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爺爺瘋掉了(一)
秋天已經接近尾聲，寒氣正在悄悄地向人們靠近，壯男們外出打工，家裏留有年邁的老人、孩子，還有為着整個家操勞的女人。再過一段時間男人們要回來過冬，孩子們期望父親能夠回來給他們帶一點小零食，老父親老母親天天念著盼著兒子回來看看自己，這時候再也沒有誰會比女人盼著自己的男人回來那麼迫切的心理了，男人還沒有回開，就想像著，心裏簡直是樂開了花。
「你看這個糊塗老頭子，最近又開始犯迷糊了。」奶奶指著石磨旁上的爺爺說道。奶奶拿了家裏剩下的一點麥子，到六奶奶家磨了，等自己兒子我父親回來吃。家裏也沒有其他人，母親下地幹活，大姑嫁人了，父親不在，就跟爺爺一道來到六奶奶家，誰知道剛來，爺爺就躺在石磨上給睡著了。
「哎，這也是沒有辦法，家家都與本難念的經啊！」這時候和奶奶一起推磨的一婦女看着剛剛從夢裏驚醒的爺爺，搖搖頭對奶奶說道。
「這日子啥時候才是個頭啊！」奶奶一邊推磨，一邊用破舊的袖口擦拭著臉上一遍遍流下的汗珠子。
「我跟你，你們說，我見到日本人了，我見到日本人了」這下可把爺爺給高興壞了。爺爺用食指指了指奶奶，又指了指旁邊的中年婦女，像是一個復讀機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我跟你們說，我見到日本人了……」
「我看他嬸子啊，你家娃他爹八成是傻了，你可得要為你往後的日子做打算啊！」一旁的婦女拿着一個簸箕，一邊揚裏面裝的麥子皮，一邊低聲地對奶奶說道。
奶奶也沒有說，只是倒吸一口氣，繼續着手裏的活兒。奶奶尋思了剛才的話，是越想越生氣。
「這今天推磨的驢也不在，我一個人在推磨，已經夠累的了，拉來這老不死的給我幫幫忙，誰知道睡的跟個死豬一樣，起來還胡說，這年頭還哪來的日本人？真是的，這還不算，更氣的是被那老寡婦又給羞辱了一番......」奶奶一邊推磨，一邊越想越來氣，是磨漸漸慢了下來，奶奶忍不著哭開了。
「哎呀！我說你晦氣不？你家娃爹都那樣了，你就不好好乾活，家裏都指望你一個人了，你這麼經不住，乾脆別丟人現眼了，這街坊鄰里的看見不笑話？再說來，這年頭有哪家的光景是好的，還不都是勒緊腰帶過日子，你可倒好，屁大的活兒沒有干成，卻倒是哭開了，這怎麼行呢？」旁邊的中年婦女就是奶奶說的寡婦，這中年寡婦姓黃，是村子唯一的寡婦，當年他男人在礦井下幹活，因為礦井在湖泊的下面，後來湖底塌陷，湖水從礦井裏倒灌出來，在礦井下的幾十個人後來也就活了那麼幾個，當然他男人是沒有倖免。黃寡婦的男人跟我大舅何大一起共過事，算是工友。
她男人死後，姓黃的女人自然也就成了寡婦，由於經受不住男人死去的事實，整個人開始變得麻木，以至於一段時間開始抑鬱，得了一場大病，好了之後就看淡了人生，說話也不用那麼謹慎，做事也從來不計後果，即便是打對方一頓，也會找到合適的理由，久而久之練就一張子彈打不穿、比城牆還厚的臉皮，別人說啥她也不在乎，最後乾脆就是破罐子破摔，見誰不怕誰，誰惹我我惹誰，誰不惹我我照樣惹誰。
奶奶就是偏不信這個邪，就想借一個良辰吉日來會會這個在大家眼裏啥事都能幹得出來的黃寡婦，這不試不知道，這一試就讓奶奶吃了個啞巴虧，在平時的話，爺爺可以頂上幾下，可今天就不同了，爺爺幾乎是真的傻了。
奶奶說不過黃寡婦，只能是放開嗓門大聲嚎哭，爺爺此時停住了傻笑，就用大拇指在嘴裏吸了一下，對着奶奶說：「日本人，日......」這應該是爺爺在這個世上說的最後一句話了。說着爺爺的嘴開始往右邊抽搐，眼睛斜著，白眼開始翻來翻去，身子在顫抖著，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倒在了石磨旁邊，嘴裏塞滿了黃土，緊接着是口吐白沫，像是中了毒，那場面可怪嚇人的。
「不好，我看這八成是中風了」黃寡婦停下手裏的活兒，一個吃驚地表情看着奶奶，其實在黃寡婦的心裏，巴不得爺爺早點歸天，好讓這個村子裏少一個跟她互相抗衡的人，是的，黃寡婦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村子裏看到誰都會說上一兩句，以此來填平自己內心對男人的那份思念，可即便是這樣，黃寡婦的心裏仍然得不到平衡，就拿爺爺中風這件事來說，當場在奶奶跟前那是一個惋惜的表情，充滿了同情，可是後來在別人那裏傳言，那個老不死的咋當場不死了呢，真是命太長了，當然這並不怪黃寡婦，罵就讓人家罵去吧。
奶奶沒有立馬去看爺爺，而是一個勁兒地哭，奶奶哭着哭着，眼淚乾涸了，哭不動了，就獃獃地倚靠在石磨上，身上沾滿黃土，鞋子破的不成樣子，上衣的袖口到處都是補丁，補丁的上面再加一層補丁，就就是奶奶平時穿的衣物。這時候的奶奶顯然一下子老了許多，在陽光的照射下，臉上的土和眼淚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誰是誰，鬢角的頭髮亂蓬蓬的在微風中像是秋天的柳條那般無規則地甩著，嘴角的血絲早已結成了塊，嗓子乾的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奶奶漸漸地蹲下身子，雙手抱着頭，不時地用雙手抓着頭髮。
「你這是何必呢？都已經那樣了，你還這樣糟踐自己，不划算的」說着黃寡婦白了奶奶一眼，雙手插著腰，脖子扭來扭去，一副生氣的嘴臉站在奶奶的旁邊。
這時候陸續來了幾個人，一看見黃寡婦，就個個像泄了氣的皮球，都唉聲嘆氣，她們知道要是有黃寡婦在的地方保準是沒有什麼好事，在村裏人看來黃寡婦命硬，她男人都是她給剋死的，平日裏看見黃寡婦就像看見瘟神一樣大老遠地躲開了，這要不是看在奶奶蹲坐在石磨旁那保準是沒人來搭理黃寡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