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讓他走

若是換做他人，莫都尉身經百戰，不可能會被這樣算計，可偏偏他遇到的柳尋香，是有着同心不同體的修士，相當於莫都尉打的是實力，而柳尋香打的是算計。

「蠢貨！」莫都尉氣急，沖着身後四人罵道。

四人急忙尷尬的變換手訣，數條銀色鐵鏈繞過面前的莫都尉，迎上衝過來的修靈柳尋香。

看着直襲自己而來的鐵鏈，修靈身子一晃，直奔上空，地上的本尊趁機怒吼道：「斷江開！」

一道道手臂粗細的氣勁由地下往上衝起，直奔莫都尉和那四名供奉而去。

莫都尉本想縱身追上凌空的修靈，見此只好穩下身形，喝到：「大浪淘沙！」

隨着他這一身怒喝，身前的靈氣驟然暴動，化作藍色海浪，帶着翻天覆地之勢與斷江開的氣勁撞在一起。

一聲滔天巨響，萬雄關內所有的人都紛紛從夢中驚醒，而幾乎就在巨響發出的那一刻，萬雄關外城，也猶如一頭蘇醒的蠻荒巨獸，睜開了雙眼。

陣陣整齊的呼吼聲從外城傳來，只見目光盡頭，一群黑壓壓的將士邁著整齊的步伐，向著柳尋香所在的方向急馳而來。

當中領頭有五人，每一個的修為都不弱於柳尋香本尊，此刻出現，在這暗淡天空的映照下，如鋪天蓋地。

四名供奉面露喜色，其中一人更是激動的說道：「夜梟劍士軍團…」

身為大秦的王牌軍團，雖然守衛軍們並不想承認這個事實，但事實是夜梟劍士軍團的實力的確比他們守衛軍的要強。

此事此刻，夜梟劍士軍團的到來，無疑是讓四位供奉的那顆心穩定了下來，就連他們自己都沒發覺，在柳尋香面前，化丹境的莫都尉，不能帶給他們十足的安全感。

莫都尉也感受到了後方傳來的氣息，眼中閃過一絲不喜，啐道：「多管閑事！」

柳尋香冷眼看着那奔來的百來人，向前踏出一步，手中陰火焚天劍瞬間召出，他要搶在那些將士衝來之前，殺了這在場的五人。

修靈之身是他最大的秘密，他不能讓這個秘密被泄露出去。

莫都尉也看出了他的意思，獰笑一聲，說道：「正合我意！」

一聲怒吼，莫都尉翻出一把天方畫戟，這天方畫戟一出現，柳尋香頓時眉頭皺了起來，天方畫戟上纏繞着數不清的殘魂，並且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嘯聲，讓柳尋香識海一痛，就連體內凝聚起來的靈氣都差點失控崩潰掉。

上方的修靈看着這柄方天畫戟，舔了舔嘴唇，帶着殘忍笑道：「真是個寶貝。」

莫都尉帶着三分嘲諷七分冷漠，說道：「寶貝的還在後面。」

緊接着，攜帶着滔天殺機的方天畫戟從莫都尉手中脫開，上面的殘魂幻化作一隻黑紅相交的猙獰厲鬼，纏繞在這方天畫戟之上，以一種極快的速度直奔在地上的柳尋香本尊！

這方天畫戟經過之處，地面出現一道裂縫，裂開的碎石向著兩邊炸開，柳尋香靈氣鼓動，身形暴退，撞碎了身後的石牆房梁向著遠處退去。

就在方天畫戟脫手的那一刻，莫都尉的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上空的修靈瞳孔一縮，急忙回身一檔，抵住了這雷霆萬鈞之勢的一拳。

柳尋香眼中看着這猙獰厲鬼纏繞的方天畫戟，瞳孔開始變得有些渙散，厲鬼的利嘯聲讓他雙耳有絲絲血跡流下。

在這一剎那，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唯一有的，只有這一柄衝來的方天畫戟。

他不知道自己撞碎了多少房屋建築，也不知道自己退了多遠，在這一刻，他的速度快到了極致，可眼中的方天畫戟卻更快。

在這途中，厲鬼將經過之處的秦人魂魄全部席捲吞噬，使得自身的鬼體更加凝實了些。

另一邊，莫都尉根本不去在意這些，他對自己的方天畫戟很自信，這方天畫戟只要出現，不擊殺目標是絕對不會回頭。

除非被它盯上的人本身的修為極為強悍，能生生打碎它，可一個凝脈境修士，根本就不可能具備這樣的條件！

餘光瞟到柳尋香與方天畫戟之間的距離，莫都尉眼中閃過濃濃的嘲諷，隨即更加全力沖向一旁被四名供奉糾纏住的修靈。

時間在這一剎那彷彿被無限的拉長了，遠處的將士依舊極速在向著這邊而來，這邊的方天畫戟依舊緊緊追着後退的柳尋香，柳尋香雙眼被方天畫戟的鋒利刺激的流下兩道血痕，整個天空似乎更加暗沉了些。

下一刻，一股莫名的氣息出現在了遠處，莫都尉疑惑的扭過頭，看向目極處的柳尋香，眉心皺成一個「川」字。

只見柳尋香雙眼極為清澈，輕聲呢喃道：「一劍隔世脫胎於紅衣前輩的那一揮，但是前輩的那一揮，手中並無劍，所以…」

他輕輕抬手，陰火焚天劍本就不堪重負的劍身頓時碎了開來，但這次，柳尋香的手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雙指代劍，繼續劃下。

在莫都尉眼中，那個年輕人冷靜的雙眼裏透著瘋狂的癲意，他的右手的劍已經化作湮粉，但是他用雙指代替，他的雙指露出森森白骨，他的動作卻沒有半點停頓。

柳尋香的雙指朝着方天畫戟輕輕的，隨意地，揮下。

這一揮，讓莫都尉的雙眼變得漆黑一片，唯有那一劃，帶着極強的光芒，閃耀着他有些睜不開眼。

這一揮，似乎劃分開了這世間的天地，在這一瞬間，整個萬雄關的人似乎都看到了世間誕生的那一刻光景，

這一揮，天地色變，這一瞬，風華絕代！

這一揮，很多秦人開始紛紛跪在地上，雙手合十誠心的開始祈禱著。

一指劃過，柳尋香手指的白骨化作骨粉，消散在風中，面前的方天畫戟，也無聲無息，悄然化作兩半，其上的厲鬼發出了凄慘的利嘯，帶着死前的絕望，帶着哀嚎和驚恐，伴隨着方天畫戟成為兩半，也化作一縷青煙，灰飛煙滅。

莫都尉在厲鬼消散的那一刻，雙眼變得迷茫空洞，他的身子開始忍不住的顫抖，一雙瞳孔中留下鮮紅的血痕，嘴角溢出了鮮血。

為了與這厲鬼培養出感情，他日夜以自身精血餵養，悉心照料，與他心神相通，為的就是等到厲鬼晉陞鬼王時，他再將這鬼王吞噬，那時他便可以藉助鬼王強大的靈力和心中的悲痛，一股衝破桎梏，達到蛻靈。

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毀了，與他感情深厚的厲鬼尚未達到鬼王級別，被柳尋香強殺，那臨死前的哀嚎和萬千心血付之東流的絕望讓他的心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一股悲哀之感從他身上瀰漫出來，在這股悲哀下，他再也控制不住，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但這一切並沒有結束，柳尋香眼中寒光暴閃，修靈瞬間會意，臉上帶着一絲殘忍，輕聲笑道：「清揺…邪瞳。」

話音一落，本就漆黑的夜色開始如暈開的墨染，緊接着，一道道猩紅的眸子出現在了這夜幕之中。

在這清揺邪瞳之下，四名引氣境的供奉眼中爆發出巨大的恐懼，其中修為最低的那名在一聲怒吼之中，一掌拍向自己的天靈，掌心靈氣噴薄而出，震碎了自己的識海和修靈。

緊接着，另外三名供奉也在癲狂中，識海自爆而亡。

場中唯一剩下的，就只剩化丹境的莫都尉，雖然他沒有癲狂自爆，但是從他雙眼中的血絲和痛苦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修靈看到即將要到來的黑色大軍，眼中閃過一絲戾色，一咬舌尖，噴出一口鮮血，血液在空中凝聚出一隻血瞳，他低喝道：「邪瞳第二重，血瞳，開！！！」

隨着這一聲低喝，鮮血凝聚的血瞳如同活物一般蠕動着，睜開了眼睛。

同一時刻，跪在地上，神色瘋癲的莫都尉也驟然睜開雙眼，眼神中帶着瘋狂，雙手狠狠地抱住自己的頭顱，用力一扭，滴滴血跡掉落在地。

至此，這名在萬雄關位高權重的都尉，身死道消。

修靈慘笑一聲，化作點點星光，散在空中，回到了柳尋香體內，柳尋香也不好受，右手雙指消失，整個手掌也只剩森森白骨，看起來極為滲人。

遠處的將士呼嘯而來，站在寬敞的街道上，冷眼看着場中唯一還站着的柳尋香。

柳尋香看着領頭的五人，心裏嘆了口氣。

帶頭的五人當中，有兩人他都認識，正是大劍宗的天驕弟子，谷楓楊和尹清音。

這五人看着場中的柳尋香，再看到這一地的狼藉和屍體的時候，眼中帶着驚懼。

整個內城，被整整震碎了三分之一，右尉史府更是被夷為平地。

斷壁殘垣下，是數不清的屍體，有護城軍的，有右尉史府的，有供奉的，有無辜秦人的，滿地鮮血，這是萬雄關近百年來，唯一一次被一個凝脈境修士殺成這樣。

同樣都是凝脈境，他們自認為換做自己，恐怕早已經是倒在地上的屍體，可眼前的柳尋香，卻以重傷作為代價，斬殺了一名化丹境的都尉和兩名凝脈境的供奉。

這等戰力，讓谷楓楊的手顫抖不已，不過這一次，是因為恐懼。

在發生這一幕之前，他還逼着柳尋香跟他一戰，想通過一戰，破除自己的心魔，洗刷自己的屈辱，可現在，他雙頰發燙，在劍塔的那一幕，自己就像一個笑話。

柳尋香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子，一雙還沒完全消退的血紅眸子看着眼前黑壓壓的修士和斷壁殘垣，慘然的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今日之後，要面臨的是什麼，這一結果，在他當時重回南宮城時，就已經註定了。

但如果讓他重來一次，他依然還是同樣的選擇。

尹清音本想開口說點什麼，但看到柳尋香那雙眸子，頓時將話又吞了下去。

柳尋香若有所感的看向黑塔所在的方向，他知道，這裏鬧這麼大的動靜，萬雄關內不可能沒有察覺，而現在只來了眼前這些低階修士，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白刑天替他擋住了所有人。

當初的一幕幕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那一夜，白刑天對他說：「來殺神千人騎的，每個人都有秘密，只要你不負殺神千人騎，那麼我以白家的名義做擔保，殺神千人騎，也不會負了你。」

那一夜，是他和白刑天的承諾，是他和殺神千人騎的承諾。

白刑天沒有騙他。

看着那黑塔的方向，他彷彿看到了那一抹白衣，帶着如沐春風的笑容看着他。

在所有將士，所有秦人的注視下，這個白影煞星，萬雄關魔修，緩緩的躬身一拜。

這一拜，拜的是白刑天，拜的是殺神千人騎，當初他答應加入殺神千人騎，為的只是找一個強大的靠山，殺神千人騎沒有讓他失望，但他卻不想再連累殺神千人騎了。

外城黑塔外，天樞騎將和關內侯流月陵看着這一幕，默默不語。

黑塔內，白刑天手中的白子被捏的粉碎，皺着眉頭看着棋盤，良久，苦澀的說道：「讓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