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君子之道

第106章 君子之道

之後半年,華瀾庭開啟了每月前二十在天璣峰、后十天在洞明峰的修鍊生活模式。

這半年裏,在洞明峰的白天時間,風火倫在教給了他鍛造的基本方法后,只讓他反覆地練習運用各種手法錘擊各種礦石。

華瀾庭上手極快,連風火倫都說他學習的速度簡直沒誰了,問他是不是祖傳打鐵的。

儘管如此,錘擊礦石仍是華瀾庭的日常作業,風火倫說這是為了讓他體會各種手法用處和各種礦石的特性,說越是天才越是要鑿實基本功。

按照風火倫的說法,他這一流派既重視理論研究和數據演算的嚴謹慎密,又講求構思設計上和動手實踐中神來一筆的靈感逆發。

而靈感的產生並非一蹴而就,是在量的積累后,頭腦之中信息加工過程的突變。

這如同棋手下棋一樣。棋手在練習中經歷過無數盤對局,開始在頭腦中形成的信息是散亂、局部、未經整理和無序的,真正對決時往往難以調用出最正確合適的招法。

潛意識中各個棋譜的信息是固定的,但信息之間的聯繫是自由的,不受思維定式的局限。

當積累到足夠的數量,當下棋時受到緊張又集中的情緒刺激,潛意識中的信息自由碰撞孕育成熟,一旦碰到所需要的聯繫,相關信息重新組合變的有序時,潛意識和顯意識貫通,棋手從而產生靈感,想出妙招。

華瀾庭對風火倫的安排並沒有怨言,他更期待的是晚上的時間,因為晚上風火倫會教授他辨識礦石以及術算、機械的原理等等他從沒接觸過的知識,特別是勾股定理、天元術算等讓他倍感新奇,萌生了極大的興趣。

這段時間裏,他在一次上大課時看到了蔣壬毅,想是他在後來的測評中過了關,但兩人碰面時都是相互視而不見。

可能是蔣家叔侄認為奸計得逞,並沒再找他麻煩,而他因此有幸拜入風火倫門下,又正專心在學業上,也無心挑起事端。

這一天上午,又輪到了蔣功屏執事講大課,一眾弟子正在聽講,門被敲開,卻是女弟子韓采苓遲到了。

韓采苓正往空座上走,蔣功屏叫住了她:「站住,你遲到了不知道嗎?按照規矩,課後罰你打掃峰內公共區域十天。」

韓采苓回道:「是蔣壬毅昨天告訴我今天的課延後開始的,不是我的錯。」

華瀾庭心想,又來這套,蔣家叔侄不會點兒新鮮的嗎?

果然,蔣壬毅拒不承認。

蔣功屏把臉一板說:「韓采苓,你還狡辯。你晚來半刻時間,因你遲到,全體二十四人每人耽誤半刻,加起來一個半時辰,正好是一個上午的課時。」

華瀾庭沒想到韓采苓這姑娘是個暴脾氣,而話說的更絕:

「啊?您這麼個演演算法?那意思就是說上午的大課時滿結束了唄。好巧,那好,遲到我認罰,既然下課了,回見了您吶。」

說完一扭頭徑自走了,留下乾瞪眼的蔣功屏和強忍着不笑出來的弟子們。

到了晚上,華瀾庭把這件事和風火倫講了,說他後來打聽了,原來是蔣壬毅看上了韓采苓,卻被拒絕了,才有了這出找茬報復的戲碼。

風火倫聽了說:「今晚不上課了,咱師徒倆喝酒聊聊天吧。」

他從柜子裏取出兩壺酒,遞給華瀾庭一壺。

華瀾庭給他滿上一杯,風火倫一飲而盡,嘆道:

「這人生啊,就象喝酒,孤~獨~孤~獨的,一杯子就沒了。」

華瀾庭笑道:「老師您這輩子裏就沒幾個紅顏知己?」

風火倫深沉地說:「還幾個?時間會告訴你,伴你到最後的不是舊人的手,而是傷喉的酒啊。」

華瀾庭:「看來您老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有什麼傷心往事說來聽聽,好讓弟子開心一下。」

風火倫笑罵:「說了你也不懂。沒經歷過,就沒有什麼感同身受,不過是隔岸觀火。」

「所謂感情,十人九悲。聽聞誓言,十諾九謊。所有後來,終是一人。何不兩清,一別兩寬,做回甲乙丙丁。」

華瀾庭驚道:「深奧啊,沒想到您在愛情上的造詣也如此精深,還有嗎?」

風火倫目光轉為深遂:「如果你曾走進比虛空更為深遠,比無望更加黑暗的地方,你,才能體會到更為真實的光明和,愛。」

看着華瀾庭崇拜的迷離目光,風火倫一轉話題:「說說,你打算怎麼處理二蔣的事?」

華瀾庭想了想說:「按照營造處慕總管的說法,別人欺負你就要立時打回去。按著天璣峰雲峰主的建議,對付訛詐,最好的辦法就是堅決的回擊。」

「嗯,他們那是陽謀,直接正面反擊,所謂報仇不隔夜。不說別人,說你自己。」

「我?弟子的個性是,如果不是原則問題,可以先忍。其實很多事我都介意,只是習慣笑着說沒關係……」

「你第一次做錯,我可以放你一馬;你第二次欺我,我也可以放你一馬;你第三次騙我,我還是可以放你一馬。」

「但是請記住,我是有脾氣的,不是放馬的!」

風火倫說:「你這是受傳統文化教育毒害太深,直到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才奮起反擊,吃虧吃上癮了嗎?」

華瀾庭問道:「那依著您呢?」

風火倫:「始亂必定會終棄。出軌只有零次和一百次的區別。忍讓成習慣,你的底線就會越放越低。」

華瀾庭:「低限和底線本來就是浮動的吧,因人、因事而不同。」

風火倫:「也有道理,說到底還是實力和底氣。」

「道家講陰陽,或陽或陽,或陽中有陰,或陰中有陽。我以前的秉性偏陰,依着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找機會陰回去,不管是借刀殺人還是自已暗中下絆,總之要還回去。」

「你可以有你的方法,為師不強求。我講一些我的經歷給你聽,你自己參考判斷。」

「為師也是從俗世界上來的,家裏雖貧寒,也是書香門第。小時候,父親教育我要做個有文化的人。」

「他說文化可以用四句話概括——根植於內心的修養,無需提醒的自覺,以約束為前提的自由,為別人着想的善良。」

「我一直也是這麼要求自己的,但有幾件事讓我有所動搖和改變。」

「一件事是上私塾的時候。一次我正在廁所拉翔,二夥同學打架打到了裏面,把門都踹飛了。你想我能不生氣么,提起褲子站起來就大罵。」

「結果先生趕過來對大家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我辯解說我沒打架,我只是個無辜出恭的。」

「先生根本不聽,說嚷嚷聲音最大的就是我。最後事情雖然搞清楚了,但先生對我父親說我後來參與了鬥毆,因為他進去時鬧的最凶的就是我,為此我被打了戒尺。」

「後來我想明白了,如果我沒錯,那就是先生錯了,他不願意承認,他認為我事情上沒錯態度上也錯了。」

「第二件事發生在我去一個鋪面里學徒的時候,老闆指責我吃裏扒外拿客人的回扣,我覺得很搞笑,當時只有我一個人是乾淨的。」

「於是我和老闆據理力爭,還拿出了往來賬本證明,問他是誰告發的,我可以和他當面對質。我記得很清楚,老闆抽著汗煙一臉鄙夷地看着我,說所有人都是這麼說的。」

「再往後,我拜師去學習術算,一位同窗比我還窮苦,我經常接濟他,他生病時還幫他記筆記。但我有次生病請他拿我的本子去記錄,他回來對我說他弄丟了,可不久后我偶然發現他是留下來自己用了。」

「那時我覺得全世界都對我充滿惡意,我變得不那麼善良了。慢慢的,沒人再敢隨便欺負我,別人開始怕我了,我得到了比以前更多的機會和利益。」

「總有那麼一些人,沒有底線,沒有良知,他們傷害了你,不會不安,不會內疚,反而會笑你傻,說你自找的。」

「總有些人,你跟他講道理,他跟你耍流氓。你跟他耍流氓,他跟你講王法。你跟他講王法,他跟你講人情。你跟他講人情,他跟你講文化。你跟他講文化,他跟你講老子。你跟他講老子,他跟你裝孫子。你跟他裝孫子,他又跟你講道理。」

「只有你學會自衛反擊、以牙還牙時,他們反而會尊重你,甚至敬畏你。」

「我後來變得會保護自己了,頭上長角,身上長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之所以我沒有繼續滑向另一個極端,是因為我碰到了一位老人。」

「那是一個老家鄰村的老人,名聲不好,大家都說他愛小偷小摸。而實際上,老人只是脾氣差,容易得罪人,偷雞摸狗都是別人造謠誣陷他的。」

「老人病死前捐出一生積蓄為村裏建了個私學。我曾問他為什麼,他不受村民待見,大家未必會感激他,也未必會改變對他的觀感。」

「老人緩緩搖頭,說村裏孩子要走很遠求學,修私學是為了他們。他說人不是活給別人看的,人是活給自己看的。」

「這句話對為師觸動很大。一個人能成為什麼樣的人,靠的是自己的堅守。」

「就算大家都覺得你是個壞人,就算全世界都對你心懷偏見,你自己也不能以壞人自居,也要力求做到問心無愧。」

「真正在乎的應該是我們自己內心的感受,而不是別人的看法,那才是真正的自由和自在。」

「這種東西很稀少,它叫做——君子之道。」

「但是話說回來,如非必要,為什麼做人要做到那步田地呢?」

「所以說,你的正直,要帶着刀出行。你的善良,要閃露著鋒芒。」

以話下酒,華仔覺得這頓酒喝的很香。

日子一天天過去,位面歷練弟子逐漸回歸,其中就包括了風清雋四女。

這天傍晚,華瀾庭終於找到空暇,約了風清雋於月上柳梢頭的黃昏在三疊四洞瀑見面。

「瀾庭,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清雋,有一種思念,不在身邊,卻在心間。有一個女子,不在眼前,只在心尖。」

「瀾庭,不是所有的等待,都經得起來日方長。」

「清雋,但是我喜你為疾,藥石無醫。」

「討厭,得不到的總是挂念,共朝夕的總是厭倦。」

「清雋,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那你不直的時候呢?」

「清雋,你出去一趟變壞了,不純潔了。」

「瀾庭,純潔不是知道的少,而是堅守的多。」

「這麼說你為我堅守了?好感動,我想給你整個世界。」

「那你整唄。」

「……當夜晚的世界都安靜了,才知道你的心跳,如此動人。我最近在學珠心算,發現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還是你。」

「嘴好甜,瀾庭你也學壞了。」

「實踐出真知,甜不甜要嘗過才知道。」

「你好壞……」

嚶嚀一聲,月色下,兩道身影慢慢靠近、貼合,久久不分……

「清雋,跟你打聽個事兒啊,為什麼你親吻的技巧這麼好?」

「華瀾庭,我告你講!技巧好只是用心了,但是能做出技巧好這一判斷的人,才一定是經驗豐富。你,瞞着我做過什麼?和幾個女的?到什麼程度了?!」

「我……她……們……沒有……啊!」

凄厲的叫聲劃過靜謐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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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大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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