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9章 最後時刻
這一戰，李擴幾乎憑藉一己之勇挽救了搖搖欲墜的防線，這其中當然也有山戎軍輕敵冒進的原因在裏面，但不管怎麼樣，最後的結果是陣地保住了，山戎軍死傷大片之後撤退了。
山戎軍退走之後，陣地上的守軍也沒有進行追擊，因為他們都已經沒有力氣了，戰鬥一結束，他們直接將刀往地上一插，然後整個人就跌坐在了地上，低垂著頭看着十分喪氣。
李擴站在原地放眼望去，長街上除了躺在地上的人以外，坐在那裏喘氣的人已經十分稀少了，至少比前一次自己所見的人少了很多，與武庫失去聯繫之後，他們失去了弓箭的支援，只能憑藉手中的刀劍與山戎軍廝殺，因此人數越來越少。
「還活着的人，報個數！」李擴深吸了一口，高喊著。
四周坐在地上的士兵們逐個開始有氣無力的報數：「一、二、三……一千四百一十七！」
聽到最後一個數字，李擴長嘆了口氣，自己身邊也只剩下千餘人了，想必其他地方的人更少，原本兩萬人的隊伍只剩下這些人了，這樣的話，也許山戎只需要集中兵力再衝鋒一次，這支千餘人的隊伍就會像淹沒在茫茫大海中一樣逐漸消失。
「撲通」，李擴也一屁股坐了下來，沉默著低垂著腦袋，雙目看着地上，獃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片刻，一個身影走到了他身邊，也坐了下來。
李擴轉頭一看，只見是曹語靈，自從昨天早上之後，她就沒有回過後方，一直在前線同士兵們一起戰鬥，剛才她也在，只是跟李擴分得很開，兩人只能各自為戰，戰鬥中他們對視過一眼，所以她會出現，李擴並沒有什麼反應。
「你沒事吧？」李擴的目光看向了曹語靈右臂上，那裏正綁着一條繃帶，繃帶的中間已經被染成了紅色，戰鬥過於激烈，曹語靈也不慎掛了彩。
「哦，」曹語靈轉頭看了看右臂，又轉頭對李擴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多謝關心！」在這個時候，她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所以還是習慣性在感激時露出微笑。
李擴也淡然的一笑，又低下頭繼續看着地上，曹語靈也在一旁沉默著，片刻之後，李擴開口道：「現在的狀況不用說你也知道，實在……很糟糕！」因為周圍有士兵們在，李擴選了一個比較婉轉的說法，說着他抬起頭眸色深深的看着曹語靈，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在援軍到來之前……」
「不！」聽到這裏，曹語靈已經知道李擴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她目光堅毅、臉帶倔強的道：「別做這樣的假設，即便那個時刻真的到來，我也不會那樣做，我生在這裏、長在這裏，我爹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這裏，如果真的那麼做了，那肯定會讓他失望的！所以，求你別再說下去！」
這父女倆果然是一個性格！李擴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在接着沉默了片刻之後，李擴抬起頭，帶着已經下定了決心的神色，高聲喊道：「於錚、馬麟，讓士兵們集合！」說着自己也從地上站了起來。
李擴的命令下達之後，在場的幾個將官立刻招呼著分散各處的士兵們集合了起來，他們找來了幾個沙袋疊加起來，讓李擴能夠站在上面，讓周圍的士兵們都可以看到李擴，這一次每一個士兵心裏都明白，這是最後那個時刻到來前的一幕。
「士兵們，」李擴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開始說話：「我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們，」他環視四周，臉上是悲壯與決絕之色，「我們可能等不到援軍了，所以從現在開始，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要做好隨時戰死的準備！」
雖然早已明白這一點，但從李擴嘴裏親口聽到，士兵們心中仍是沮喪不已，聽李擴繼續說道：「雖然我很想告訴你們這場戰爭我們能贏，這裏的人都能活下來，但我無法欺騙你們，到了現在無論聽起來多麼漂亮的話都是謊言！我們已經孤立無援，而山戎依舊源源不斷，士兵們，我明白你們此時此刻的心情，因為我也一樣！」
「我身為涼州大都督，卻沒能帶領你們打贏這場戰爭，讓那麼多勇敢、優秀的士兵們為此失去了生命，讓他們的家人痛苦不堪，這是我的錯、我的責任，我不會逃避！在此，我向你們還有那些士兵們鄭重的致歉！」說完，他挺直了身體，面朝周圍的士兵們深深的鞠了一躬。
沒有人上去阻攔，也沒有人說話，士兵們都靜靜的看着，李擴直起身體之後，神情不禁有些黯淡：「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不能彌補我所犯下的錯，更沒有資格要你們跟我一起赴死，現在，我給你們一次機會，如果因為顧慮到家裏人而不想繼續站在這裏的話，那麼請你們帶着你們的家人立刻離開涼州，走得越遠越好，涼州軍兩萬兄弟不能都死在這裏，能逃出去一個就是一個，請你們自己選擇！」
士兵們交頭接耳，互相小聲商議了一陣，後來有一個站在前排的士兵對李擴道：「縱使今日大都督允許我們離開，可我們的房子、田地都在涼州，離開了這裏我們要如何生活？再者，我們若是離開，便是臨陣脫逃之罪，萬一朝廷日後找到了我們，全家老小定會無一倖免！與其那樣，還不如最後拼一次，前面我們不都殺了好多山戎崽子了么？！」
「是啊，大都督！」有了第一個人帶頭之後，又有一名士兵接着道：「我們都知道，這次不是你的錯，都是我們當中出了敗類，他們跟山戎狼狽為奸，不僅出賣了涼州，出賣了我們這些兄弟，還出賣了自己的家鄉父老，這種人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大都督，」第三個士兵抬手抱拳，臉上也帶着決絕的神色，對李擴道：「你剛才也說了，那麼多人、那麼多好兄弟都死了，我們怎麼能貪生怕死呢？！就算這次活了下來，那以後死了到地下要如何面對這些兄弟！」
緊接着，第四個士兵說道：「大都督，您是好漢，這些兄弟是好漢，可我們也不孬！臨陣脫逃的事我們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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