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塔
「條件不夠。」
原始魔君雖然給出了許諾,不去追究與鬼龍王之間的過往仇怨,卻不代表不能拜託外人執行。可要幽界以外的人去收拾鬼麒主,原始魔君亦不必急於和天跡交易。
無論如何,天邪八部眾乃是苦境公敵。就算原始魔君不主動做出任何允諾,正道總會針對鬼麒主行動佈置。
因此,原始魔君分毫不為所動,道:「幽界沒有替你救人的義務。當然你若以死代償,本座倒可勉為其難,替你救回生命練習生的賤命。」
「我的命只怕你要不起。另外,我也十分好奇,你、黑帝,以及魔始,誰才是將來幽界的領導者。」
「不勞你費心。你還是用腦去思考,怎樣才能阻止幽界,將龍首送給八岐邪神。」
「八岐邪神復甦對幽界亦是不利,我不認為你會做出那等抉擇。倒是魔始——」
「幽界已與恩斷義絕,往後他休想利用幽界,替他達成任何目的。這,當是你所想聽到的答覆?」
「如此,我便放心了。」
雖未能替生命練習生搶回生機,天跡索性退而求其次,對原始魔君的回答並無懷疑。因有裁翠微剖析利弊,明知魔始居心叵測,原始魔君實無必要遵從其指令。
但也同樣因為這名女子,幽界的局勢才失控至斯……一念及此,天跡定下心再問:「裁翠微,血闇之力果真是用來對付八岐邪神?」
「君奉天應已找到他父親留下的一些密信,你又何必捨近求遠?」
「那,最後一個問題。你對仙門了如指掌,諒必對過往真相也瞭然於心。」
天跡臉色陡然一沉,使得一旁法儒瞬間意識不妙。然而宛若不覺君奉天目光,神毓逍遙已鄭重提問:「當年,殺害師尊的人究竟是誰?」
裁翠微此刻居然沒有賣什麼關子,恍然間略帶嘲弄地回答了天跡:「兇手?噢,如你猜測,殺死九天玄尊的人並不是你們認為的地冥,更不是魔始,而是——你。」
「休得妄言?!」
無法阻止裁翠微吐露真相,法儒亦不敢心虛搶斷,唯有等裁翠微說出真正的凶首,方以極怒之態厲行駁斥。
但聞裁翠微之詞,天跡卻無端深信不疑,霎時胸口若悶雷陣陣窒人鼻息,止不住的氣血上涌,臉白如紙噴出灼熱心血,險些便跌坐當場:「師……竟是……我……」
「你不可——」
「奉天,其實我早明白,你已知曉實情,不是嗎?」
「內中另有隱秘,絕非如你所想。」君奉天無可反駁,只有儘力勸說。
「殺人者是我,你又何必替我遮掩?那地冥……」
「玉逍遙?」
如若殺人者是自己,那地冥頂替真兇為何,血闇之力與九天玄尊又有什麼關係?
疲憊衰敗、憔悴至極的神色,沖涮去平日嬉笑輕鬆面貌,腦中重重謎團難解,天跡步履異常沉重,之前壓下的邪源躁動,再有蠢蠢欲動之徵兆,登時暈厥之感越發強烈。
一再受八岐邪源共鳴影響,眾天邪王靈識逐漸難以壓制。法儒為周全天跡安危,只得告辭挾人回歸雲海仙門,準備暫讓天跡與雲徽子一同休養,以免遭敵人暗算。
人魔兩方互有顧忌,當下唯有各自收兵。德風古道痛失兩員支柱,秀心不適合現在跟過去,和寄曇說、楚天行打了聲招呼后,便往祝融魔淵與二妹匯合。
不過,幽界所謂與鬼族的合作,自然只是個幌子。釋至伽藍守株待兔,亦未得見哪怕一名鬼族、幽魔,去往吞獸惡口解開鬼族封印。
回家一時回不了,姐妹二人收拾了魔熇了解完情況,沒有陪着留在人鬼交界處,索性改道去了停雲山莊休整一番,泡泡溫泉輕鬆輕鬆,省得成天忙得腳不沾地。
大人物都不急,她們又急個什麼勁?
而在外遊山玩水,在內則是美酒佳肴不斷,數日全身心的放鬆,頗給人樂不思蜀之感。難怪任平生做導遊那麼受歡迎,有任錦繡主持一條龍服務,衣食住行通通全包,生意想不興隆都不行。
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等到秀心調養痊癒,將自身元功梳理融合,姐妹兩人也差不多到了該走的時候。
「邪神龍首還有四顆下落不明。不過,既然西煌佛界有一顆龍首,按理而論,儒門、道門不該都有一顆?」
「聽說儒門自己在找那一顆龍首。而道武王谷那邊,天極府尊與劍非道都去了,應該用不上我們擔心。」
天氣轉寒,任平生溫了一壺釣詩鈎,佐以幾碟小菜消遣。隨便吃了點點心,秀心有些困惑地和行者繼續商量道:「可是,裁翠微那些人都知道不能讓我碰邪神龍首,以後會很麻煩。」
「丫頭,不讓你接觸是一件好事。說明無論是幽魔鬼祟,又或者天邪八部眾,都認為你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威脅。」
任平生輕聲笑道:「按理而言,德風古道看守的龍首,已是你的囊中之物。縱使不能將龍首全部消滅,也能盡量削弱八岐邪神,何必杞人憂天?」
「我明白。我糾結的是,該先針對龍首還是八部眾。」
「治標又或治本?」
「其實都是治標呀,所以才要多想一想,哪一邊威脅比較大。」
無論是斬斷爪牙,抑或消滅龍首,都不能從根本上消滅八岐邪神。而假如八岐邪神果真邪威蓋世,就算多消滅幾個龍首,可能都只是暫時性的削弱,無法起到實質的毀滅作用。
秀心思索道:「八岐邪神被封印,留在外面的爪牙不多。我若能夠先一步剷除他們,就算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龍首,勢必能拖延更久的時間。爹親和翻天前輩都需要時間。」
「嗯……那,你已有目標?」
任平生小酌一口心愛的佳釀,將瓷杯放下依循彼此交流的信息,猜測道,「暗影?」
「只要找到地冥,就一定能追蹤到暗影。」
「可地冥不會和你妥協。」
「沒關係,我也沒準備與他和解。不過,之前裁翠微給天跡的答覆,已經說明地冥發動血闇之災,並不只是純粹發泄個人的玩弄欲。」
少女思量片刻,隨即異常篤定道:「我想,他也不會願意見到天邪八部眾掀起禍端呢。」
「地冥樂見其成,會主動把情報交給你么?如果有機會,這倒未必不可能。」
不管將來秀心、地冥一決之後誰生誰死,天邪八部眾終歸是需要消滅的敵人。
任平生頷首應道,停頓少頃忽而一嘆,像是下定了決心,故作輕鬆地淡笑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上一動,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不用,能對付我和妹妹的人很少。您和劍非道是故交,去幫他就好啦。」
秀心淺笑着搖頭拒絕,掰了兩下右手食指,道:「這樣一來,至少儒門、道門兩顆龍首,不會輕易落入邪魔之掌。」
「如此也好。」
道武王谷近來有進無出,由不得人不擔心內中狀況。而強迫好友杜傷懷留下照顧任錦繡,任平生才能沒有後顧之憂,前往道武王谷調查內幕。
各自有了相應安排,秀心隨之望向二妹,卻發現槐生念曦沒有吃東西,反而手裏不知道在搗鼓着什麼,不由奇道:「念曦,你在做什麼呀?」
「嘆希奇讓我幫他研究一下機關,我無聊就試一試嘍。」
「嘆希奇?」
「吃一塹長一智。被幽界抓了那麼久,他想改造一下封劍塔,最好能像太上府一樣自由移動,就不用擔心總被人找到老巢了。」
「易教最擅長機關術。之前他和忘蕭然傾囊相授,你幫忙算是應該。」
聞人清苒雖然沒聽出什麼蹊蹺,冥冥之間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問:「他不是才被靈霄燭幽救回來,都已經擺脫操控神智意識恢復如初了?」
「聽嘆希奇的意思,奪胎銷型棺更多該是封印部分記憶,讓他產生忠於幽界的意識。只要術法被破,人很容易就變得正常了。何況,靈霄燭幽那麼厲害,能救他也不奇怪。」
「喔~,可是,帶着一座塔也不方便逃跑啊?」
「封劍塔里,絕代劍客留下的劍意可多了,只是以前很難放出來對付敵人。」
銀髮小姑娘苦思冥想着說:「他想把封劍塔改造成一個載體,能夠利用裏面留存的劍意,這樣進可攻、退可守,便能讓自己多添幾分勝算。」
「奇怪……嘆希奇那麼驕傲的人,居然選擇這種方式?」
「大概是頭鐵撞破南牆,學會變通了?」
「我們去看一看。」
嘆希奇的劍者傲骨,令人難以想像,他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
既然在停雲山莊已然無事,秀心便帶着二妹一起辭行,啟程前往封劍塔。
而就在兩小上路之時,地獄無常天內,靈霄燭幽瀏覽完手中圖紙,眼中亦閃過少許惜才之色。
「奇才,可惜。」
「應無騫與嘆希奇無法共處,怎樣取捨我不替你做出決定。咳……咳咳……」
「……好友你的痼疾?」
「尚不至死。」
白髮束冠、一身銀白,看似異常瘦削冷漠的文士,彷彿連自己的傷體都不在乎,道:「至少,在讓天下人訝異之前,吾不會倒下。」
「以你之能,改換身軀應非難事,何須拖延至今?」
「若無完美作品,何必浪費時間?」
問奈何的眸子浮現出莫名的光亮:「曾經的佛魔合體、欲界辟界戰神之威,你應已有所耳聞?」
「邪天加持御天龍神聯手羅喉,加上他親生女兒動搖意志方得挫敗,確實無愧天下無敵之名。」
靈霄燭幽鎮靜以應:「呵,不破之護、毀滅之能,也難為你心心念念。」
「缺少強大的力量與手段,你我的願景終歸是一場空夢……放心,熒禍仍在掌握。」
「那吾便預祝好友功成。」
「你我之間,無須客套。」
凝視着面前往生無相塔雛形,問奈何轉過話題,道:「吾不明白,你何必讓嘆希奇發書給兩個女娃兒。要建成往生無相塔,易教並非不可或缺。」
「好友天縱奇才,不在四教創道之下。不過,五方御筆已得其一,卻還未打草驚蛇。劍儒、庭三帖的犧牲,勢必會減弱德風古道的力量。嘆希奇既與應無騫無法相處,不如借他之手打入德風古道內部。」
「你事先改變玉儒的門徒記憶,是為了打消嫌疑,與嘆希奇一同在德風古道留下兩枚暗子?」
「不錯。」
德風古道許久不曾經歷惡戰,此番折損兩員骨幹,勢必會加緊召回各方門人。尤其法儒因為仙門內務焦頭爛額,已然顧不上昊正五道職責。此時玉儒無瑕回歸,便是順理成章。
而嘆希奇與應無騫水火不容,和儒聖明德卻並非不可相處,靈霄燭幽索性讓他去德風古道,增添儒門實力同時,亦能連帶轉移注意。
問奈何白眉一皺,道:「你坐視劍儒身亡,動向未明之前,藺天刑未必會信任。」
「所以,才要聞人家的兩位千金背書。封劍塔本屬封劍主之物,改造得當置於德風古道,豈不順理成章?」
靈霄燭幽運籌帷幄道:「藺天刑首要懷疑的對象必是夏琰。就算玉儒不幸露出馬腳,我們仍有棋子可用。」
「呵呵,你之謀略確與當初的他如出一轍。事不可為時,嘆希奇、玉儒都可撤離。那一座死物一樣的封劍塔,卻能起到奇兵之效。」
「轉實為虛,方是往生無相塔獨到之處。」
靈霄燭幽眉心一凜,問:「薄櫻魅影師可有異樣?」
「死者之魂,被禁錮於生者之軀。此人身份必非一般。不過,與裁翠微的合作還算愉快,目前不必開罪於她。你以為,該怎樣處置?」
「那人必與魔始有關。吾往北海一行擒捉薄櫻魅影師時,曾遭一名劍者攔阻。早一些將魅影師交給裁翠微,也可省卻你我一番麻煩。」
「劍者?」
「號稱劍鳳,倚晴天。」
「仙門罪人……有趣。據說他入門還在三乘之前,號稱仙門未來之光,後來卻不知何故反被逐出,始終下落不明。」
未料靈霄燭幽會道出此人名姓,問奈何兀然來了興緻,「這把劍若能掌握手中,倒不失為一柄利器。」
「怎講?」
「薄櫻魅影師體內的魂魄,乃是一名女子。其中內情,我大概能猜到數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