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童叟無欺

一個死而復生的願望，足讓任何人心馳意動。但涉入斗姆所在之地，卻又是對來者的巨大考驗。不明善惡的異神、無從揣測的心思，都是令人望而卻步的勸退之因。而周邊洶湧起伏的血暗狂瀾，更將弱者排除在外，難以欺近半步。

不過，任憑諸多艱險為難，總有不畏死者敢於冒險。例如鋒魔之女劍琅琊，便以較為微薄的代價，完整復生了父親劍上缺。

劍琅琊短暫喜悅之後，無視劍上缺戒備神色，斗姆淡看着鋒魔之女道：「他魔魂完整，又有寄體可用。你所須支付的代價也很簡單……」

「吾以吾命償還，不必殃及吾女。」劍上缺果斷打斷。

「好。」

似乎當真別無所求，斗姆平靜頷首接受，當真未向劍上缺即刻提出嚴苛條件。但已得見劍琅琊如願以償，在外圍逡巡不去的其餘旁觀者，登時難耐內心渴望之情。

說來也巧，同樣與幽界有關的鬼龍王伏字羲，難忘舊愛寰靈魔妃，躊躇不定之時，一名讓他意外的來者，使得鬼龍王暫時按捺住心中焦急，靜看一身紅艷的收萬劫凜然乘風而降。

「星雪凄天銀河垂，狂艷夜徊鑄楚辭。蕭瑟悲聲秋風起，殺憶寒蟬未鳴時。」

寒蟬低吟，似雀躍不已，又若暗藏忌憚。鬼龍王從未想過，同為八部眾之一的阿修羅王，居然會在此刻來到吞壽惡口。而既有人做那出頭的椽子，一向畏縮謹慎的鬼龍王，自然樂得靜觀其變。

「我要復生三人。」

「三人……」

斗姆奇道：「貪心不足？」

「如若交易公平，只須吾支付得了代價，何來貪婪一說？」

「你要復生誰？」

「前兩人，吾妹、吾母。」

收萬劫取下腰際寒蟬，道：「魂魄均在，僅是難脫囹圄。但吾所要，乃不留後患的復活。」

「你與別人不同。」

「是。可，你若有足夠能為，那便一樣。」

邪魂盡在八岐邪神掌控，天邪八部眾一旦背叛，便無轉圜可言。縱使阿修羅王所欲，只不過是復生兩個無關緊要之人，也等同在兩名魔神之間選定了立場。

而相較於御邪王暗禘，收萬劫與其說對八岐邪神盡忠，不如講是無法復生生母而受制於神。參照收萬劫情理雙重的脾性，貿然找上斗姆求一願望，無異於挑戰邪神威權。就算能夠復生親眷，又怎樣才能守得一家平安，方是收萬劫無法迴避之難題。

胸有成竹而來，收萬劫神色不驚，道：「第三人，家師道皇聖無殛，功複壯年，年歲重歸鼎盛。」

「道皇聖無殛？」

相比起鋒魔，以及無足輕重的冬月母女，四創之一的道皇，才真正讓斗姆稍有興緻。畢竟四名創道者，修為皆堪比近神，斷非尋常修者可較，所須代價本當更為高昂。而要垂垂老矣的將死之人，逆轉陰陽之限回到鼎盛之期，倒算是難得的一個樂趣。

目露玩味之色，斗姆問道：「你付得起代價？」

「丹青獄圖。」

「用此物換聖無殛一命，十分公平的代價。」

「你救人，我交物。」

為免斗姆翻臉無情，收萬劫自不會將丹青獄圖攜帶在身上。而見斗姆並無強奪之意，阿修羅王亦鬆了口氣，道：「吾母吾妹，又當如何？」

「很簡單。」

斗姆指了指劍上缺，全然隨興而為，道：「你和他只能活一個。只要你贏了，我就救你的親人。」

「魔父？！」

「琅琊，以一賠一，不冤。你，務必保全己身。」

不想斗姆轉口就逼劍上缺應戰，劍琅琊震怒頃刻，驚見劍上缺橫劍在頸，竟是鋒魔嶙峋傲骨不允任神摧折。只要能讓八岐邪神部署背離，縱舍一己之命，劍上缺也在所不惜。

「你？！」

寒光一閃，喉頭血泉噴涌。劍上缺反手拄劍撐地，自刎亦然屹立不倒，唯留嘶啞一聲，指著收萬劫道：「他，贏了。」

「好骨氣，不愧是能戰勝御邪王的劍上之巔。欠你的人情，收萬劫必有回報。」

擁有古劍尊始、丹青獄圖，收萬劫實有百分勝算。但斗姆以此作賭，雖未違背承諾，卻不免有愚弄他人之嫌。眼看鋒魔寧可自盡，亦不願與斗姆為伍，阿修羅王也不禁對其倍感讚佩，給出由衷承諾。

「嘖，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任由魔魂消散，斗姆不多看劍上缺屍身一眼，懶得向陌生人解釋。玉手平攤，五指朝心驟生吸力，迅將寒蟬風鈴牽落掌間。

緊隨其後，但見斗姆聚諸天星辰之力為用，化無為有重塑兩具普通人身，旋即再引冬月笙、冬月淚香兩道魂魄契合軀殼。但在關鍵之刻，被八岐邪神禁錮的魂魄，卻似難得自由，更受突然洶湧的邪力侵蝕，難以意識清醒。

然而，斗姆微一凝神，眸光冷冽間，諸星光輝集聚湛藍的寒蟬之音上，以絕對的功體優勢，洗盡無以久持的邪氣，徹底斷絕兩道魂識與八岐邪神的聯繫。不久之後，阿修羅王見兩名朝思暮想的親人胸口起伏如常，終能放下心來。

不過，斗姆一連復生三人，均無欺瞞誆騙。本在附近的旁觀之人，此刻也紛紛心動難平。但在此時，寄曇說本已衰微的生機，竟有蓬勃將發之態，等同宣示斗姆給予的時間將至極限。

「復生聖無殛，你要永遠失去古劍尊始。縱使如此，你也心甘情願？」

「……拿去。」

古劍尊始乃道皇花費畢生功力所鑄，用以復生聖無殛本該無甚可惜。但古劍尊始已認收萬劫為主，此時要他捨棄，也不免心生些許不舍。但為將來之計，收萬劫下一刻已下決斷。袖袍下古劍尊始玄色一閃，霍已插在斗姆正前方一丈之地。

但在斗姆即將損耗神元，招引聖無殛苦境殘靈之時，數道不分正邪的身影，陡從遠方先後趕到，分毫不掩自身存在，虎視眈眈。

而聞聲風馳電掣而來，逸青萍不以為懼，大大方方站在斗姆身邊，直截了當道：「我也能許一個願望？」

「你說，但未必能排到你。」

「必須按順序來？」

「公平之至，童叟無欺。」

道瑛來此主要目的，不過是確保寄曇說安然無恙，以及掐斷邪魔匪類許願之機。耳聞斗姆如此答覆，逸青萍更無懷疑，乾脆利落道：「那我排在收萬劫後面，其他人必須在更後面。」

「允你。但——」

「你……想耍賴？！」

「你想斷絕他人許願之機，自該付出合乎情理的代價。」

毫無疑問另有但書，看穿了逸青萍所圖為何，斗姆將四周之景盡收眼底，一見眾人蠢蠢欲動，立即興緻勃勃地給出了祂的條件。

「從此刻開始，我不再保護寄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