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婚談判
蘇欣，三十五歲，即將步入本命年，婚姻名存實亡三年之久，身體狀況一塌糊塗，消瘦的身形令人哀憐，她不修邊幅，髮型常年處於自由奔放的狀態，數年帶娃的經歷早已讓她失去了淑女溫婉的儀態，事業心日漸低迷，怨婦特質清晰顯露，更糟糕的是，她討厭這樣的自己。咖啡廳里播放着浪漫的情歌，可面對面坐在角落的蘇欣和李書言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情。兩人面色凝重地沉默著，揣摩著對方的心思，思索著應對之策。
「分房睡都快三年了！這麼拖下去有意思嗎？我說過，為了孩子，我願意將就著過。可既然你不願意，乾脆把離婚證領了吧！」李書言先開了腔。
蘇欣對這個提議並不覺得驚訝，這個男人幾年前就已經讓她傷透了心。
記不清從何時起，那個男人一張嘴，蘇欣的心裏就會湧起激憤之情，連手都會不自覺地握成拳頭。可悲啊！戀愛時怎麼都聽不夠的聲音，如今，卻變成了難以忍受的噪音。
「這婚，在我心裏，早就離了。我早說過了，孩子，我不會放棄。」蘇欣口氣堅決地說。
「如果曉益是女孩，監護權，我可以不要。但他是個男孩，是我們家的香火，就應當跟我一起生活。蘇欣，我把話給你撂這兒，就算你告到法院，法官把孩子判給你，我也會把孩子搶走，藏起來，讓你永遠也找不到他。反正我是個生意人，天南地北地走，自由得很！」
他蠻橫的口氣讓蘇欣怒不可遏，蘇欣心中的火山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憑什麼就必須得該歸你？就因為孩子姓李不姓蘇是嗎？所以，你就可以目無王法，為所欲為了嗎？那我真得好好問問了！孩子出生到八個多月，一夜吃三四次奶粉，你和你媽不聞不問，讓我一個人硬撐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搶？孩子小的時候，時常半夜發燒，你跑去外地出差，你媽跑回老家探親，把孩子扔給我一個人照顧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搶？孩子的奶粉，尿不濕，打針吃藥樣樣花錢，你和你爹娘只會跟我理直氣壯地說沒錢的時候，你怎麼不跟我搶呢？現在孩子大了，你張張嘴，扔下一句，男孩就得跟爸爸！說得那麼輕鬆，那麼輕描淡寫，你摸着你的良心問問，你到底付出過多少？你有什麼資格，恬不知恥地跟我搶孩子？你們一家子都是吸血鬼轉世嗎？除了滿足你那點自私的佔有慾，你到底還能幹什麼？」
李書言聽着她不絕於耳的抱怨和謾罵，怒火也騰地竄了起來。
「你這個潑婦！說來說去，還能有點新鮮的嗎？嫌我窮是吧？嫌我們家窮是吧？你惹我媽生氣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這個自私的女人！」
李書言平時不善言辭，不過在兩個人經年累月爭吵的練習中，早已練就了伶牙俐齒。
委屈的洪流頓時灌入蘇欣的眼裏，淚珠成串地滑落，可那帶雨的梨花，再也激不起李書言心中分毫的憐惜之情了。
「李書言，你混蛋！在你眼裏，只有你媽的眼淚是珍珠，我的眼淚，就他媽的是刷鍋水，對吧？」
從沒說過髒話的蘇欣，說出那幾個字時，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生平最討厭說髒話的人，認為說髒話是懦夫的行為。而如今，她竟面目全非到讓自己鄙視的地步了，生活還真是諷刺！但是，她一點也不後悔用了那個詞，她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那正是她需要的辭彙！
「說我自私，李書言，你還真他媽張得開嘴！對，我就是自私，所以才跟全世界決裂，裸婚嫁給了一窮二白的你！你說得對，我就是嫌你窮，所以才在你負債纍纍的時候，拿出我全部的積蓄，替你還那堆要命的爛賬！我就是嫌你們家窮，所以結婚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要，素麵朝天地踏進了你一貧如洗的家門！我多自私啊！不自私，能幹出這麼多腦子進水的事嗎？你知道嗎？其實，我比你想的還自私呢！我甚至在你無所事事的時候，想過要養你一輩子呢！你說，我是得有多自私才會有這麼可笑的想法？」
蘇欣淚流滿面地苦笑了起來，她笑得絕望，笑得悲涼，那笑聲讓李書言覺得毛骨悚然。
李書言一時次窮了，他厭惡地看了蘇欣一眼，聽着她瘋狂的笑聲，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蘇欣又哭又笑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常態。
「蘇欣，你看看你自己，現在都成什麼樣兒了！歇斯底里，喜怒無常，滿心裏都是怨氣，都是恨，都是不滿和委屈。如果曉益跟你在一起，你不怕他有心理陰影嗎？還是，你想讓他的心裏也都是恨？恨他爸爸，恨他奶奶？說實在的，孩子就算跟你，你有時間照顧他嗎？隨時有新聞，你隨時得走！曉益現在上小學了，一天光接送，就得四趟，下午三點多就放學，你一個人，應付得了嗎？我知道你恨我，可事到如今，你不該多為孩子着想嗎？你自己的生活都一團糟，怎麼照顧孩子？我雖然工作也忙，可我有我父母幫手，你呢？你爸媽行嗎？在他們眼裏，親孫子才是首要的，不是嗎？想曉益，你隨時可以去看他，周末有時間，你也可以接到你那邊去住。我要的是監護權，不是想讓孩子沒有媽媽。你好好想想，我等你消息。」
李書言說完，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顯然，他不想在那裏多停留一分鐘。
蘇欣獃獃地坐在那裏，腦子裏一會兒思緒萬千，一會兒又一片空白。她想着李書言說她瘋癲時那嫌棄的神色，突然覺得，兩人戀愛時，所有在一起的畫面，如今只讓她，覺得噁心！
當天下午，李書言收拾了行李，帶着孩子從他們的出租房，搬到了他父母家裏。蘇欣回去的時，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心被掏空了一樣。她本能地想去把兒子搶回來，哪怕是像瘋子一樣和他們大打出手，她都想把曉益奪回來。可邁出門的瞬間，她腦海里又響起了李書言說過的話。是啊！她的確不是個好媽媽，孩子跟着她，只會吃苦受罪，淪為別人的笑柄。想到這裏，蘇欣停下了腳步。腦海中，又浮現出另一幅可怕的畫面。大人們爭吵不休，推推搡搡，曉益在旁邊嚇得縮成一團，嚎啕大哭。就只是這麼想想，她就已然心如刀絞。
蘇欣頹喪地癱坐在地上，她環視着簡陋的小屋，想着銀行賬號里，那少得可憐的存款。羞愧啊！淚眼朦朧中，她耳邊又響起媽媽曾聲淚俱下，對她說過的話。
「蘇欣，你是研究生，他李書言才是本科生，你學歷比他高！咱們算小康家庭，他家還沒脫貧，你的家庭比他好！你當記者，工作穩定，待遇也不錯。他自己做生意，資金，人脈，頭腦，沒一樣行的，你的工作比他強！你到底圖他個什麼呀？還有，李書言到咱家來，從來都是一副少爺的做派，吃完飯連個碗都不知道刷！你這麼急着嫁給他，是要去接他媽的班伺候他嗎？眼看着這麼大一個火坑，你非得眼睜睜往裏跳嗎？醜話我得說在前頭，我和你爸爸都是老思想，咱家的這點底都是你弟弟的。老話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想過得好，你只能靠婆家！我們不圖你回報，天天盼著，你能嫁得好，自己的生活沒負擔，不用吃苦受累，你就這麼不理解當父母的心嗎！不是我嚇唬你，你要是真跟他結了婚，就是進了個無底洞，早晚得把自己搭進去！到時候，要錢沒錢，再後悔，連門都沒有，你哭都哭不出淚來呀！我的個命呀！怎麼就生出這麼個不省心的閨女呢！」
「媽，李書言會努力讓我過上好日子的！我不會後悔的！」
「你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啊！努力頂個屁用啊？我是做了什麼孽啊......」
往日的一幕幕又浮現眼前，蘇欣神情恍惚地苦笑起來，懷疑當時的那個傻子是不是真的存在過，她的笑聲里全是悲涼和絕望，她笑得癲狂，一邊笑，還一邊自言自語。
「媽，你是算命的嗎？都被你說中了！我現在，真的一無所有了！可我不後悔，一點兒也不後悔！」
蘇欣倔強地不承認自己深深的悔意，或許大哭一場心裏能好受點，可她越想哭，越是擠不出一滴眼淚來。
「欲哭無淚.......原來，是這個味道！媽，恭喜你，連這一點，都被你猜中了！」蘇欣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