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邊城舞陽

001 邊城舞陽

()漫天的罡風撕裂得空氣喀拉拉作響,捲起黃沙萬里。慘淡愁雲中,昏黃的太陽在天幕邊緣掙扎。

一個單薄的少年漫行於黃沙塵霾間,若隱若現,烈風將他的身形颳得搖來晃去,卻也沒能將他捲走。

少年走過城門時,守門的兵卒袁大頭踢了少年屁股一腳,沾滿了沙子的大鬍子在風中狂放張揚。

袁大頭細眯着眼睛問:「秦舞陽,去哪兒呢?」

「上袁府結賬!」少年頭也不回。

袁大頭「呸」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唾沫里也滿是沙子:「賤胚子,別忘了自己身份,結什麼賬……嘿,臭小子,不聽老子說話!」

城門處其他兵卒哄然大笑。

漠北邊城,黃沙鎮。

鎮上十萬戶,袁府就是這黃沙鎮第一大戶。牛羊十萬,奴隸三千,私兵九百。黃沙鎮是邊境貿易重鎮,袁家壟斷了黃沙鎮的綢緞、鐵器、生葯生意,在黃沙鎮權勢滔天,說一不二。

袁大頭曾是袁府奴隸,後來贖了身。

秦舞陽父母也是袁府奴隸,一輩子替袁府牧馬放羊。奴隸的後代依然是奴隸,秦舞陽同樣逃不過奴隸的命。在他乾瘦的胳膊上,便烙著一個「袁」字,血凝結成疤,糾結著血管凸了出來,有如一條條細細扭曲的蚯蚓拼成,刺得人眼慌。秦舞陽便是逃出千里之外,行走於漠北的人瞧見了胳膊上這個「袁」字,也知他是黃沙鎮袁府的奴隸。

同情對於袁大頭這樣奴隸出身的人來說,是一種奢侈的品德。

快樂,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你總不能指望袁大頭這樣的人在貴族老爺們身上得到快樂!

秦舞陽的身影在長街上漸行漸遠,袁大頭心裏仍在嘀咕:「這小兔崽子奇了怪,聽說他那老娘前些日子才過世,今天卻又去找府上結什麼帳?」

袁府佔地數十畝,三四丈的高牆隔斷了沙塵和外界慾壑難填的窺視。

袁府大少爺袁仁貴正與兩個侍妾在園內嬉戲,七管家匆匆而來。

「你來幹什麼?」袁仁貴已捉住一名侍妾,手指熟溜地滑進了那一團軟玉溫香所在,肆意揉捏,一面拿牙齒輕咬侍妾的耳垂,惹得她一陣咯咯嬌笑。

五十來歲的七管家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對大少爺的行徑恍若未見:「有奴隸採到了一株百歲雪蓮,要獻給大少爺。」

袁仁貴頓時鬆開了那侍妾,一臉狂喜:「百歲雪蓮,快快拿來,那可是人界難尋的天才地寶,不比其他靈草,我這就要跟臨真人去修仙了,這百歲雪蓮獻上去,臨真人還不多賜我一粒仙丹么。」

「雪蓮還在那奴隸處,他正在外面候着,說是要親手敬獻給大少爺你!」七管家道。

袁仁貴頓時有些著惱:「這卑賤的奴隸,卻想要幹什麼!」

一個侍妾也道:「那些奴隸渾身臭烘烘的,滿嘴沙子,聽說晚上還跟馬睡在一起,莫讓他進園子裏來污了我們鼻子。」

七管家:「那奴隸大約是想見一眼大少爺,一來沾沾貴氣、仙氣,二來討個賞,是以執意不肯給我轉交給大少爺。那雪蓮易碎,偏這奴隸性子又執拗,所以特來稟報大少爺。」

袁仁貴急於見到百歲雪蓮,不耐煩地道:「得了得了,讓他過來,等下再賞他三十鞭子,讓他知道做奴隸有做奴隸的規矩。金蓮、玉蓮,你們兩個且先退下,等下再尋你們快活。」

秦舞陽進了園子,一躬到底,叫道:「大少爺,小的尋到了一株百歲雪蓮,要敬獻給大少爺!」

秦舞陽只十一二歲模樣,容貌普通,身子黑瘦,兩道刀裁一般的劍眉下,是一雙低低下垂,收斂著所有情緒的眸子。

但袁仁貴的目光只落在秦舞陽手中捧著的木盒上。

他一把抓過盒子,揭開盒蓋。寒氣四溢,暗香浮動。根黑、葉綠、苞白、花紅,一株恍若紅盔素鎧的雪蓮靜靜地躺在盒子裏。

「好!好!花苞晶瑩如冰,花蕊上露珠滾動不散,更有氤氳煙氣縈繞,正是百年冰川雪蓮!」袁仁貴喜道。

「大少爺用手拿近些,可瞧見更多妙處!」秦舞陽道。

袁仁貴聞言,將手伸進盒內,正要將雪蓮捧起細瞧,卻是猛地又縮了回來,右手食指已然烏青。

再看盒內,雪蓮下鑽出了一隻拇指大小、紅艷如火的蠍子來。

蠍子雖小,卻高高翹著尾巴,原地飛快地打着轉兒。

「血玉蠍!」袁仁貴又驚又怒。

只在剎那間,毒氣便已從手指瀰漫到全身,他身子近乎麻痹,便想要動一下都難。

便在這時,秦舞陽已從木盒下方抽出一根中指寬的鐵簽,刺入了袁仁貴小腹。鐵簽斜斜向上,徑直插入了心臟。

「大少爺!」七管家等人驚叫。

兩個家丁飛快地撲了上來,將秦舞陽按倒在地上。秦舞陽力量小,如何能反抗兩個腰粗膀圓的家丁。但他也不掙扎,只是「哈哈」大笑。

「袁賊,記住,殺你之人乃秦舞陽,此去地府莫忘了!」

家丁們一陣拳腳,又有人拿布團塞到了他嘴裏。

七管家抱住了袁仁貴,心急火燎,聲音扭曲如夜梟:「還不來抬大少爺去找老爺!」

園子裏亂成一團。

家丁們手忙腳亂地抬着袁仁貴出了園子。袁仁貴先是中了蠍毒,隨後又被秦舞陽一根鐵簽刺入心臟。毒上加傷,此時嘴角血沫狂吐,烏黑的血滴滴答答灑了一路。

七管家只覺魂都快飛出了天外,刺客是他帶來見大少爺的,若是大少爺有個三長兩短,他不得被老爺活活打死啊!心急火燎之下,不管不顧地一路衝到了老爺待客的前廳。

剛沖入廳內,就聽得袁府老爺袁守成怒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還不滾出去!」

「老爺,快救救大少爺!」

本在廳內的袁守成身影一動,到了被家丁們抬來的袁仁貴身邊。真武境七品的他,論凡人武藝也算得上是高手了。

只一眼,他便瞧出袁仁貴的傷勢。紅玉蠍的毒雖然麻煩,但並非無葯可解。可那鐵簽刺的位置極其精準,肝脾俱裂不說,還刺穿了心臟,不到小半刻鐘袁仁貴便要一命嗚呼。

這等傷勢,不但黃沙鎮沒有醫生能救,便是五百裏外比黃沙鎮更大上數十倍的西遼城,只怕也沒有醫生能治好。

袁守成毫不猶豫地回身拜倒:「求真人救犬子一命。」

七管家等人早瞧見了那傳說中的臨真人。臨真人坐在廳內太師椅上,丰神俊朗,但瞧不清面容如何。他一襲道袍,總體感覺約莫三十來歲年紀,但七管家聽旁人說起,修道之人雖過百歲仍是年少,因此他此刻也無法揣摩出臨真人的真實年紀。

臨真人洒然一笑,行走之間,竟似有雲煙相從,他到了近前細看一眼便道:「我既已答應將此子收為外門弟子,又怎會讓他如此死去,一粒回春丹便可救他性命,只是我這回春丹共需靈草九十九種,甚是難得……」

袁守成再拜:「真人此前交待之事,集整個袁府之力也必辦到,此後真人所需藥草,袁家一應為真人置辦。」

「好!」臨真人手一翻,掌心便多了一個瓷瓶,倒出一粒黑黝黝的丹丸來,袁仁貴腦門處按了下去,丹藥霎時間便沒入了其中。

再片刻,袁仁貴猛地抬頭,吐了一大口烏黑腥臭的血出來,但他臉上的青紫色也漸漸消退了開去,而他胸膛處的傷口,竟已漸漸癒合。

「回天之術!回天之術!」袁守成贊道。

臨真人微微頜首,心裏卻是冷笑:不過一顆棄之不用的廢丹,用在凡人身上效果卻是不錯。這時,他突然嗅到一陣暗香,目光隨即落在一個家丁手中的盒子上。

「一百年份的雪蓮!」

他訝異出聲,憑空手往前一抓,那盒子便飛到了他手裏。紅玉蠍仍在盒內,揮動毒鉗,臨真人一指將那它彈成飛灰,將雪蓮捧在手裏,極是歡喜。

袁守成讓人將袁仁貴扶下去休息,回過頭來,已是面色鐵青,冷冷地問七管家:「大少爺已是真武境二品,尋常士卒都不是他對手,何人將他傷得如此之重?」

七管家忙將事情經過說來,末了又補充一句道:「奴才看走了眼,沒料到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竟然居心險惡,敢向大少爺行刺,奴才罪該萬死!」

袁守成咬牙道:「你這管家帽子摘了,去牧場上做事。老三,你去拷打那小子,看背後有沒有人指使,若沒人,便把他活剮一千刀,若是少了一刀便死了,你這三管家的帽子也摘了。弄死了就將屍體懸在城門旗杆上,讓外面人知道,敢動我們袁家之人會有何等下場!」

「慢!」

卻是臨真人出聲。

袁守成一臉惶恐,心想莫非活剮之法太過暴虐,讓臨真人不喜?這臨真人又叫臨淵,乃是漠北雪雲宗內門弟子。一年前偶過黃沙鎮,袁守成得知他是修真之人,知道機緣難得,苦苦挽留,並奉上了諸多珍奇藥草。臨淵走時,留給他一枚真靈丹,並讓袁守成繼續為他收羅藥草,還承諾待他大兒子十八歲時,便收他作外門弟子。此次臨淵過來,便是取那藥草,另外接袁仁貴去雪雲宗。

袁守成將那顆真靈丹服下后,短短一年便突破了練武瓶頸,真武境攀升了兩品,一雙鐵掌威震漠北邊城,大有將勢力打入西遼城的態勢,但他反而愈發對臨淵敬畏。

臨淵道:「把那刺客送來,我要問問他,何處還有這百歲雪蓮。」

袁守成暗罵自己糊塗,被恨意沖昏了頭腦,卻是忘了這百歲雪蓮是何等難得,他做生葯生意數十年,也只在傳說中聽過。

秦舞陽被押上來時,臉上仍掛着淡然從容的笑意。十二歲殺人,傳出去也是奇聞。他到了廳上,聽說袁仁貴已被救活,笑意頓時換成了冰霜,恨恨地瞪着臨淵。

臨淵開始漫不經心,叫秦舞陽過來,也是碰碰運氣,畢竟百年雪蓮難得,少有多株生在一起的情形。但秦舞陽一上廳,他的眼裏頓時流露出詫異、驚奇、喜悅等神情。

臨淵手在秦舞陽的肩膀、手臂、額頭處揉捏一番后,將一塊鵝卵大小,灰濛濛的石頭硬塞入了秦舞陽手心裏,石卵頓時散發出白色毫光,毫光之中,一隻肥頭大耳的白豬。

臨淵心底在狂喊,在嘶叫,狂喜讓他的臉部肌肉有些扭曲,他努力控制着情緒,讓自己聲音不至於發顫:「想活命嗎?」

滿室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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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指神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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