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白龍馬，蹄朝西
建隆三年春天，萬象更新。
宋庭以衡州刺史張文表叛亂，靜江軍節度使周保權求援為由，以樞密副使慕容延釗（趙普升任宰相）為湖南道行營前軍都部署，率領大軍南下荊湖平叛。
而在此之前，大軍早已集結襄陽，詔令一到，大軍便沿漢水南下，奔赴荊湖戰場。這場戰勝的勝負是沒有懸念的，大宋一統天下的偉業終於邁出了第一步。
慕容延釗大軍南下的同時，秦王趙光美奉詔啟程，前往長安，持符節，代天巡狩京兆府。這個安排，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自古以來帝王都有派遣重臣巡狩地方的習慣。
趙光美是皇弟，是秦王，還擔任著興元尹一職，前去關中京兆府巡視，此乃情理之中，想來只是流於形式，走上一遭罷了。只有趙光美自己知道，此番自己前去，責任重大，絕不輕鬆。
出城的時候，前來相送的是二哥趙光義。
「光美啊，此去長安，車馬勞頓，照顧好自己。」
「二哥放心。」
不知道為什麼，趙光美又想起了張含靈的提醒，脖頸上不由涼颼颼的。
「有什麼事情，儘管送信回來，弟妹那裏，有什麼需要照顧的，也儘管告訴我。」
「好，有勞二哥。」
趙光美應承一聲，心想如今這情勢，二哥應該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張含靈也足夠聰慧機警，倒是不必擔心。
趙光義目送趙光美遠去，一雙眼睛卻越發深沉起來，原來一直覺得這個三弟是個小孩子，從來沒有太在意。
即便是陳橋兵變開始表現出諸多驚艷的地方，趙光義也只是認為少年初生牛犢，貿然行事，背後所憑恃的還是趙宋皇室和大哥權威，或者再加上一點好運氣罷了。
然而最近他發現，好像不是那麼回事，長春節那晚很大程度上趙光美力挽狂瀾。至於自己在大慶典的那點作為，與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那夜三弟成了最大的贏家，而自己幾乎成了最大的輸家，相形見絀，讓人不勝唏噓。
緊隨其後的杯酒釋兵權，從事後的跡象來看，應該是自家三弟給大哥出的主意，選在秦王府的婚宴上動手，顯然是兄弟倆既定的策略。
然而如此大事，自己竟然什麼都不知道，從頭到尾都蒙在鼓裏。這算什麼？都是手足兄弟，是不信任還是在提防自己呢？
此番巡狩西北也是，趙光義有充滿的理由相信，三弟此去目的絕不單純，可是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但老大和老三默契地緘口不言，自己也不好多問。
什麼時候起，大哥開始繞開自己，如此信任老三了？
趙光義有些慌張，這可不是嫉妒，而是惶恐。尤其是想起母親的臨終遺言，大宋江山是有可能兄終弟及的。
自己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可母親與大哥似乎都更加青睞庶出的趙光美。偏生這個弟弟本事還不小，成就和功勞似乎都比自己耀眼，若真有那麼一天，自己焉是他的對手？
不行，必須未雨綢繆。
趙光美此去長安，憑藉秦王的身份，沒準能在關中攢下點基業，自己也不能落後啊！
自己這個晉王是徒有虛名，三晉之地暫時染指不得，不過汴梁京畿之地也算是自己這個開封府尹的一畝三分地，經營好了，也是大有可為的。
趙光美並不知道自家二哥受了刺激，正騎着尚波千送了那匹神駿的河湟白馬，一路馬蹄朝西。
此行老耿沒有陪同前往，而是被趙光美留在了家裏，張含靈有孕在身，身邊必須要有自己人守着才能安心。
侍衛隊長自然交給了耿明，趙光美和耿叔也都有意栽培少年快速成長。呂蒙正以秦王府掌書記的身份跟隨，為趙光美處理日常文書，以及出謀劃策。
對於這個職位，呂蒙正沒有任何猶豫便答允，與此同時太學學子們對此羨慕不已。掌書記雖然職位不高，但大有前程，要知道當年歸德軍節度使府的掌書記，可是大宋如今的首席宰輔。
秦王府雖比不上當今官家歸德軍，但終究是皇室貴胄，將來肯定是前程似錦，不說宰相了，當個尚書還是可以期待的。他們不確定，趙光美卻是決定，呂蒙正將來可是宰相人選，需要好生栽培，只是到時候不知要便宜哪個當皇帝？
除此之外，還有潘六娘子隨行，本來此行女子隨同前往並不合適。但人是秦王妃親自舉薦，自然就不尋常了，是不是有意讓潘家與秦王府聯姻，讓潘六娘子侍候枕席，着實耐人尋味了。
趙匡胤得聞之後沒有反對，欣然應允，當初大宋初立，身在長安的保義軍節度使袁彥心懷異志，搖擺不定。
當時潞州李守節叛亂，淮南李重進圖謀不軌，長安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關鍵時刻，潘美單騎入長安，不帶一兵一卒，生生鎮住了袁彥。從那時候起，潘美在長安便是傳說中的人物，駐守長安的那段時間，提拔了不少將領，也有不少潘家子弟在京兆府軍中任職。
此番帶着潘六娘子，無疑可以與京兆府的潘家勢力牽線搭橋，趙光美的西北之行必定也能順利不少。
至於潘六娘子會不會與秦王殿下發生點呢？趙匡胤應該是不會反對，皇家能與武將多聯姻，對於穩固江山是有好處的。
秦王妃可能也會樂見其成，丈夫的身份註定無法避免三妻四妾，那娶回家的側室就要講究了。潘美大將軍的嫡親妹子若進了秦王府，無疑等於多了一重保障。親身經歷過陳橋兵變和長春劫后，張含靈對廟堂朝野的危機看的一清二楚，如何對丈夫，對王府有利，已經成為她考慮問題的一大出發點。
就這樣，白龍馬，蹄朝西，秦王殿下帶上幕僚護衛，從東京汴梁出發，過西京洛陽，入潼關踏入關中京兆之地。
而此時，關中沉寂了許久的魑魅魍魎們好像都察覺到了危險，或是嗅到了機會，開始攪動這篇古老的王畿之地風雲變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