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魏仁浦

魏仁浦病了。

自打陳橋兵變之後，這位宰相便病了，朝政的事情便不怎麼多管，好似徒有虛名。

但趙匡胤對其十分寬厚重視，甚至親自登門探視，在古代皇帝視疾，無疑是臣子莫大的殊榮。

趙光美有時候覺得，魏仁浦有點類似魏徵，畢竟陳橋兵變之後，反應最為激烈的宰相便是他。

魏仁浦曾組織一部分朝臣反對趙匡胤登基，終因勢單力薄，大勢已去，只能接受事實。

如果說有忠於後周，試圖對大宋，對趙家不利的宰輔大臣，魏仁浦的嫌疑首當其衝。聽到「乘火為盜者」口供時，趙光美首先懷疑的就是他。可若說謀害柴榮，魏仁浦的嫌疑又是最小的，完全沒有道理。

很矛盾，撲朔迷離啊！

魏仁浦纏綿病榻，故而前來迎接的是其子魏咸信，雖說年歲和趙光美相當，態度卻極為謙和，甚至還有幾分晚輩姿態。

這事說起來也有一樁淵源，昔年杜太后還是趙夫人的時候，來魏家做客，見到魏咸信英姿挺拔，少年老成，大為讚賞，動了招女婿的心思，還曾與魏家有過姻親之約。

趙光美猜想當時杜太后應該是想，把與德昭年歲相當的大孫女或二孫女許配給魏咸信。可惜不巧，趙家兩個女兒先後夭折，如今最大的女兒永慶不過六七歲，聯姻自然也就擱置了。

不過因為這樁舊日之約，魏咸信倒也沒有輕易訂親，所幸年歲也不算大，並不着急。

但因為魏仁浦的「不合作」，讓這樁婚事也充滿了不確定性。

東京有不少人私下交談，若永慶公主正當嫁齡，立即成婚倒也罷了，否則即便定親，魏咸信也有可能是第二個魏叔玉。（唐太宗女衡山公主被許婚魏徵之子魏叔玉，魏徵死後，唐太宗反悔，魏叔玉另嫁他人）

饒是如此，魏咸信對趙光美這個長輩仍舊頗為尊敬，趙光美倒也不客氣，坦然接受。沒記錯的話，永慶公主確實是嫁給魏咸信了，對自家侄女婿自然也用用不着太客氣。

「令尊身體可好些了？」

魏咸信客客氣氣道：「「有勞殿下關心，家父身體暫無大礙，只是也不大見起色。」

「有勞帶路，我去看看魏相公。」趙光美想要瞧瞧，魏仁浦到底是心病還是真的病了。

跟隨魏仁浦到卧房，魏仁浦靠在一張榻上，正閉目養神。

「父親，官家著三殿下來探望您。」

「嗯，看座。」魏仁浦睜開眼睛，作勢欲起身。

趙光美趕忙阻攔：「魏相公身體不適，不必多禮。」

「失禮了。」

魏仁浦咳嗽兩聲，臉色顯得有些蒼白，但氣息平穩，只是看着有些虛弱，但精神頭並沒有大問題。

「老臣何德何能，勞殿下親自登門。」

趙光美笑道：「魏相公乃當朝宰輔，皇兄尚且親自登門視疾，何況是我呢？」

「殿下今日前來，不單單是為視疾吧？」魏仁浦看過兒子遞過來的賞賜清單，微微沉默了片刻，沉聲詢問。

趙光美沒料到魏仁浦會如此直接，笑道：「魏相公莫要多想，只是隨便聊聊。」

「信兒，你先出去。」魏仁浦知道茲事體大，並不想讓兒子知曉或牽涉其中。

「是。」

支走了兒子，魏仁浦這才道：「殿下有話不妨直說吧！」

「魏公還可忠於柴氏？」

魏仁浦大概也沒想到趙光美會問的如此直接，沉默片刻，悠悠道：「老夫如今是宋臣，只是不敢忘舊主恩情罷了。」

「魏公足夠坦誠，有情有義。」

趙光美點點頭，繼續問道：「魏公可否惋惜周世宗英年早逝？」

「當初是惋惜過，可惜天妒英主，為之奈何啊！」魏仁浦感嘆一聲，表情有些無奈，有些苦澀。

「聽聞周世宗一向身體強健，南征北戰，殺伐果斷，怎麼會英年早逝呢？」

聽到趙光美的問話，魏仁浦頓時神情一滯，蹙眉問道：「什麼意思？」

「難道魏公就沒懷疑過？」

「難道……」

「魏公以為何人會有動機？」

魏仁浦的眉頭已經擰在了一起，顯然這段對話有些驚悚，非同小可。

柴榮非正常死亡？有人謀害弒君？更為奇怪的是這番話是從趙光美口中說出來的。

「三殿下為何這麼問？」

「沒什麼，就是想聽聽魏相公的想法。」

「自古以來，宮闈之中，從來不乏這等齷齪之事，可惜啊……周世宗本來可以成為一代雄主的，奈何……」

魏仁浦感慨道：「也對，天下恨他的人不在少數，想要踏着他向上爬的人也不在少數，若真是有人蓄意謀害，倒也不足為奇。」

「看來魏公也有疑惑，或者有所猜疑？」

「若說猜疑……」

魏仁浦沉吟道：「三殿下難道沒有想過，所謂利高者疑，從而今的結果來看，周世宗之死，獲益最大的是令兄，是當今官家啊！」

趙光美心裏咯噔一下，若這樣說的話倒也不無道理，趙匡胤與趙家確實是最大受益者，好像也是最大的嫌疑人。

時至今日，已經是大宋王朝，後周已經成為過去式，柴榮之死已經不重要。這個時候，這樁事卻偏偏爆出來，意味着什麼？這件事會不會有人別人用心？另有意圖呢？

魏仁浦算是給他提了個醒，別到最後是有人想要借自己的手，對付自家大哥，那就糟糕了……

趙光美淡淡道：「哼哼，陳橋兵變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想必魏公也心知肚明，所以魏公還這麼認為嗎？」

「老夫只是提醒殿下，並無他意，更不敢妄自菲薄君上。」

魏仁浦道：「至於若說懷疑，殿下可以想想，周世宗駕崩，何人獲益，以及陳橋兵變那夜的種種，或許會有答案。」

趙光美知道，即便自己繼續追問，老狐狸般的魏仁浦也不會給出更為明確的答案。即便興許他已經從賞賜清單，甚至今日發生的一些事情有所推斷。

「有勞魏相公，您好生休息，將養身體，您是大宋國之柱石，不可或缺。」

「殿下慢走，請恕老臣不便起身。」

「魏相公不必客氣，再見。」

趙光美起身告辭，在魏咸信的禮送下離開，前往此行下一家——次相王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