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面子裏子

第359章 面子裏子

楚天瑩再次看了一眼不遠處躺着的兩具避水門人屍體,拳頭緊握,腦海中在進行着激烈的爭鬥,一邊是楚門,一邊是楚天男,兩者對於她來說,都極為重要,一個是她的理想,一個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她實在難以抉擇。

如果他們要帶走的人不是楚天男,哪怕是這楚門中的任何一個人,她都不會有絲毫猶豫,畢竟,感情在楚天瑩心裏,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尤其是與楚門霸業相比,簡直一文不值。

可若是不將楚天男交出去,看這三人的架勢,定是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對方自報家門,明顯就是在威脅楚天瑩,彷彿在告訴她:我們不是你能惹得起的,若是反抗,帶來的只會是更嚴重的後果……

楚天瑩陷入了此生第一次糾結中,她再次看了看楚天男,在那一瞬間,她的心中彷彿已經做下了某個決定,她雖然捨不得,可為了楚門,為了自己心中那個久已存在的理想,她不得不拋棄一些東西,雖然這個東西是她最難捨難分的……

楚天男似乎心有感應,她抬起頭,只是默默地看了那三個陌生人一眼,也不關心,便將樹枝扔在一旁,歡笑着跑過來,跑到楚天瑩身邊,道:「姐姐,後山紅杏熟了,我們快去吃吧……」

一句話,便讓楚天瑩語塞,眼眶泛紅,呆立良久。

楚天瑩忽然記起,今天是與楚天男約定好的去後山吃紅杏的日子,每年的這一天,她們姐妹倆都會結伴去後山,悼念母親。想不到今天經過了這許多的事,自己早已忙得忘記,楚天男竟然還會記得,

果然是小孩子心性,心裏只會裝下對自己重要的事,其餘的一切,都會主動忘記。

楚天瑩不禁伸手撫摸著楚天男的小腦袋,這是她最喜歡做的一個動作,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可楚天男似乎不太喜歡這個動作,她總覺得姐姐把自己當小孩子,她認為自己已經不小了,所以每次姐姐摸自己的腦袋時,她都會撅起嘴巴來表示自己的不滿,然後盡量挺起胸脯,似乎在暗示姐姐,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可這一次,楚天男卻明顯感覺到姐姐與往日不同,往日裏,姐姐都是微笑着撫摸自己的小腦袋,這一次,姐姐卻沒有笑,眼神中似乎帶着悲哀,楚天男疑惑了。

忽然,姐姐將自己一把拽到身後,用疲憊的身軀護住自己,然後用不容分說的強硬語氣說道:「既然沒有憑證,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既然如此,那便恕在下不能從命,三位,請回吧!」

白面儒士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甚至已想好了回到避水門之後如何在父親面前邀功,說自己為了帶回這個小丫頭,是多麼的不容易,經歷了千辛萬難,遇到了重重阻撓,最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償所願。

白面儒士正在腦海中盤算著,所以他對於楚天瑩方才說的話沒太聽清,一臉迷惑地看着楚天瑩,問道:「你說什麼?」

楚天瑩方才沒有注意他,因此理所當然地認為,白面儒士問的這句話是在挑釁,因此她便提高音量,再次重複一遍:「閣下請回吧!楚天男不可能讓你帶走!」

這次,白面儒士徹底懵了,他像是沒有聽明白楚天瑩話裏面的意思,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注視着楚天瑩,那雙好看的桃花眸子也不再彎成月牙,反而是瞪成了兩個碩大的銅鈴,裏面也不再閃爍著桃紅色的光,卻而代之的是一種白痴一般的目光。

也許他這一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話,尤其是在自己自報家門以後……

的確,避水門的強大勢力讓他可以橫行江湖,肆無忌憚,尤其是他作為避水門的二公子,從小錦衣玉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喚奴使婢,開心就笑,不開心就打人,他打完人,被打的人反倒還很開心,從來沒有人忤逆過他,這也讓他養成了嬌慣的性格,雖然他在人前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所有的溫柔都是裝出來的。

任何一個在大門大派中服侍過的下人都深知,主子對自己的好,自己千恩萬謝就足夠了,千萬不能當真,地位越高的人,其本性越是涼薄,用到你時,對你和顏悅色,可一旦不再需要你,便對你惡語相向,這都是輕的,若是遇到殘忍一點的主子,直接將下人扔到獅虎籠中,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野獸撕咬,聽着他們痛苦的呼喊聲,自己在台上放聲大笑,這都是常事。

白面儒士便是屬於第二類的主子,而且比之更兇殘,更沒有人性,他曾經將一個為自己駕車多年的老車夫敲碎腿骨,取出骨髓,只為看看為何在天寒地凍、大雪飄飛的北疆,自己凍得打顫,而對方僅穿一件單衣卻一點也不嫌冷,他也曾將一個被自己臨幸過的大著肚子的丫鬟剖開肚子,取出嬰兒,只因為這個丫鬟後來出府嫁給了其他人。他從小便專橫霸道,從來不允許別人強過自己,自己碰過的東西,便不允許任何人再碰。似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很多,他的惡名,不但傳遍避水門,更是傳遍了北疆。

可偏偏他自己卻是個不學無術的,避水門神功秘籍隨處可見,隨便挑出一本學,都可成為一代高手,可他卻認為習武太累,而讓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習武要每天早起,更要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他也曾堅持過一周,一周過後,他便發誓,此生再也不習武。

老門主對他也不管教,一向對他放任自如,他不願習武,那便不學,他驕橫跋扈,那便讓避水門做他的後台,讓他再驕橫一些,老門主似乎就是故意讓他變成這個樣子,就是故意讓他惡名遠播,轉而將精力放在老大和老三身上。

因此,從小到大,老大和老三就對老二非常羨慕,對父親怨恨至深,當老大和老三頂着嚴寒暴雪站在空曠的野外練功時,老二正躺在暖廬里睡覺,當老大和老三在冰湖中光着身子游來游去的時候,老二正坐在花樓里,左手拎着滾燙的酒壺,右手摟着美貌的小娘子,當老大和老三帶領避水門子弟攻上其他門派,在前方浴血奮戰、生死繫於一線之時,老二正穩坐後方,與人下棋談天。

老大和老三初時不懂,白面儒士當時也不懂,可是隨着年齡漸長,隨着他們閱歷和武藝的提升,老大和老三終於懂了,白面儒士自然也懂了,每次看着老大和老三一身傷痕、滿面春風地回到避水門,白面儒士都會頓時覺得手裏面的酒不香了,懷裏的小娘子也不令人垂涎了,一切都勾不起自己的興趣了,尤其是看到老大和老三在避水門中威望日盛,自己與他們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簡直連一坨狗屎都不如,若干年後,當老門主歸西,自己與他們二人相比,簡直沒有一絲一毫的競爭力,而且,依照着避水門的規矩,同輩之中,只能選一人為避水門門主,其他的兄弟,將由新門主繼位以後全部誅殺,這樣,既防止了兄弟里有人借勢篡奪新門主之位,也可加大同輩之間的爭鬥,讓他們平日便如芒在背,坐立不安,不想死,便只能往上爬,爬得越高,才越有希望,當爬到那個絕頂之時,避水門才能永遠屹立於絕頂之上,延續千年……

這時,白面儒士終於醒悟,他終於不再流連於溫柔鄉里,不再玩鷹鬥犬,一出門便帶着一大群狗腿子,他終於要爭了,不爭,便只有死,他不想死,越是享受過富貴生活的人才越怕死,相反,那些從出生起便食不果腹的人,他們根本不會怕死,因為即便死了,他們也不會失去任何東西,反而還可以寄託於死亡,希望死後投胎下輩子可以到一個富貴人家,也享一享這一世未能享到的榮華富貴。

白面儒士還覺得自己這一生沒有活夠,還有好多地方自己沒有去看過,還有好多有趣的事物自己沒有見識過,他當然不能死。

可是現在再努力確實已是為時已晚,畢竟,時間是這世間最公平的東西,你付出了多少,到最後,時間就會回報給你多少,白面儒士自小便因受不了習武的苦,現在早已錯過了最佳的習武時機,便是再學上十年,也註定趕不上老大和老三,沒辦法,他只能另闢蹊徑。

他知道,人獲取武功的途徑通常有兩種,一種是經過自己的刻苦修鍊,一種就是傳功,總體來說,前一種方法是代價最低的,因為只需一本秘籍,再加上一個人的天賦勤奮,便可以有機會成為一個絕世高手。而第二種方法,大抵只是在機緣巧合之下,才有可能實現,需要莫大的機緣。

可是以避水門的勢力和財力,沒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白面儒士也是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的內涵,他只感覺,以前簡直是浪費了許多許多時間,錯過了許多許多東西。

他下定主意,只要有人將內力傳給自己,對方便可以提出一個條件,任何條件都可以,他都可以為對方完成。當他放出話的第二天,便有無數的人循聲前來,白面儒士府邸的門檻簡直都要被這些人踏破,那一天,便有六十三個武林中的高手將自己的內力傳給自己,他們需要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有的人要金銀珠寶,有的人要避水門替自己殺人,有的人則要當今武林中最負盛名的名妓陪自己共度一夜春宵,白面儒士聽過最特別的一個條件便是,他想讓白面儒士親手殺了自己……

一個月後,白面儒士已身負數百名武林高手的內力,可讓別人給自己傳功終究是速成之法,與自己踏踏實實修鍊得來的相比,終究是平地起高樓,沒有根基。

白面儒士現在就像是一個擁有着寶藏卻沒有鑰匙的守財奴,經過這些年的修鍊領悟,他已經融匯貫通了五六分,可融會貫通並不等於掌握,畢竟那是別人的東西,所學駁雜,不能自成一體。

不過,現在的白面儒士已經具備一般高手的實力,對於白面儒士私下裏搞的小動作,老門主一向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似乎總是如此放任白面儒士。

其實,這是老門主的韜略佈局,畢竟,一個門派若是想在武林中站穩腳跟,光憑霸道陰謀是不行的,要有拿得出手的實力,別人才會服你,但是有些時候,只是光明正大又全然不夠,需要一些暗地裏的手段,來讓那些膽敢反抗自己的人徹底閉嘴。

老門主這些年故意放縱白面儒士,便是為了這一天,他想讓白面儒士成為那個專做「骯髒事」的人。

一個門派便像一隻鞋,要有裏子和面子,鞋的面子是要給人看的,所以必須要乾淨,不能沾染一絲污垢,而鞋的裏子卻只有自己能夠看到,一個人穿着一雙新鞋,走在街上,人們都會誇這雙鞋做工精細,顏色考究,也許穿着這雙鞋的人,腳上套著的襪子早已破了一個洞,大腳趾還在外面露著,這是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的,更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

裏子負責殺人,面子負責搞好關係,裏子玩的是陰謀,面子玩的就是陽謀,裏子殺一個人,面子就得給人鞠一個躬,作一個揖,甚至磕一個頭。

就這樣,老大和老三成為了避水門的門面,而老二則成為了避水門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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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龍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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