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0章 夜思

這天晚上，夏朝皇帝的淑妃西門雲從睡夢中被驚醒，因為她聽到了一聲久違的慘叫，她想一定是自己又做噩夢了。

皇家所擁有的從來不止是富貴榮華，自古就連大臣們都有伴君如伴虎之說，更何況是與皇帝關係極為親近之人，皇家的獨一無二註定了他們沒有辦法像普通百姓家那樣相處，高門大宅里為了權力地位尚且爭鬥不休，更何況是為了那天下至尊的皇權。

爭位、奪嫡，身在皇家多半逃不過這樣的事，它就像一個包含着腥風血雨的漩渦將眾多有關和更多無關者牽連進來，他們會為了最終上岸而彼此撕咬，在這裏講什麼感情、道理那都只能讓人死的更快。

最終，只有極少數的人可以掙脫這個漩渦上岸，至於其他人只有血肉絞碎、萬劫不復的下場，不管是真心參與其中還是被無辜牽扯進來的，他們全都身不由己。

西門雲與當今皇帝之間，如今看起來恩愛，很少人知道，他們最初是在互不認識的情況下被先帝指婚，一個是剛剛回京的失意皇子、一個是沒落貴族家的女兒，儘管當時西門家大姐西門玉已做到了正四品下的壯武將軍，但也只是一個四品官，而且因其女子身份多為世人說閑話，西門家的勢力一直不強。

不過這倒也符合霍雲的意思，當時皇帝剛回到洛京，沒有一點根基，這姻親當然得找小門小戶的，西門雲正合適。

出人意料的阻力來自於皇帝那邊，因為他已有一個心儀女子，堅持要立她為王妃。那女子是一個孤女，沒有姓氏，只知道名字，叫做夏兒。先不說她的身份能否為皇家所接納，就是先帝那一關就過不去，當時皇帝剛回到洛京和先帝的關係也沒有恢復，這時候若是為了這件事父子不合，那他們今後就不可能在洛京立足了。

霍雲極力相勸，軒轅紀和司馬韜也站在了霍雲一邊，甚至夏兒也表示只要能夠跟皇帝在一起，那她的位份根本沒有那麼重要，就是到了眾人眾口一詞的地步，皇帝也不願意妥協。

最後，解決這件事的還是夏兒，她不惜以死相逼，終於迫使皇帝做出了讓步，答應迎西門雲進門。

新婚之夜，皇帝只對西門雲說了一句話：「嫁給我……委屈你了……」

西門雲對這婚事本也不怎麼情願，之前還聽人說，這個新近歸京的王爺庸碌無能、唯唯諾諾，可從這句話，她聽出來似乎事情不像是外面人說的那樣，她突然覺得，這好像也是一個可憐的人。

此後，兩人之間的關係可稱得上「相敬如賓」，西門雲在三個姐妹中最為體貼周到，當初要嫁的時候她沒有反抗，嫁過來了自然要做好妻子的本分，對府邸中的事務她都是盡心儘力的操持，再加上性情溫婉嫻雅很得府中上下的愛戴，她的王妃之位穩如泰山。

可是，她自己卻不那麼看，進來之前她不知道，後來她就漸漸的知道了一些，這位王爺確實不像是外面傳的那樣，他只是在外人面前那麼做了，實際上他睿智堅毅，溫和中不失嚴厲、明察果斷，她漸漸的就被吸引住了。

而正是因為這樣，她才覺得現在的生活遠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平穩，皇帝故意隱藏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她想一想便知道了。以前她以為朝政如何、皇帝如何都不是她可以參與評論的，但是現在她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那個位置。

奇怪的是，她卻並不為此感到憂心忡忡，因為她也是一個人，誰對誰錯是可以分辨的，江充劉瑾的所作所為太需要一些人來制止他們了，她並不知道自己這麼選擇結果會是什麼，她只知道如果不這麼選擇，以後她一定會後悔的。

在理解到皇帝志向的時候，她可以確定自己可能是真的陷進去了。只是，她明白，他的心並不在自己身上，自她進門，免不了要跟夏兒打交道，所幸兩人都不是刻薄之人，沒事的時候相互走動，說說心裏話，長時間下來也就對彼此親切起來，西門雲在年歲上大了兩個月，所以自然是姐姐。

「姐姐……」直到現在，想起以前的事來，西門雲耳畔常會迴響起這個聲音，彷彿那個人一直都沒有走。

後來，夏兒懷上了身孕，那時候正是皇帝進行奪嫡部署的關鍵時期，他整日都在忙裏忙外，很少有時間去看看，這段時間裏，都是西門雲幫着張羅。

十月懷胎，夏兒成功的產下了一名男嬰，就是如今的夏朝皇長子李毅。

也許是看到當時還在襁褓中的李毅，每個女子都有的母性被激發了出來，西門雲對李毅尤為喜愛，進而有些羨慕，想道：自己什麼時候也能有一個孩子？

她沒想到，這樣的想法被心思通透的夏兒洞悉了，她也看得出，西門雲對皇帝已有一份情義，她心裏也早就接受了這樣一個姐姐，既然如此，那她就大度一回，將他們撮合在一起。

然而，西門雲卻把事情全都告訴了皇帝，她向夏兒表示，不願意強迫任何人，願意繼續等下去！

她原以為要很長的時間，可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時機會來得這麼快、這麼讓人猝不及防，還是以一種她絕對不想要的方式。

過了沒有多長時間，夏兒死了，就死在西門雲面前，後來她知道，是江充派來的殺手做的，當她想也沒想就撲上去的時候，一切都晚了，臨死前夏兒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姐姐……毅兒……就……託付給……你了……」

那段記憶太過痛苦，到現在西門雲也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的腦袋裏關於那時候的記憶僅限於這一幕。

之後，在皇帝陷於痛苦中時，西門雲陪在他身旁，陪着他度過那一段艱難時期，兩人也從表面進展到了真正的夫妻。

西門雲想，如果再來一次，那她寧願不要這樣的機會，為了她自己的願望，就要犧牲掉一條無辜的生命，她如今的幸福卻透著夏兒的血，這讓她感到非常難受。

這幾年，她撫養李毅所花的心思甚至超過了對自己的兒子，這是她虧欠夏兒的，那個一直叫着她姐姐的人已經回不來了，那她只能將這些全都化成母愛傾注到孩子身上，對夏兒來說，這是另一種形式的補償吧？

西門雲一邊想着，一邊默默的流下了眼淚，這時候睡在她身旁的李毅揉着眼睛，疑問道：「母妃，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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