個巴掌，而且這會也只是描出了一個大概的樣子，也難怪鐵牛會覺得畫的像只雞。
只不過這隻雞要是發起怒來，恐怕能把這整個宋國帝都都給弄成火海……
因為這朱雀印本就是柳尋香的神通，朱雀的樣子也早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底，所以他畫起來得心應手，一筆一筆，沒有絲毫停頓。
約莫一炷香之後，柳尋香將這幅朱雀圖已經完全畫好，硃砂做墨，使得這隻朱雀看起來栩栩如生，翎毛更是看上去似乎在微微搖曳一般。
「叔，你還沒畫它的眼睛呢...」一旁的鐵牛自從柳尋香提筆，就一直靜靜地趴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見到柳尋香畫完后就放下筆，立刻提醒道。
柳尋香看了他一眼，笑道：「不能畫，如果畫了，它就會活過來飛走了。」
鐵牛雙眼明亮的看着柳尋香，對於他的話，鐵牛從來都不曾懷疑，只會覺得自己眼前的這個柳叔真的好厲害。
柳尋香沒有說更多，只是將這幅畫卷好，然後裝進了畫筒中，隨意放在了一個空的柜子上。
在這半年裏，柳尋香發現自己雖然能夠畫出一些異獸的形，但是卻不能畫出這些異獸的神，一旦畫出，不是筆斷，就是畫毀。
柳尋香明白這當中的原因，這些畫他之所以不能畫出其神，是因為這些異獸他們本身都是遠超於化丹境修士的存在。
鐵牛見他裝好了朱雀圖，眼睛卻還是時不時的看向那個位置，顯得有些念念不舍，這半年裏，他只要一看柳尋香畫畫，就會情不自禁的沉浸在這幅畫中，無法自拔。
他也曾偷偷嘗試着自己拿筆墨臨摹，但他畫出來的東西，甚至連形都臨摹不出來，眼下見到柳尋香這麼輕易的就能化出一副異獸圖，他頓時忍不住心中的疑問，說道：「柳叔，為什麼我每次想畫你畫的這些，我就畫不出來呢，但是我畫別的，比如窩窩頭，還有鐵鎚，我都能畫出來呢。」
柳尋香沉默片刻，看着鐵牛說道：「畫畫需要的是心，是經歷，當你在看向某一樣東西時，你要看的，不僅僅是這個物的形，還要有這個物的精、氣、神。
你倘若是真心想學，就看我作畫一甲子，一甲子之後，你就可以自己畫出這些異獸圖了。」
鐵牛瞪大眼睛，嘴巴張的老大：「啊....一甲子，那可是六十年吶，可是我聽一些玩伴們說，城南書院的那些個先生們，他們當中有的也跟柳叔你年紀差不多啊，但是他們畫出的動物，看起來也都跟真的一樣嘞。」
柳尋香再度拿起酒壺，緩緩走到店鋪門前，看着上空的皎月，對飲了一口。
「我與他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