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將死之人

臨事方知一死難。

鋒利的刀鋒貼著頭皮劃過，可以聽到輕微的沙沙聲。

持刀人輕輕嘆息：「唉，天氣是熱啊，倒是有剃光頭的，可像你這麼年輕的卻是第一個呢……」

年輕嗎？李炎看看鏡子中的自己，二十齣頭的年級的確年輕，卻也是一個將死之人了！

「光頭可要經常刮，要不你在我這兒辦個會員卡吧，划算一點啊……」理髮師一邊刮著頭皮，一邊推銷。

「用不着。」李炎輕聲說道。

「怎麼會用不着呢？平時理髮一次十五，要是辦卡的話，一百塊錢十次呢，另外還送護理……哦，光頭倒是用不着，不過可以送你一瓶滋潤乳……」

李炎有點厭煩的打斷了他，說道：「知道我為什麼剃光頭嗎？腦瘤！明天開顱，能不能活着下手術台都兩說，你跟我推薦什麼？」

「呃……」理髮師頓時不說話了，給一個將死之人能推薦什麼？棺材還是墳地？關鍵是他這兒也不經營這個……

李炎微微閉上了眼睛，醫生的話猶如還在耳邊一樣，如同宣判了他的死刑：

「腦瘤……」

「手術成功率不超過百分之三十……」

「保守治療的話，最多三個月……」

一個多月來，李炎到處奔波著找醫院，找醫生，各種檢查做了無數，結果卻是一樣……

那還能怎麼辦？

拼一把，做手術的話，或許直接死了，也或許手術成功的話，自己還有活下去的希望，總好過煎熬的等死吧？

「好了，鬍子要不要也刮刮？」理髮師怯怯的小聲問道。

「嗯。」李炎應了一聲，不帶睜眼的。

手術已經安排好了，明天上午九點半開始，剃光頭的目的就是為了手術開顱做準備的。

這也就意味着今天晚上也許就是自己活着的最後一個夜晚。

順便把鬍子也刮乾淨了，如果真死了，也算遺容整潔吧？

李炎感受着刀鋒劃過面頰，感受着鬍鬚根被刮斷的輕微震顫，感受着……

忽然一聲巨大的撞擊聲傳來，緊跟着李炎感到刀鋒劃破了皮膚，火辣辣的刺痛讓他不由得睜開了眼，卻見對面的鏡子中半躺着的自己身後，站着的理髮師身體僵硬，張著的嘴巴不停的冒出血沫，而咽喉處更是斜插著一根鋁合金條，鮮血直流……

急忙從半躺的理髮椅上坐起來轉身，卻見理髮店的門口竟然是一輛汽車屁股，玻璃門被完全撞碎了，而理髮師咽喉上的鋁合金顯然就是門框的一根……

這是什麼情況？莫非是倒車失控衝進了店裏？可偏偏一根鋁合金門框就戳死了理髮師，這也太過巧合了吧？

顧不得那麼多，救人要緊！

李炎轉身，卻見已經仰面倒地的理髮師兩眼發直，渾身抽搐著，眼看不活了……

「哎呀，怎麼回事兒？沒事兒吧？沒事兒吧？呃！」

門口傳來說話聲，卻是司機下車了，果然是個女司機，還是個四五十歲身材嚴重變形了的大媽。

她一邊叫着一邊跌跌撞撞的繞到門口，一看這情況卻是愣住了，接着渾身顫抖得如同篩糠一樣：「這不關我的事兒，是，是我的車有問題，我明明踩的是剎車，它卻自己沖了起來……」

李炎一聽這話，頓時火了，這種情況不用問，絕對是油門當剎車了。就算是操作不當，那也是意外事故，可你二話不說就推卸責任，沒有一點起碼的懺悔之情，你還是個人嗎！

不過李炎不是交警，沒功夫和她理論這些，只大聲嚷道：「別傻愣著，趕快打電話啊！」

嚷過了李炎就蹲下身子，想要對理髮師急救，卻又不知如何下手。

普通人的急救常識無非是止血包紮，頂天了也就是心肺復甦之類的，喉嚨上插根鋁合金可不在此範圍。這種傷勢有可能軋斷了頸動脈，也有可能截斷了氣管，但不管那一種情況，都堅持不了幾分鐘的。

果然，理髮師抽搐的幅度越來越小，眼神也渙散了……

李炎嘆了口氣，誰能想到，自己這個將死之人還沒死呢，他這個剛才還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大小夥子卻是先死了……

「不是，我不是撞死人了，是我撞了一個玻璃門，門框飛出去扎死人了……誒呀，反正你們趕快來吧，我買了你們的保險，你們必須得管……」大媽氣沖沖的對着電話嚷嚷，氣沖沖的掛斷了。

李炎又咬着牙根嚷道：「我讓你打120，你報什麼保險！」

「啊，你也受傷了啊？我這就打，這就打……」大媽說着就蹭著被她的車屁股擠得只剩一條縫的門口，跳到了大門外頭，顯然是害怕李炎火氣太大，萬一揍她。

醫院倒是不遠，就在一條街外就是醫大附院，李炎就是在那裏住院等着手術呢，這是就近找了這麼一個小理髮店剃光頭。

可就算醫院立馬就派車過來，估計也沒辦法再把人救活了……再看一眼已經毫無生機的理髮師，李炎退開兩步，顫抖着手掏出煙盒，點了一根抽上兩口，卻是感覺心臟狂跳，臉頰刺痛著。

心跳是因為後怕，臉頰疼痛卻是剃刀划傷的。

湊近鏡子照一下，卻見傷口從嘴角直到耳根處，深倒是不深，血卻沒少流。

李炎轉身想要找個紙巾之類的止止血，目光一掃，卻忽然感覺眼角看到了什麼異樣。

急忙再轉回頭仔細一看，果然鏡子中多了一道人影。

人影就站在自己身後，站在地上躺着的理髮師旁邊。

那是個老頭，個頭不高，留着一個鋥光瓦亮的大腦袋，眼珠溜圓，鼻孔朝天，一對招風耳，嘴巴地包天，那模樣真叫一個怪，簡直丑到了人類的極限。

老頭低頭看着理髮師，嘴裏嘟囔著：「唉，可惜了，看着怪年輕的，咋死這麼早呢？害得我還沒住熱乎呢，又得重新找個了……」

老頭說着，扭頭看向了李炎。

李炎頓時感覺頭皮發麻，極度的恐懼順着后脊樑爬上頭頂。

「嗯，有病？算了，先湊合一下吧……」老頭說着，就朝李炎走。

本來就沒兩步的距離，眼看老頭就要到自己身後。

恐懼到極點就是憤怒，李炎猛然轉身叫道：「別過來！」

咦？背後哪兒有什麼老頭？

「咦？你能看到我？」老頭的聲音卻響起。

李炎側目瞄一眼鏡子裏，老頭明明就在自己面前站着呢！

「你，你是什麼……東西？」李炎聲音有些顫抖。

「別胡說八道，這青天白日的，我能是什麼？」老頭說道。

李炎扭頭看看理髮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咳，那什麼，年輕人不要迷信，從科學的角度說，我的確是人。」老頭說道。

科你個頭啊，哪兒有人是透明的，只能通過鏡子才能看見？

「哎呀，有人來了，回頭再跟你解釋好了……」老頭說着，猛然朝李炎躥過來。

李炎眼看着小個子老頭，竟然一跳三尺高，直接爬在了自己後背上，可憐他想躲閃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渾身一個激靈，從後背上冒出一層雞皮疙瘩，老頭卻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