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幾

麻敏兒從房間出來，靠近隔牆，笑眯眯道：「郭嬸，不好意思，這布我爹想分些給你們家的，可實在是勻不出……」

「哎呀，二娘，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誇你們穿得好看，真的！」郭李氏連忙擺手，人家有糧都分給自己吃了，這穿不穿的，對於她這樣的農人來也只有過年過節才會扯些新衣裳，就是覺得……唉，人家可是京城人啊，到底跟自家不一樣。

「謝謝郭嬸。」

「看二娘客氣的，我……我去做飯了。」郭李氏進了房間。

「我也要做早飯了。」麻敏兒朝他爹一笑，小聲說道：「女人的事，還要女人來解決。」

麻齊風伸手拍了一下女兒的頭，「別跟七姑八婆似的。」

「嘻嘻，我去做窩窩頭了。」

有了門前一出，麻齊風也不站廊下看風景了，趕緊進屋，餘下些布頭，他做了些帕子，香囊，「等天不下雨了，拿到綉坊去賣，換些銅子買糧吃。」

「爹，我幫你理線。」麻三郎小腿跑上前。

「不用，爹自己來。」

麻三郎撅起小嘴：「可我想幫爹。」

「你是男孩子，不要干這些。」

「可爹你也是男的呀！」

麻齊風頓下手，眯眯笑道：「等你娶了娘子后，你娘子需要你幫忙理線，你再幫！」

「爹，我知道了，娘讓你幫，你就學會了，是不是？」麻三郎仰起小臉問道。

麻齊風臉上的笑意沒了，輕輕點點頭。

「爹……」七歲的麻三郎，記得娘親，想到娘親，他亦難過，雙手抱着爹的腿，伏在他腿上。

唉，麻齊風在內心暗暗嘆了口氣，娘子，你要是在我們身邊，那該多好啊！

麻大郎立在門口，臉朝外面的雨天，娘，我想你了！

麻悅兒感覺到了什麼，跑到大哥腿邊，也抱着他的腿，小臉貼着他的腿，安靜的看向外面的雨天。

麻敏兒在巴掌大的小廚房裏做早飯，正在為可憐的食材發愁，根本沒感覺到其他人的變化，「老天啊，已經見缸底了，這可如何是好……」舀面舀了幾次，一會兒想多做些，一會兒又想省些留到下頓，好一會兒才把面和上。

把麵糰放到鍋內蒸，坐到灶后燒火時，麻敏兒內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賺錢，趕緊讓廚房的食材豐富起來。

可大災之年，這又談何容易呢！

麻家庶二子灰溜溜的從興安城回來，兩手空空，麻老夫人用貼幾銀簪子打發了車夫，一家人垂頭喪氣的坐在衙門後院。

房間內，老夫人無聲的抹着眼淚，「老爺，我們可斷炊了。」

麻承祖閉眼躺在竹椅上，聲音很輕，「那就餓死在雲水鎮。」

「不，我不要餓死！」麻九從房門檻上跳起來，「我去找吃的。」

「老九，算我一個。」麻老五跟着站起來。

「我也去……」麻七郎也餓得前心貼後背，也跟了出去。

……

不想餓死的陸陸續續都跟了出去，麻家嫡子麻齊蒙朝他一動不動的父親看了眼，嘆口氣，轉身也出去了，麻三夫人見丈夫出去了，也拉着孩子們出去。

不一會兒，整個衙門後院，只余麻承祖老夫妻倆，還有嫡長孫麻奕輝。

「輝兒，你怎麼不去？」

「祖母，去那裏？」

麻老夫人被孫子問愣住了，這孩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麻奕輝在祖母的沉默中似乎知道他們去了哪裏，年輕光潔的額頭皺成了川字，「祖母……」

「孩子誰都可以餓死，你不能！」麻老夫人的眼淚不停的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祖母，那我們王家的氣節呢？」

「……」麻老夫人看向屋內，麻承祖睜着眼直直的看向屋樑，彷彿沒有聽到祖孫二人的對話。

雨漸漸的停了，但頭頂的烏雲沒有散去，小乞丐付小有帶着祖父避在某戶院后柴房，見雨停了，主家沒說什麼，他們也不好意思再呆了，從院子出來，到了街上。

祖父年紀大了，走不動，坐在某街角，小乞丐在街上晃來晃去，想找點吃的，突然發現麻家那兩人朝鎮外跑，連忙去申家木匠鋪，「申叔……申叔……那兩人又去找你恩人的麻煩了。」

申猴兒正蹲在門口吃早飯，一手端著水碗，一手拿着糙麵餅，聽到小乞丐的話，連忙站起來，伸手剛要把餅往嘴裏塞，看了眼餓得直噎唾沫的小傢伙，把剩下的一小角餅給了他。

付小有高興連忙接過來，轉頭就跑向街角，把餅掰了一半給爺，「爺爺，你坐在這裏，我去看熱鬧。」說完，把另一半餅塞到嘴巴里又跑了。

「它娘的又找恩人的麻煩，看我揍不死你們……」申猴兒跳腳的同時，女兒枝兒把他手中的水碗接了回去，他跨腳嚷嚷上了大街。

鄰家鋪子看到他風風火火朝鎮子口去，他們也跟了出來。

大雨初停，天空雖暗沉，但空氣濕潤，人們感覺舒爽極了，人們紛紛走上街道，見有熱可瞧，不知不覺跟了上去，等到了街口，青石板沒了，都是泥地，人們停止了腳步。

申猴兒看了看腳下，又看了看前方，「咦，怎麼有一群人？」

「好像團在衙門後院的麻家人都出去了。」

「這是要拆家的節奏啊！」申猴兒念了一句。

「是啊，申猴兒，你還要不要去幫你恩人？」

申猴兒抓抓後腦勺，「我去看看怎麼回事？」說完，挽起褲管，脫了腳上的布鞋拿在手裏，跟着麻家人過去了。

其他閑人，有人好奇跟了過去，有人搖搖頭回家了。

又是一頓飽飯，麻齊風一家五口人滿足的擦好嘴角，「爹，要是以後每天都吃這麼飽就好了。」麻三郎摸著小肚說道。

兒子已經完全忘了京城的生活，不僅不挑食了，還相當滿足，麻齊風伸手摸摸兒子的頭，「為父會讓你們吃飽飯的。」

麻敏兒聽到這話，眉微微動了一下，難道父親要去找工作掙銀子？

看了看外面，大雨停了，麻齊風說道：「大郎，帶好弟弟妹妹，爹去縣城轉轉，看看有沒有活干。」

「爹……」麻大郎擔心的問：「是平定縣城嗎？」

「是啊，聽說只有十幾里地，爹早去早回。」

「哦！」麻大郎很擔心，卻沒有辦法。

麻敏兒也擔心，除了擔心他不好找工作，更想到了上次在申猴兒家賭錢的事，如果找不到工作，父親會不會是去賭……

還沒等她想完，簡陋的籬笆門被人推開了，一群麻家人轟然進入他們迷你型的小院子，瞬間就把小院裏裏外外都擠滿了。

家裏家什，鍋碗瓢盆，都亂翻一氣，整潔的小木屋瞬間變得雜亂無章。

「你們幹什麼？」麻齊風護著孩子們疾聲問道。

「幹什麼？」麻九齊運已經把小廚房裏的糙面全都倒了出來，裝了一小瓢，「麻老六，有吃的，你不想着大家，你有種。」

麻齊風冷冷笑道：「你們有吃的想到我了嗎？」

「你算老幾，我要想着你。」

「那你又算老幾，我要想着你？」麻齊風沒了往日的廝文，對方吼，他也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