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火焰掩蓋的真實

第2章 被火焰掩蓋的真實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當千百面大鼓被千百名鼓手用千百根鼓槌同時以暴雨淋地的魄力密集地轟擊時,就會在天際間迴響起這樣如狂雷怒喝般震耳欲聾的聲響。

這是那些野蠻征服者列陣的號令,他們的吼聲和鼓聲交織在一起,時如風暴、時如雷鳴、時如野獸,唯一不變的是其中的力量和暴虐。

這本該不多見的光景,駐守風牙要塞的士兵們卻已經在這兩周來遭遇了無數遍,差不多該習以為常了。

「又…來了,它們又來了…」

可是並不然,每次當這個戰鼓響起時,就有人顫抖、就有人尖叫,他們很顯然沒有習慣,更不會習慣這些。

疲勞的士兵們抱腿蹲在牆邊,漆黑的鐵甲上已經結滿銀白的霜。

他們饑寒交迫,食物在日益短缺,最近這段日子裏甚至連一日兩餐都難以保障。

戶外的兵器上佈滿了冰花,這讓將士們那被寒風折磨到麻木的雙手更難握緊了。

但寒冷些沒關係,他們湊在一起相互取暖。肚子空些沒關係,只要他們沒有餓到無法站起他們就不打算放棄。

可現在他們的精神和意志都疲憊萬分。幾乎所有人的雙眼都紅腫著,眼球上也已經充滿了血絲。

當那彷彿雷霆霹靂般的聲響在要塞上空久久回蕩,最終消散后……

另一種令人越發絕望的聲音又在人們的耳畔環繞着——從擁擠的傷兵營里傳來的悲鳴和慘叫。

「這些人究竟還差多少就要到極限了呢?「

一身戎裝的男人站在要塞塔樓上,將整個要塞的景象收入眼底。他深鎖的眉頭傳達出他的憂慮,身邊的警衛們表情也一樣陰雲密佈。

光是發愁可解決不了問題。

他從腰間取出一個皮囊,然後對着口子痛飲。

這個男人從沒有和其他人說明過這個皮囊里裝着什麼,當然也沒有人敢向他過問。但當他喝完后,他口中就會瀰漫一股酒氣,相信誰都能知道是什麼。

「估計不久了吧…」

他自言自語道。這個男人比其他人都明白,有種悲觀的情緒在這些士兵心中悄然蔓延著。

半個月過去了,要塞的戰況只是在不斷惡化,絲毫沒有要好轉的跡象。

原先他以為只有當補給和庫存都用光了,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這些忠誠而且擁有頑強意志的沙場老兵們才會失去戰意。

然而現在就已經有人臨陣脫逃了,軍心崩潰只是遲早的事。

這些天來他的壓力很大,作為證明的就是他頭上本就稀疏的毛髮又少了許多,漸漸的他都可以從鏡子裏觀察到自己的頭皮。

雖然他早就不年輕了,但他這個年紀就要謝頂未免還是太早了些,畢竟自己的孩子們中最大的一個都沒有成年。

「我有多久沒回去看看他們了呢?」

想到自己的孩子們,他就不由得問起自己這個問題。卻發現自己無法回答,他在這裏待太久了,就連確切的時間也忘記了。於是他又喝起酒來。

風牙要塞是個特別的地方。

這裏終年嚴寒,感受不到四季的變遷。

當內陸春暖花開的時候,這裏依然在被呼嘯的寒風肆虐著。

他仰望着天空那被濃厚雲霧蓋住只得發出微光的太陽,想來現在他故鄉的麥田應該已經到了收穫的時節了。

「布萊頓將軍!您怎麼還在這裏!」

一個套著一身厚重板甲的尉官帶着一隊士兵衝上了塔樓,見着這個男人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獸人下一波攻勢即將展開,這裏十分危險!你們快帶將軍離開這裏!」

他隨即命令那些警衛,不想布萊頓卻揮手制止了他,並說道:

「讓他們留在這裏,我會自己回去。」

這些實力不俗、訓練有素的警衛立刻執行了布萊頓的命令,他們紛紛走向下了塔樓加入前線的戰備中。他們對這位將軍的命令一向是無條件服從的,但那名尉官卻沒法認同。

「可是將軍您怎麼能沒有護衛……」

「傑德上士,你認為我何時羸弱到需要像個嗷嗷待乳孩子那樣隨時跟着保姆?」

「抱歉,老師。」

傑德垂下頭,然後直徑走到這個人前面擋住他的道路。

「你……!」

正當布萊頓想要呵斥他時,他便單膝跪地。他十分清楚眼前這位的脾氣,這個人所決定的事不是旁人可以輕易改變的。

「但至少讓我護送您回到指揮所。」

「……」

布萊頓直接繞過他,走到下塔樓的螺旋梯上。對於傑德剛才的請求,布萊頓沒有發表任何意見。而傑德明白這是默許的意思,於是他立刻起身緊跟在將軍身後。

他們走在城牆上,空中已經時不時會飄來幾支燃燒的箭矢,遠處還在傳來炮火轟鳴聲,要塞的上空也是硝煙瀰漫。

「這或許是風牙要塞唯一能見着的煙火吧......」

布萊頓手裏拿着那個皮囊,眺望要塞外牆那片火海,說出這樣充滿諷刺意味的話語。

「老師,您…」

跟在他身後的傑德有些錯愕,他不太明白為什麼這個沉穩而堅毅的男人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這煙火是無數軍人的生命在燃燒的模樣,很美、很壯烈。」

布萊頓接着說道,這句話讓傑德也不由得看向那片戰場。

確實如他所說的。

那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生命在燃燒的模樣,很美,但最後一個個都化作了灰燼而消逝。

「痛苦嗎?傑德。」

「當然,我想報仇——那些畜生的頭顱我會在兄弟們的墓碑前擺滿。」

「很好,有我年輕時的模樣。」

面對傑德的回答,布萊頓沉默一會兒,他的眼中充斥着疲憊。或許,很久以前他就開始厭倦了吧。

「獸人是我們人類的敵人,也是我們強大的對手。」

布萊頓對這個種族下了定義。

「獸人每到這個時節就會開始大規模入侵,原因似乎是因為他們缺乏過冬的糧食。而且因為這個季節我們正巧是作物豐收的時候,獸人就會開始對邊境地區進行劫掠。我們風牙要塞自從建立后,已經成功擋住了獸人二十年。」

兩人在城牆上漫步,時不時寒風就夾帶着來自前線灰燼的在他們面前飄落,「二十年來獸人發動六千多起進攻,均被我軍擊潰。」

「是的,將軍。期間經過不完全統計,我們共斬殺各類獸人種七萬餘只,同時我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說到這,傑德停了下來,他沒有接着說下去。

自然,光鮮的數據下也會有大量的犧牲。

他望向要塞的西南角,那裏是要塞的陵園。裏面沉睡的,全是因為各種特殊原因而無法送回故鄉的戰士。然而僅僅只是作為少數的那些人——他們的墓碑也將那片陵園塞滿了。

「援軍…究竟什麼時候會來?」

快到指揮部了,接着走下去的話就能看見負責的守衛。等到了那裏,傑德也將奔赴那片戰場。於是他在最後問了一個最實際的問題,這個問題布萊頓倒是很乾脆的回答了。

「北方軍已經派來三個軍團前來支援,根據近期駐地分佈來看,能最先趕來支援的應該是金獅那傢伙的巴達芬爾軍團。」

提到「金獅「,布萊頓的心情有些複雜,而傑德卻興奮不已。

「金獅?真的是金獅嗎?將軍」

「沒錯,就是那個金獅。」

布萊頓肯定道。

「太好了,將軍,您為什麼不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家呢?」

「因為……如果他們要來的話,早就應該…嗯?!!」

突然,布萊頓他身經百戰所練就的本能感受到一股殺氣!

「傑德,小心!」

傑德還在處於獲知那消息的興奮狀態中,全然沒有意識到那股恐怖的殺機。

「將軍!!!」

是什麼時候呢?

天空已經被火焰遮掩了其原本的顏色。就像一片巨大而瑰麗的火燒雲籠罩了天幕。而火燒雲的正中央是一輪熾熱、明媚的「太陽」,可明明有另一個太陽在天的另一邊發着微光。

這輪太陽比在那遙遠的天際懸掛的那輪微小的太陽要熾熱、要明媚千百倍,就彷彿它才是真正賦予世間光明的存在。

然而,這輪「太陽」卻十分暴躁。它只是安靜了一會兒,無數的火球就從它的身上滾落。

整個要塞都因這高溫而沸騰起來,士兵們慌亂的慘叫着,他們四處踩踏失去了秩序。

在城牆上的那些觸碰到火球的軍人居然連着鐵制的盔甲一起在人間失去了蹤跡。

此時更沒有人注意到這些火球真正的目標其實就是在那段的城牆上的兩人,他們被這些火球包圍了。

「將軍!!!」

傑德絕望的看向那個人身影。

傑德在自由落體,他從城牆上掉了下來,是那個他最崇敬的人將他從城牆推了下來。

「拿好我的東西,否則饒不了你這小子。」

布萊頓笑罵道,並將他一直拿在手裏的皮囊朝傑德丟了過去。

傑德掉在茅草堆里,究竟穿着一身精鋼板甲,他並沒有什麼大礙。

除了身體感到輕微疼痛外,從這堵不高的城牆上摔下來的傑德可謂安然無恙。

然而,那個人,那個軍人——霍茲.萊馬爾.布萊頓少將。

風牙要塞的最高統帥……被那無數顆火球吞噬了。

「哎呀!被燒的連灰都找不到,我最後還得留在這個鬼地方嗎?」

布萊頓自嘲道。看着周圍湧來的巨大而熾熱的火球,他很明白,他是逃不了的,因為這些東西的目標就是他。

「真是…好想喝一口酒。沒辦法,那寶貝皮囊剛給了傑德那臭小子。」

布萊頓站在原地張開雙臂,像是想要去擁抱什麼。火焰已經將他的皮膚烤焦,眉毛也被點燃,他的衣服也在燃燒。

「畢竟是你給我的東西,可不能弄壞啊。只是…」

火球將他包裹,他已經沒有五感。但最後他卻清晰的看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們的模樣。

「抱歉,爸爸還是沒能回去看看啊…」

「將軍!!!」

傑德抱着皮囊,對着牆頭那消失的身影大聲哀嚎。

然而……那裏已經空無一物。

伴隨着要塞最高指揮官的死亡,要塞之下也傳來了獸類喜悅的咆哮聲。

風牙要塞,淪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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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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