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夏夜之夢
寂靜的夏夜,一番熱烈的互動之後,秦子冬與陸深晴如常那般相擁睡去。於他們而言,生活在甜蜜地繼續著。多麼難得,人海茫茫,他們卻能奇迹般地找到並擁有彼此,從此堅信愛情,堅守在一起。
只是,當夢的帷幕緩緩拉開,他們就自然而然地分別了,於各不相同的劇情里漂浮、遊歷。
深晴之夢名曰謊言。
「爹,您說,娘帶着深讓,他們兩個去旅行……是個多麼爛的謊言啊。」她還是個七八歲的女孩兒,粉粉嫩嫩的模樣兒,眼中噙滿淚,委屈而憤怒地望着父親。
「她就是不要、不愛我們了,她只要、只愛弟弟一個。」淚水奪眶而出。
霍爺沉默片刻后說,「不是。她只是生爹的氣,不要爹了。她愛你們,想把你們幾個全部帶走,可爹不捨得,怎麼可能捨得?」他把她抱在懷中,輕輕地說,「別難過,等爹死掉了,她就會回來接走你們。」漸漸,他鬆開懷抱,朝她微笑,「爹這就走了。」頃刻,自他那充滿愛意與不舍的眼中湧出鮮血,汩汩流淌著,染紅了一張英俊鮮活的臉,黯淡了生命的氣息。
「爹!爹啊!」她聲嘶力竭地尖叫着。
「別怕,別怕。」深川在她耳畔幽幽地說,「死掉的,是——我——啊。」
「不要,不要——」於深刻的驚悚與絕望里,她斷然醒來。
床頭燈亮了。子冬起身,去盥洗室里拿了條細紗手巾來,輕柔地擦着她額上和胸前的汗珠兒。深晴的神思仍在噩夢的餘韻里翻沉,便任由丈夫悉心照料著。
「又做噩夢了?」他幫她換好了睡衣,方才溫柔地問。
「總是同一個夢。」她依偎着他,喃喃敘述了夢裏的情形。
「夢而已。誰都會做一些好的或者不好的夢。」他安慰着她,「我剛剛也做了一個夢。」
「夢到什麼了?」她虛弱而無力地問。
「你不要生氣,我才敢說。」他吻了她的髮絲。
「我大概猜到了……」她有些生氣地恢復了些許生氣,「人家看不上你,可你卻連做夢都惦記人家。」
「我的確夢到阮秋了。」他老實地承認道,「她還在我心裏的某個角落——你的陽光唯一沒有照到的角落裏。」
「你想過說這話的後果嗎?」她在他的胸膛上輕輕捶打了一下。
「在夢裏,你也呼喊過洛丘辰的名字……」他溫柔地捧起她的臉,帶着令人心安的笑容說,「夢而已。」隨即,他們沉默著,不由自主地親吻了彼此的嘴唇。
不久,深晴安然入睡,而子冬下了床,走出房門,走去書房,將空調的溫度調低了好幾度,燃起一支煙,開始回味他的夢。
子冬之夢名曰秘密。
「我有很多秘密。不能說給晴兒聽。在我心裏,她像少女一般天真,純凈,雖然也許她也並非那樣……但在我心裏,她就是那樣的。」深秋,午後,與阮秋並肩散步的他平靜地說。
「可我不適合做你的聽眾。」她乾脆地拒絕道。
「你可以裝作沒聽到,但請陪我走一段路……好嗎?」腳下的鵝卵石步道上,凌亂地覆蓋着許多凋零的枯葉,他故意踩中了一片,然後聽到細微而酥脆的響聲。
「好吧。」她的聲音剛好蓋過了那響聲。
「我曾是……一名殺手,效命於幽蘭會所。」又一片枯葉發出粉身碎骨前的絕望酥響。
「我只是陪你走一段路而已。」她繼續置身事外地說。
「我曾經……奉命去殺一位與幽蘭會作對的美人……在某個深秋的雨夜。」
她停下腳步。周遭忽然陷入可怕的靜默。
「砰!」一聲槍響。他覺得心臟挨了一記重拳。他低下頭去,看着被槍擊中的傷口發獃。片刻之後,燙傷般的灼熱感慢慢抵達,再醞釀、演變成一種尖銳而火辣的刺痛,四下放射、蔓延……
最終,他倒下了。
「沒有。」他望着她的眼睛,一雙難以想像的美麗眼睛,像是望着生命盡頭的一汪湖水,輕輕而坦誠地說,「我,沒有來得及動手啊。」
「砰!」又一聲槍響。
「怎麼了?大半夜的不睡覺,躲到這裏來了。」書房的門被推開了,秦爺立在門口,望着心愛的義子,不由咳了一聲。
子冬緊忙掐滅了煙,關閉了空調,一扇扇地打開窗子,夏夜的熱浪、幽香、隱約的蟲鳴頃刻間涌了進來。
「以後,屋子裏的冷氣不許開得太大。」秦爺坐定,嗔怪著兒子,「不考慮自己,也要愛惜晴兒的。」說完又開始摩挲自己的膝蓋。子冬見狀,便自柜子裏拿出一條薄毯子,蓋在父親膝上。「是我不好。」他輕輕而傷感地說。
「別說好或不好,只要明白,這個家往後是指望你來扛的,就好。」秦爺朝兒子笑了笑,眼中滿是信任與期許。子冬沒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然後力道恰好地按揉着父親的膝蓋。但願夢裏,不要再見到阮秋。他默默祈禱。
「冬兒,爹嗓子發緊,想喝口普洱潤潤。」子冬醒過神來,應了聲「好」,隨即準備起來。
「最近,我仍然可以夢到秦忠良。」不久,接過兒子奉上的熟普洱,秦爺呷了一口,隨即說出那個父子倆一直試圖迴避的人名。
「只能說,他是個執著的狠人。」秦爺滿懷心事地笑了笑,「人不在了,卻仍可以攪擾活人的夢境。」此時,濃郁的參棗味兒在唇齒間悄然綻放,令其心安、陶醉。「再來一杯。」他輕聲說。
「他是個糊塗人,不值得您念舊。」轉而,子冬將茶海里的琥珀色茶湯注入紫砂小杯中,再次恭敬地奉茶。
「這熟普,應該是胥江鐸送的吧?」品過了茶湯,秦爺淡然問道。
「正是。」茶案旁,子冬端坐如常,語音沉穩地回復道,「前幾日見了一面,他送了些茶葉,還有您在睿茗齋品茶時常用的一把茶壺。」
秦爺放下茶杯,將眸光落在茶案上那把浸潤、堆積著品茗光陰的暗褐色紫砂壺。「那其實並非我的……而是一位故人送的。所以,睿茗齋歇業之後,我也未曾特地討要回來。還有,」他與兒子對視一眼,鄭重道,「胥江鐸可不是糊塗人,也從不念舊……所以,敬而遠之吧。」
「好。」子冬點頭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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