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一封書信

第184章 一封書信

暫且不提華瀾庭他們如何探險,時間回溯到當日傳送弟子去往中央天井那天。

在最後一批傳送啟動后的不長時間,夢筆生花山後山,斗極群峰內的一座議事大殿裏,圍坐着幾名老者。

大殿巍峨雄偉,名為「七真老律堂」,殿前通廊九級石階,左側有一株高約十五丈的銀杏樹,前檐排列六根大石圓柱,古樸肅然。

殿裏面的銅鑄仙鶴香爐散發出輕煙裊裊,正中神像前方,分左右有兩根高聳的圓形樑柱,柱上各掛着一塊長長的弧形木匾。

左面木匾上以金字書寫:知妙理,達妙境,展開妙道,妙神通。

右側木匾的一列大字是:入真門,秉真心,參透真玄,真自在。

殿內八扇屏風圍攏,為首一人乃是長老周翕,他們正在討論剛才的突發事件。

傳送開始沒多久,主持陣法的長老就發現了異常,知道傳送中出了差池,他和幾名副手極力施法穩定大陣。

陣法最終沒有坍塌,但是裏面的弟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有沒有傳送到位,卻無從判斷。

事情迅速上報到周翕那裏后,周翕立即召集相關人等到七真老律堂商議此事。

此刻,一名來自瑤光峰的資深天機術大能正在施展大衍天機訣卜問事情的吉凶。

末了,這名紫紅臉膛的老者揚了揚雪白的眉毛,慢條斯理地說道:

「乾卦,用九。見群龍無首,吉。群龍者,潛、見、躍、飛之龍也。首者,頭也。乾為首。不見其首,則陽變為陰,剛變為柔,知進知退,知存知亡,知得知喪,不為窮災,不與時偕極,所以無悔而吉。」

「總體而言,和我們之前預測的差不多,此行雖有兇險,結果大體無礙,這些弟子們各有所得,只是華瀾庭此子必另有際遇,與眾不同,其運自成一勢,難以捉摸。」

「那就是說傳送時發生的意外問題不大,他們現在已經就位,但是前方還沒有信息傳回啊?」周翕問道。

紫紅臉老者又取出六枚銅錢,單手做出一套帶出殘影的繁複手勢,隨後翻掌拍下,看了眼桌面上銅錢的分佈位置與入木深淺,微微蹙眉道:

「問題是不大,這次意外並沒有外力的惡意干預,他們的人當在中央天井附近,就是那裏天機攪動,無法準確定位。」

周翕思索一陣后說:『傳命下去,通知另外兩隊弟子進入過渡區后不要探險尋寶,任務臨時改為尋找失聯的華瀾庭七人。」

「另外,再從五十九和六十代弟子中挑選出十四人,分作兩隊,請兩位瑤光峰的齋主帶領,投送到過渡區,分頭沿外圍搜尋。一旦有消息,即刻回報,還是要見到人知道下落,我才能安心。」

第二天傍晚,周翕本來還有其他要事處理,然而在收到一個消息后,因為事關一名弟子的失蹤,又不得不在七真堂內召開了一個會議。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天樞峰弟子盛歌入選搜尋隊,他被傳送到過渡區后,竟然在留下一封書信后不辭而別,至今未歸,同行眾人也沒有找到他的行蹤。

一個六十代弟子暫時失蹤的事,按說不一定非要驚動周翕,但是此人系主動脫離門派,這種事情儘管過去不是沒有發生過,可在最近的數百年裏很是罕見,所以周翕非常重視。

原信還在當地,信的內容已經被傳遞迴來。一片光幕出現,周翕等人閱覽起來。

信是這樣寫的:

余於機緣巧合之下,有幸以彷徨委頓之身,自俗世界拜入仙洲修行聖地自在萬象門,嘆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迄今已逾十幾載。

期間的修鍊經歷令人五味雜陳、百感交集,有師兄弟們攜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傲嘯江湖之日,亦有數次沖關失敗心灰意懶、意冷踟躕、萌生退意之時。

曾追隨師長馳騁歷練,長槍大戟斬敵手於馬下,一騎絕塵呼嘯而去,也曾試驗新葯靈丹碰壁南牆,鎩羽而歸,無顏見江東父老,背人徐徐咽下胸中一口悶氣。

一路行來,從普通武者到修仙之士之轉變,從低武世界到術法妙地環境之迥異,一度讓吾感到困惑艱難。

然一路修鍊至今,發現師門對於人心態之鍛煉、心智之增長實非一般宗派所能比擬。

如若沒有後面之事,一切該當如何美好。

余後跟隨開陽峰師父鐘鼎盛府主學習丹學毒道。

師父圓面魚眼,高不過六尺,雖無堯眉八采,舜目重瞳之相,然則頭大如斗,胸有溝壑。素聞師父自幼敏而好學,過目不忘,卓然而成大家。

師父其人狂傲不羈,屠狗功名,雕龍文卷,睥睨俗世,行事每每出人意表,出沒時時神龍見首。

師父授課,崇尚白天不懂夜的黑,時常開壇夜講,口若懸河,舌綻蓮花,慷慨激昂,開闔縱橫,吾對其學識之佩服以五體投地形容不為過。

但師父性如烈火,疾惡如仇,秉承以霹靂手段,行菩薩心腸,刀下證道果的原則,加之目光如炬,既獨且毒,所有蠅營狗苟,一概無所遁形。

鍾師暴怒之時,如天上雷君下凡,言語犀利,中者無不神弛目搖,呆若木雞,面如焦炭。

數次激烈的責罵與衝突,於我如朔風乍起,秋水盡皺,一時間吹落斜陽殘雲碎,山高月矮天欲墜,致使道心若死灰。

反躬自省,余貌似忠厚,實則奸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修行中不思進取,淺嘗輒止,在師父積威之下心生怨懟,棒喝當頭滋生腹誹。

以致常在同門中間口不擇言,含沙射影,以泄私憤,此謂之不仁;罔顧關愛,掉口反噬,謂之不義;腐蝕士氣,動搖道心,謂之不信;首鼠兩端,騎牆顧盼,謂之不智。

如此不仁不義不信不智之徒,其心可誅。

人不負我,我卻負人,往昔師徒之誼蒙塵。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所有舊債,隨時可清,難言之痛,一走了之,今生或可與諸位相忘於江湖,邂逅于山水。

盛歌頓首百拜。

周翕身邊一名雷罰殿老者看畢,冷哼一聲說道:

「此子倒是寫得一手好文章,堪稱文采斐然、字字珠璣、花團錦簌,奈何不辭而別,執行任務時擅自出走,初步已經可以定性為叛門潛逃,其心的確可誅!」

「依照門規,從輕處罰也要鎖拿歸山廢去修為,如查出有對本門不利的嚴重行為,自應處以形神俱滅極刑。」

周翕皺眉不語,沉默片刻,說道:「先不急下結論。這封信看似說明了原委,細思有不少語焉不詳、前後矛盾、避重就輕的地方,我感覺並沒有說明白衝突表象下,導致出走的具體理由。」

周翕問向對面一人:「耿師弟,你們開陽峰首座是不是還在閉關,他師父鐘鼎盛府主是去了中央天井之地吧?」

開陽峰的耿落塵府主點點頭:「是這樣的。」

周翕又問:「盛歌這名弟子我對他的了解不多,你們開陽峰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和說道?」

耿落塵道:「這孩子我接觸過幾次,但非我門下。聽說此事後,我在來之前緊急走訪了天樞和開陽兩峰,從各個側面了解到了一些情況。」

「盛歌出身俗世界,並非門閥世家子弟。據說初來之時,資質不錯,為人外和內驕,稍有孤僻,不夠合群。」

「在天樞峰時,他的修為中上,不屬於最顯眼的那一批,但也是六十代弟子中的佼佼者了,但同門都說他為此暗中很是失落。」

「後來,在擇峰考核中顯出了在丹道毒醫上的天份,得以被鍾府主收為弟子。」

「鍾府主的個性你們大家都清楚,什麼都好,就是性子過於暴躁易怒了些,在他一脈中一言九鼎,一意孤行,容不得門下反駁他。這些年來,他的弟子要不就是在習慣之後適應了,要不就是忍受不了要求更換師父。」

「一開始,盛歌的丹醫修習由上代師兄代師傳藝,還沒什麼,他的成績也很不錯。」

「等到學有所成后,改為鍾府主親自指導,於是矛盾就出現了。盛歌的自尊心很強,受不了老鐘的語言暴力,修為和丹道上也遇到瓶頸,進境緩慢,升級不順,這讓他深受打擊。」

「他先是變得鬱鬱寡歡、自暴自棄,總是愛獨來獨往離群索居,其後突然就又性格大變,主動和其他各峰弟子們來往,但是交往中常有抱怨挑撥之言語,被老鍾多次責罵打罰,和開陽峰同門也發生過不少爭執和齷齪,不過修行上卻莫名地就進步飛速。」

「這孩子以前讀書很好,落下了個很明顯的特點,即十分迷信書上的內容,熱衷於搜集閱讀各種秘本古籍,篤信古方,時常自己鑽研試驗,在這方面非常固執死板,養成了照本宣科、鑽牛角尖的毛病,大家都說他入了魔怔了。」

「而老鍾是野路子靠悟性修鍊出來的,盛歌雖佩服老鍾,卻更推崇古人先賢的說法,師徒二人在這點上衝突很劇烈……」

幾人又討論了一會兒后,周翕總結說道:「依我看,盛歌的私自脫隊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能促使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其中必然有更深的原因,而且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值得我們警醒啊。」

「徹查,雷罰殿負責全面細緻地了解清楚盛歌日常行為的異常之處,務必找出真實的原因和誘因,以及蛻變過程。」

「另外,明天晚上給我在至道學宮安排一場和六十代弟子的懇談,我會針對謙卑自省和如何對待典籍談談自己的體會,你們也都參加吧,一起分享下經驗和教訓。」

「我不知道你們,這件事給我是敲響了警鐘。關於如何教導弟子的問題上,我看我們是時候需要先自己反省和改進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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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門大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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