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世債

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世債

弘熙五年5月10日,宮中傳來噩耗,在位五年的宸帝病重不治,薨於龍行宮,此生最後一道聖旨為:皇后聰慧過人,深得朕躬,著繼朕位,即龍陵女帝!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們來不及哀痛宸帝的駕崩,便被他的遺詔嚇得魂不符體,把皇位傳給皇后,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沒有發生過的事。何況慕容家又不是沒人,不說那些旁系,單是宸帝的兄弟就有好幾個,怎麼輪都不應該是輪到皇后。

忍氣吞聲了許久的幾位皇親終是忍不住暴發了,幾個人聚在一起,欲推翻皇后,另立新君,他們絕不能接受江山易主,龍陵改姓,到時他們這些皇室子弟算什麼,將會變得名不正言不順的。

想到這裏,他們不禁怨恨起宸帝,為了愛一個女人,居然拿整個江山社稷開玩笑。而有些較為敏銳的則是大膽地懷疑宸帝根本會不會就是被皇后所害,不然為何一立后皇上就會重病不起,甚至一命嗚呼,宸帝一向身體康健,甚至也小病都很少有,怎麼可能一下子病得這麼嚴重。

不管基於什麼原因,慕容家的人是團結在了一起,不管是昔日親近的還是生疏的,人一旦有了共同的目的,總是容易團結起來。

可惜,計劃還沒來得及實施,便不知被何人泄露了消息。一場大暴動還沒拉開序幕便被生生地鎮壓了下去,以皇后一慣的鐵血手段,不出意外地,所有的參與者全數被投入了大牢,主犯擇日問斬,從犯或終身監禁,或貶為庶民。

經此一事,原本一直誓死反對的大臣們也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以命犯險,冒犯皇后的權威。

皇後繼位勢在必行!

於弘熙帝駕崩三日後,皇后在正和殿舉行登基大典,儀式安排在早朝的時間,柳情身穿着特製的龍袍,高高坐在龍椅上,朝中百官于丹陛之下金磚鋪地的大殿上分文武立在兩旁,或神情悲戚,或無可奈何。站在百官之前的還有幾個年齡較小的王爺,都沒有行冠禮,年紀輕輕的他們風光無限了十幾年,到了現在卻必須親眼見證江山易主的畫面。

誰也不曾想到龍陵自開國皇帝慕容曄創國以來,歷時兩百年,竟會以這種方式宣佈終結。

全朝之中最奇怪的是站在最前頭,冷凝著一張臉的軒王,他不發一言,臉上隱隱有着一絲怒火,卻無法發作。朝臣紛紛側目看着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眼睜睜看着事情的發生,而不作任何努力,放眼整個慕容家族,就他的輩份最大,若他振臂一呼,未必真的鬥不過皇后,可是他卻什麼都沒做,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也是慕容家的子孫,不是嗎?大臣們實在不能理解。

天空響徹了接連九聲禮炮聲響,大太監亦為慕容羿宸昔日的貼身太監李公公走到眾人面前,高喊道:「時辰到,新皇登基開始,綬玉璽……」

李公公話間一落,全場立即寂靜,偌大的正和殿充滿了一種冷峻威壓的氣氛,大臣們個個心情沉重。

一個婀娜多姿的官女面帶微笑,踏着蓮步,雙手端著托盤,托盤上便是用晶瑩剔透的白玉雕刻成麒麟的玉璽。

柳情平靜地接過玉璽,高貴中透著典雅,從容中透著清純,神情貞靜淡然,一雙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環視着眾人,眼神雖淡,沒有半絲殺氣,卻帶着令人不敢冒犯的威嚴。

朝臣知道事已至此,已不可能再更改,一個個認命地行跪拜大禮,高呼萬歲。

「眾卿平身。」柳情長袖一揮,威嚴盡顯,果真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龍陵第一位女帝,她是一個註定了必須載入史冊的人。

接下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步驟,就是到泰山祭祀,舉行封禪大典,通報神明,詔告天下,這才算真正完成了登基,也才能明正言順。

《五經通義》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

新皇帶着文武百官,數千名大內禁軍浩浩蕩蕩地往泰山出發,沿途接受百姓的朝拜。

封禪台上的香火茂盛地燃燒起來,明黃色把它點綴得格外醒目,欽天監拿着封禪書口若懸河地念了個半天,語言枯燥晦澀,聽得人們昏昏欲睡,但是沒有一個人敢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一個個神情肅穆,一副乖乖受教的模樣。

反倒是這場封禪大典的主人翁眼皮頻頻打架,直打呵欠,幸好大臣們都低着頭聆聽着欽天監的話,否則這副不雅的樣子一定會讓朝臣對這位新皇的印象大打折扣,雖然朝臣對新皇的印象已經壞到跌停板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勝其煩,希望着這場封禪快快結束之時,一塊大石頭從天而降,生生地將平地砸出一個大窟窿,翻飛了滿地的沙塵。

人們驚慌地尖叫,紛紛散開,躲到一邊,發現已經安全之後,便紛紛討論了起來。

「怎麼回事?怎麼會從天降下來這麼一塊大石頭?」。

「難道是上天示警?」

「女帝封禪,千古未聞,連上天都震怒了……」

「天威不可犯哪,要是冒犯了神靈,龍陵國運堪憂啊……」

一時間,憂心的聲音此起彼伏,朝臣們交頭接耳的,有的是藉此機遇大發牢騷,其中不乏信以為真的。

柳情冷眼旁觀,不置一詞。

突然有個大臣像是發現了什麼,大叫了起來:「你們看,石碑上有字。」

他的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臣們紛紛圍了上去,竊竊私語。

柳情也從高台上下來,大臣們也十分識相地讓開一條路來,讓她走近,當她看到石碑的字時,臉上白了又白,震驚得倒退了一步,旁邊的宮女機靈地扶住她。

「受命於天,還政宇文。」柳情喃喃地念著,臉色有些難看。

「什麼宇文?」有人提出疑問,上至皇親國戚,下至文武百官都沒有一個是姓宇文的,『還政宇文』何從而來的。

「莫不是當年與曄帝打下江山,後來又發動叛亂的宇文後人?」另一人猜測道,雖說當初慕容曄下令銷毀一切有關於宇文家,還有沈氏的一切的檔案,但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些世代為官的朝臣或多或少能從祖輩父輩那裏了解一些事情。

「聽說,曄帝與宇文滄溟乃結義兄弟,後來平定天下之後,因着沈氏族長的支持,曄帝才能當上皇帝的,宇文滄溟憤而反出宮。難道上天是在告訴我們,秦皇后不是真龍天子,宇文後人才是天命所歸。」一個面如冠玉,長相俊美的男子說道,黑眸詭詭閃爍著。

「此言甚是有理。」一位老臣捋著花白的鬍子,似模似樣地嘆道。

旁邊的人一個個紛紛點頭附議,女子執政他們本身就不滿,而且她還一上台就誅殺大臣與皇室中人,這點更是讓他們難以接受,如今連上天都示警了,如果真讓她當了皇帝,龍陵也就離滅亡不遠了,他們可不想成為亡國奴。

「今天是朕登基之日,誰再敢說些蠱惑人心的話,斬!」她目光凌厲如刀,錦衣翻飛,字字擲地有聲,不怒而威!

成功地看到眾人緊閉雙唇,她唇角揚上諷刺,不過是一群人云亦云,在危險來臨時只求自保的懦夫,有心人只需稍稍煽動,便可倒戈的愚蠢之輩,龍陵若是靠這些人,還有何出路可言。

「當真是好大威風啊!」一道戲虐的聲音傳來,暗含着深厚的內力,雄渾有力,竟於這空曠的山地久久地回蕩著,令在場之人身子乃至心皆不自覺的一震,目光齊齊地向聲音來源望去。

只見空曠的山地上是整齊的訓練有素的馬蹄聲震響,上千名將士身穿鎧甲,金屬的鎧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着金光,氣勢逼人,那是精銳之師才有的雄渾之氣。

站在最前頭的人特別地引人側目,他悠閑自得地坐在一匹白得如雪的馬上,一襲紅衣,襯得相得益彰,他肌膚勝雪,一頭青絲傾瀉而下,美目流轉,剎那間風華絕代,勾唇淺笑,竟令天地間萬物失了顏色,他的每一個表情,他的五官,他的輪廓,都是那麼地完美,彷彿由上天精心打造而成,偏愛地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

眾人震驚地看着這個美得不像話的男子,嘴巴微張,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五年前奪位不成,出逃在外的四皇子!想不到他竟敢在這時露面。

「慕容睿。」柳情微眯起雙眼,透著危險的氣息,語氣森然道:「亂臣賊子,竟敢自投羅網,來人,將他拿下。」

「誰人是亂臣賊子,還猶未可知。」慕容睿陰柔的臉上帶着輕佻,嘴角噙着絲絲冷笑,輕拍了一下手掌,一個老者從他身後被扔了出來。

柳情一見那老者,臉上的血色褪盡,往後不斷地倒退,整個人輕微地顫抖著。

「這人是誰?皇后怎麼很怕他的樣子?」那個長相俊美的男子問道。

「這不是李太醫嗎?」有人回答。

「李太醫不是因為無法救治皇上,獲罪,被皇后勒令告老還鄉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柳情緊張地環視了一下議論紛紛的人們,強自鎮定道:「李太醫,朕念你家有妻兒父母,不忍將你治罪,你還敢回到京城,還不速速退下。」

李太醫原本發抖的身子在聽到她的話時,僵硬了起來,猛然抬起頭,仇恨的目光瞪向柳情:「皇后,你說只要我隱瞞皇上中毒的真相,你就會放過我的家人,為何食言而肥?我的孫女才剛滿月,你太狠心了,皇后……」

李太醫哭得有多撕心裂肺,人們並不是有多關心,因為他們已經被那一句『皇上中毒』給嚇壞了,原來皇上不是病死,而是被人下毒,那麼下毒之人是……

「住口,李太醫,你不要信口雌黃。」柳情冷聲道,眼裏閃爍著寒光。

「我沒有信口雌黃,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各位大人,你們可知皇上是怎麼駕崩的?」李太醫不等眾人有所反應,憤怒地伸出食指指著柳情,道:「就是被這個女人害的,是她下毒害了皇上,卻逼迫我對外宣稱皇上是得了重病,為的就是奪取政權,達到她稱帝的目的。」

朝臣嘩然,一個個露出不憤的之色,恨恨地瞪着柳情。

「是她殺害了皇上,我們絕不能讓這樣的人當我們龍陵的君主……」

「皇上死得好慘啊,我們要為聖上報仇……」

「誅殺妖女……」

討伐之聲越來越大,那咒罵之聲幾乎要將她淹沒。

柳情不慌不怒,沉聲道:「區區一個太醫的話,何足為信?皇上將皇位交給了我,這就是鐵板定釘的事,由不得你們置喙的餘地。欽天監,繼續!」

欽天監被嚇傻了愣在那裏,一時不知該繼續念還是怎樣?他主持的祭天無數次,卻沒有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皇后,本尊還是勸你莫再做困獸之鬥了,這天下,本該就是我宇文家的天下。」慕容睿輕輕地說着,依然帶着邪魅的笑意,謀朝篡位之逆行都能被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如此坦然,似乎早已成竹在胸。

這句輕輕的話卻在所有人心中丟下重型炸彈,這裏在場的人誰都認得出來慕容睿是四皇子,怎麼自認自己為宇文家族的人?難道這其中又有什麼隱情。

柳情一雙鳳止精光閃爍,冷哼一聲,諷刺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縱使你宇文家才是命定的天子又如何?皇城之內還有我的幾萬兵馬,你以為憑你這區區這幾千兵馬就能奪得皇位了嗎?未免太痴人說笑。」

連皇后自己都承認宇文後人才是真命天子,大臣更加深信不疑了,那麼大的一塊石頭,以人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除非真的是上天的旨意。如果真是上天的旨意,他們萬萬不可違背,否則還不知要遭受怎樣的厄運呢?

慕容睿穩穩地坐在高大的馬上,以絕高的姿態俯視着眾人,輕慢道:「你以為你做下弒君罪行之後,皇城裏的禁衛還會聽從你的命令嗎?何況,只要本尊此刻將你誅殺,順便完成接下來的封禪大典,本尊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帝,誰敢不服?」

慕容睿冷眼環視着眾人,只見一個個連忙噤聲,連大氣都不敢喘,在情勢未明的情況下,他們都很聰明地選擇閉口不言。

「即使沒有皇廷禁衛,這裏的人卻全是我的心腹,你想殺我,沒那麼容易!」柳情冷嗤道,大喝道:「來人,把這些犯上作亂的賊子給朕拿下。」

卻聽得周圍寂靜無比,無一人回應。

徒留慕容睿張狂的笑聲在空地中不斷地回蕩著:「你就別做春秋大夢了,你的人早已被本尊擒住。」說罷,慕容睿縱身飛下坐騎,在沒有人看清楚他的身形是怎麼移動時,他人已扣住了柳情的脖子。

皇宮禁衛是由上官煜霆一手訓練出來的,全都是精銳之師,竟在不聲不響中就全數被四皇子的人擒住,而無一人發現,那麼四皇子帶來的兵馬該是何等厲害?

想到這點,大臣們不禁瑟瑟發抖起來,現在他們的命可都由掌握在慕容睿手中。

慕容睿將柳情一甩,甩向了他身後的男子,冷聲命聲道:「將她綁起來,帶回宮中再行處置。」

柳情沒有任何的反抗,乖乖地任著慕容睿的手下將她五花大綁,眼中似帶着笑意,精光閃閃。

慕容睿避開了她的眼,心中暗罵道:笨女人,事情沒有完成就如此得意忘形,若是汐然的話,定不會如此愚蠢!

因為二人長著同一張臉,慕容睿總是習慣拿她們出來比較。雖然在他心裏,柳情與汐然根本就沒有任何可比性,一個天上,一個地上,但她們卻是擁有着同一副面孔,讓他忍不住多看兩眼,終究是個思念的寄託。

「還有誰有異議,儘管提出來。」慕容睿施恩般地說道,陰寒凜冽眸光如利劍一般地掃過眾人。這場戲,他已經精心策劃了這麼久,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哪怕會血染整個泰山。

大臣紛紛面面相覷,他們有異議,而且意見很大,但誰也不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現在情勢很明顯是慕容睿佔了上風。何況如果要他們接受一個謀害他們崇敬的皇上的女人為君,他們寧可奉四皇子為尊。

這時,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員站出來,朝慕容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跪拜大禮,道:「臣,願奉宇文公子為主。」他把稱呼都改了。

那個長相俊美,位居戶部侍郎的男子也附和道:「宇文公子乃上天屬意的真龍天子,天意不可違,臣也願奉宇文公子為皇。」

朝臣就是這樣,一旦有人起頭,其他也紛紛跪下,嘩啦啦地跪倒了十幾個人。

慕容睿看着跪倒在自己腳下的人,滿意地勾起嘴角,當目光移到依然高傲地站直著,如青松一般高大挺拔的其他的朝臣時,笑意不改,眼中的冷意卻多了幾分。

「你們呢?」魅惑人心的磁性嗓音帶着徹骨的冷。

「吾等只奉慕容姓氏為正統,其他的一概不認。」一個老臣倨傲地說道,眼睛甚至看也不看慕容睿。

「不錯,什麼天降旨意,根本是無稽之談,荒謬至極!」左相崔子昕亦道,看着慕容睿的臉儘是怒色。

「四皇子本是慕容皇室之人,如今卻另改他姓,妄圖顛覆慕容家的江山,實為不肖,老臣試問四皇子如何對得起慕容家列祖列宗,如何對得起已逝的先帝?」另一個從小看着這些皇子長大的大臣十分心痛難當地吼道。

慕容睿絲毫不將他們的怒罵放在眼裏,也沒打算跟他們解釋自己的身世來歷,權當左耳進,右耳出,沉聲笑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話音剛落,幾把明晃晃的大刀刷刷地架在了幾個不肯低頭的大臣脖子上,成功地止住了大臣們的怒罵,但是他們卻依然直直地站着,不肯屈服。

慕容睿使了一個眼色,旁邊的人立即會意,稍稍移開大刀,正想往其中一個大臣劈去,一道黑影從慕容睿所帶的人馬中飛躥出,手上持着一把泛著寒光的劍,直插慕容睿的胸口。

慕容睿眼見着利劍離他的身體越來越近,卻不慌不亂,唇邊甚至還帶着一絲笑意,噬血邪氣,在來人的劍即將沒入他身體,只差不到一厘米的距離時,輕鬆地伸出手,食指與中指夾住劍鋒,反手一拉,反倒是架在那人的細嫩的脖子上,刮出了淡淡的血跡。

「風清璇,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別以為我放過你一次,就可以容忍你的放肆。」慕容睿似笑非笑,眼中一片冰涼。

風清璇紅着眼睛瞪着他,眼裏燃燒着仇恨的火焰:「你殺瞭然,我要替然報仇!」

提起秦汐然的死,像是扯斷了慕容睿最後一絲理智,手一推,削鐵如泥的寶劍的尖鋒慢慢地劃破風清璇的肌膚,血從她的脖頸流下來,四周瀰漫着血腥的氣味……

「別傷她!」已被綁到一旁的柳情大聲喊道,語氣中難掩驚慌與焦急。

慕容睿的手一頓,頭迅速轉向柳情,眼神晦暗難懂,複雜多變,柳情恨秦汐然身邊的人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為風清璇這麼擔憂難過?

他點了風清璇的穴道,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向柳情,把從風清璇手中奪來的劍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篤定的語氣中竟帶着一絲驚喜:「你不是柳情!」

柳情淺淺一笑,明明雙手被縛,受制於人,卻依然顯得那麼遺世獨立,高潔傲岸!

「如果我不是柳情,那四皇子以為我是何人?」

是啊,她不是柳情的話,那她是何人?汐然嗎?他可以如痴心妄想嗎?汐然分明是死在了他的懷裏,由他親手埋葬,他每日都會去看她,陪她說說話。可是為什麼記憶中的她卻總是和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臉重疊在一起,以前看柳情的時候他從來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

天空之中突然傳來一陣爆破的聲音,晴空萬里的天際此時竟隱隱閃耀着淡淡的紫光,不細看的人根本不會發覺出來。

慕容睿怔怔地凝視着天空,緊皺着眉,心中的不安涌了上來,他一直就覺得一切似乎成功得太過順利,慕容羿宸不是泛泛之輩,如果能這麼容易被他所制,也就不配當他唯一的對手了。

「是你?你背叛我!柳情,本尊可以一手把你培養起來,現在也可以毀了你。」他的聲音冷得有如來自煉獄的惡魔,噬血而殘酷。

眾人一驚,頓時明白,原來皇后根本就是慕容睿的人,合著方才的一切都是在演戲,慕容睿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為的就是要奪取皇位,當真是狼子野心啊!難怪他能無聲無息來到泰山之顛。

「柳情沒有背叛你。」她淡淡地開口,分不清是假是真。

慕容睿的劍抵在她的胸口,冷聲道:「無所謂,本尊的規矩,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汐然在下面很寂寞,你下去陪她吧。」

他的劍毫不猶豫,直直地朝向他的心窩刺去……

眾人眼睛眨不也眨地看着,甚至有些幸災樂禍,最好他們能內鬥得魚死網破才好。

正在眾人睜大眼睛看好戲之時,只聽得『錚』的一聲,劍尖抵着她的胸口之時,慕容睿只覺得手心一震,手中的利劍險些脫出手心。

他的武功絕非等閑,即便是沒有防備之下,要想將他震開也絕非易事,其中夾雜的內力該有多深厚,能有如此氣勢,如此功力的人,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眾人皆回頭望去,心中不由得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生怕自己看錯了一般,揉了揉自己的睛睛,但傲然地站數米之外,散發着高貴而不可親近的王者氣息,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人依然沒有變,那人,竟是……

「皇上……」眾臣不禁驚喜地叫出聲來,此人竟是不久前傳說駕崩的皇上。

此時的慕容羿宸丰神俊朗,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渾身散發着駭人的冷意,哪裏還有當初被病魔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可怕模樣。

慕容羿宸的出現,慕容睿並不吃驚,早在看到那詭異的紫光時,他就預料到了,他被騙了!假意要殺柳情,也只是為了逼出慕容羿宸。但奇怪的是,他沒有感到生氣,一股酸痛的感覺從心底蔓延了出來。

條件反射的,他抬頭看向性命仍掌握在他手中的柳情。只見她唇邊帶笑,溫柔地看着突然出現的慕容羿宸,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

他突然笑了,笑得撕心裂肺,眸中含着深沉的痛,這一刻他全明白了,她說的那句『柳情沒有背叛』是真的,卻不是為自己辯解,因為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柳情。

哈哈,可笑他的一片真心終究成為別人的把柄,成為別人為他挖下的陷阱的一道誘餌,只是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那個人是她?他寧可讓天下的人唾棄他,也不願她與別的男人一起聯手設計他。

「秦汐然?」他叫道,用疑問詞,肯定的語氣。喜悅終究壓倒了憤怒的感覺,沒有什麼比她還活着更重要了。她的死亡與自己被設計,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後者!曾經他以為一切都無可挽回了,可是上天畢竟待他不薄,又將汐然還給他了,汐然一向都是這麼聰明過人,怎麼可能會用死這種笨方法來解決問題,他始終太低估了自己所愛女子的智商。

「是。」柳情,不,沈然淡淡地回答,聲音飄渺無瀾,她也不想這樣設計他的,是他逼她得她不得這麼做,為了她所珍視的人。

無論兩百年前,慕容家族與宇文家族有怎樣的是非糾葛,慕容家統治龍陵已經近兩百年,他們已經是正統之君,龍陵在慕容家的統治下,國泰民安,四海昇平,何必再次干戈,何況慕容睿為人陰狠,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別人的性命根本連螻蟻都不如,她不認為由他當皇帝會是百姓之福。

「慕容睿,放開她!」慕容羿宸沉聲道,目光如炬,眼神卻溫柔地落在沈然身上。他本該與上官煜霆所帶的兵馬會合再來,但他不放心沈然一個人,所以先行一步趕了過來,沒想到一來便看到慕容睿拿劍要殺然兒的情景,幾欲嚇得他魂飛魄散,慶幸著自己在千鈞一髮之際趕到。

慕容睿完全視他於無物,一雙眼睛膠在了沈然身上:「什麼時候調換身份的?」他的聲音不燥不怒,帶着一種深深的悲哀。他是那麼驕傲而狠佞的一個人,卻為了一個從來不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甘願在她面前放下一切的驕傲,甚至連對她生氣都捨不得,明明她毀了他那麼多次計劃,可他就是恨不起來。

「第一次臨朝。」沈然也很誠實。她用了假死葯,成功地造成假死的現象,派人將真正的柳情殺了,以便移花接木。柳情擁有着跟她一樣的一張臉,只要她不說話,靜靜地躺在那裏,慕容睿是絕認不出來。

慕容睿點點頭,難怪他會覺得柳情越來越像汐然,還道她的演技大有進展,原來……原來根本就是本人。他早該看得出來的,柳情不可能一夜之間進步這麼大,汐然是獨一無二的,凝聚天地靈氣於一身的女子,一千個柳情也抵不上她一個。那麼,就是說躺着在冰棺之中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柳情,哈哈,自己培養出來的工具會被別人反利用,真是作繭自縛啊,他每天跑到山上去跟『秦汐然』說話,在他們看來,很可笑吧。

想到這裏,慕容睿目光一沉,又恢復那邪魅叢生的妖孽模樣,扔掉手中的劍,手隨性地搭在沈然的肩上,邪笑道:「不愧是我喜歡的女子,果然聰慧過人。」

慕容睿這才剛一把手搭在沈然肩上,慕容羿宸冰冷如刀的利眸狠狠地掃射了過來,恨不得將他的手射出個窟窿來。

慕容睿低低一笑:「這樣就生氣,吃醋了?慕容羿宸,這次,我絕不會再放手了,無論是江山,還是美人!」

「好大的口氣,你憑什麼,就憑這區區幾千人馬……」慕容羿宸冷嗤。

「慕容羿宸,你以為經過五年前的失敗,我還會掉以輕心,重蹈覆轍嗎?你是在等上官煜霆帶兵前來救援吧,可惜你註定是等不到他的。」慕容睿眼中精光閃爍,帶着些得意之色。既然知道是汐然與慕容羿宸的計謀,他自然也猜得出上官煜霆與眾皇親入獄,只是想做給他看的戲,而宮廷乃至京城的兵權也根本沒有更迭,他命令『柳情』在朝中安插的人必定也被架空,反倒是暴露了身份。

他們為的就是這樣吧?把全部宇文家庭的人引出來,引蛇出洞,再一網成擒。當真是好毒的計謀,竟想將他們潛藏多年的勢力連根拔起!幸得他謹慎留了一手,否則當真要一敗塗地。

這樣的行事作風像極了一個人,快刀斷亂麻,不心慈手軟,不拖泥帶水。他傷痛的雙眸看着她,難道不愛就可以如此殘忍嗎?竟不惜將他全族斬盡殺絕,只為了她的所愛。慕容羿宸,你何其有幸,而他,何其不幸!他常在想,如果當初他早點認識汐然,如果當初他沒有親手製造出那一夜迷情,是不是汐然就不會愛上慕容羿宸?

沈然別過臉,不想看他悲傷的眼神。她想,他一定在心中說她無情吧,是的,她是無情,為了保護她的家,保護她的皇朝,她只能這麼做。她總不能為了慕容睿喜歡她就放任着他顛覆龍陵吧。歷朝歷代以來,改朝換代都免不了鮮血與白骨!慕容皇室有她更在乎的人,她的母親,她的妹妹,軒叔叔,丈夫,好友,女兒……

「朕原本就沒打算動用驍騎營兵馬,對你,就這一千人也足夠了。」慕容羿宸狂傲地說道,兵不在多,在於精,為了保證然兒的安全,這次隨同而來的禁衛軍都是精挑細選來的,個個身經百戰,一以敵十。

「你可以試試!」

兩個同樣出色的男子相峙著,面無表情,火光四射,如果不是縈繞着周圍不尋常的肅殺的冷意,兩大美男站在一起,一剛一柔,這會是一副美到極致的畫面。

不必多餘的廢話,雙方的人很快陷入混戰,朝臣們嚇得四處閃躲,避到安全地帶去,尖叫聲,撕打聲,刀劍的碰撞,交織成一曲刺耳的樂曲。

兩大男主角紋絲不動地站着,似在看着對方,又似沒有,周圍的聲音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背景音樂罷了。這兩個男子,目中無人的境界已經到了一定的高度,凡人無法企及的高度。

當然,能被這兩個不似凡人的男子看上的女人功力也不會差到哪去,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沈然稍運了一下氣,身子一掙,束縛着她人身自由的繩子立時斷成幾段的,掉落到地上去。

她大步走向風清璇,伸手解開她的穴道。

風清璇身上的穴道解了,可是她呆立着不動,沈然也不動,彷彿時間停止了流動,風清璇的眼裏涌滿了淚水,沈然亦是。

五年一別,彷彿隔了千年萬年,恍如隔世,這五年她們經歷了太多太多,但她們的友情是不會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半分。

「水心!」她喚她在現代時的稱呼,那是她的專屬。

「然!」她亦輕喚,裏面包含着她無盡的心酸。她以為,她這一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見到然了,多少次,她在生死邊緣徘徊,就差那麼一點點就真的天人永隔。而終於見到瞭然,她該死地認不出她,還刺了她一劍,害她被慕容睿抓到,如果然因她而死,她活着也沒意義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風清璇抱着她,淚如泉湧。

「我也是。」沈然亦是淚如雨下,哭得梨花帶雨,這五年來,她找她找得幾乎都快瘋了,從來沒有放棄過,可是她的消息卻石沉大海。

「然,我好怕,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把我最好的朋友殺了……」

「沒事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沈然輕聲地安慰着她,她的清璇好脆弱好無助,她的心也被撕扯得很疼。

「我的雙手沾滿了血腥……」風清璇低泣道,她已經不是那個純潔善良的女孩了。

「不,我的水心是最善良可愛的女孩。」沈然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她的水心,會神經兮兮不時搞出些惡作劇的可愛女孩,會唱着五音不全的曲子,逗人開心,大學時代,她若得了獎,水心會比她更開心。她愛玩,愛鬧,卻是心地最善良的女孩。

「然……」風清璇放聲大哭,飄流了五年,她終於找到了親人,這種感覺是難以用詞來形容的。

「沒事了,你回來了,回到我們的身邊……」沈然輕拍着她的背,一切都過去了,她終於找回了清璇,她不會再讓清璇過那樣的日子,她要找回當年活潑可愛的清璇。

兩人緊緊相擁著,絲毫不顧忌現在是什麼狀況。旁邊打得再怎麼激烈,似乎都不關她們的事。

一道刺耳的塤鳴聲在人們耳際響起,數百個頭戴斗笠的黑衣人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且有漸來漸多的趨勢。

風清璇身子一抖了,抓着沈然的手臂,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害怕地說道:「是他們,他們來了。」這個聲音她聽了近四年,早已侵入她的骨髓里,侵蝕着她的血液靈魂。

沈然冷眼掃視着朝着她們逼近的人黑衣人,眼中泛著肅殺之意,連死士都用上了,慕容睿這回是傾巢出動了吧。

「別怕。」沈然輕聲安撫她,清璇的惡夢就在今天結束吧。

沈然將清璇帶到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再飛回去與那些死士打鬥,下手毫不留情,招招致人於死地。

她卻不知當她離開風清璇那一刻起,就有人已經盯上了風清璇。

「小丫頭,好久不見……」一個皮膚白得幾乎透明,眼眶和嘴唇像紅得發黑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整個人一看就知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如同魑魅一般,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風清璇見着他就彷彿見到鬼一般,連連後退,身子不住地顫抖起來,心中充滿了恐懼、絕望和無助,眼中為驚駭之色所侵。

那男子似乎很享受她害怕的神情,一步步朝她逼近,語氣中帶着幾分狠意:「不愧是我訓練出來最得意的死士,連少尊主都敢殺,膽子可真不小啊……」

「你不要……不要過來。」風清璇想跑,但她的腳彷彿生了根似的,怎麼都移不開。她恨他,恨到入骨的那種,可是她更怕他,他就像是她人生的夢魘,即便只是聽到他的名字,她也會心顫發抖。

他就是一個變態,他喜歡拿一個活生生的人當作白老鼠那樣來試毒,風清璇臉上的毒疤就是被他這樣弄出來的,他喜歡看人毒性發作,生不如死的畫面,他喜歡看別人跪在他眼前,苦苦哀求的模樣,卻從來不會良心發作給人解藥。

這樣的人,風清璇能不怕嗎?以前天不怕地不怕,是因為她根本不知人心的險惡。

「你以為少尊主給你解了毒,你就可以脫離我的掌控了嗎?就算沒有蠱毒,我同樣能讓你生不如死,乖乖跟我回去,否則……」風清璇是他見過最有韌性,有慧根的殺手,而且她的體內還有他的不少奇葯,他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不可能……我不會再跟着你……我……」她已經找到瞭然,然會保護她的,她不要再過回以前那種日子了。

「這可由不得你!」鬼醫伸手去抓她,他知道風清璇絕對不敢反抗,她很怕他!

風清璇真的怕了,明明有一身武功,卻在見着他時,半點都發揮不出來,只能連連後退,無助地看向另一邊的沈然,而沈然此刻正被一群死士纏住,根本就顧不得這邊。

鬼醫陰邪地笑着,伸出那隻枯瘦得彷彿只剩下骨頭的手抓住風清璇的肩膀。同樣是邪氣的笑容,慕容睿可以是賞心悅目,而鬼醫大概只能剩下毛骨悚然來形容吧。

「不要……」風清璇閉上眼睛大叫。

這一叫,鬼醫的手倒是停住,風清璇有些懷疑地睜開眼睛,她不信鬼醫會突然大發慈悲放過她,那比太陽從西邊升起更讓人懷疑。

她睜開眼,只見鬼醫一動不動地瞪大眼睛,瞳孔劇烈地收縮,接着膨的一聲便倒在地上,帶着些不甘。

是誰殺了他?風清璇不可否認,自己的心裏是閃過報復的快感的。他終於死了,折磨她五年的人終於死了,沉重地壓在她心裏的大石頭剎時間被搬開,卻不知為什麼心裏有點空空落落的?

她想,她應該感謝那個殺死鬼醫的人,怎麼說也算是幫她報仇的恩人吧?

抬頭,卻在見到大約十米之外的俊逸男子時,身子一僵,眼淚瞬間划落了下來,瞬間模糊了雙眼。

她的大腦還不及轉動,她的腳已經作出了反應,那就是……跑!

「清璇,別走!」上官煜霆大聲呼喊,以風清璇的體力,再加上周圍這複雜的人群,根本是寸步難行,好幾次她都差點要摔倒。

終於,上官煜霆越過了重重人牆,成功地抓到了風清璇,將她的身子扳正了過來,深深地看着她,臉上帶着不可置信的激動、欣喜。

「清璇……」隱在長袍下的手竟輕微地顫抖起來,努力了好久他才有勇氣把伸手出來,輕輕地撫上她的臉,她臉上的疤痕讓他心痛得像被人狠狠撕碎了一般,眼底那抹深沉的哀傷更是讓他恨不得把自己殺了。

當年風元帥把女兒託付給他,他答應要好好照顧她,讓她幸福快樂一輩子,可是現在,看看他是怎麼保護她的?他從小捧上手掌心上的公主,竟淪落到如此地步!

「我不是,你認錯人……」她甩開他的手,全世界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了,她不要讓他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清璇,你是清璇,我不可能會認錯的!」上官煜霆大吼道,雖然她不如以往的嬌艷如花,多一種無力的滄桑感,但他可以肯定就是清璇。

「我說了,我不是!」風清璇也大吼,她希望在上官心中,她永遠是那個純潔如天使,美麗可愛的清璇,而不是現在這副醜樣子,沒有一個女人能接受自己在所愛男子面前形象大跌吧。

「你是!」上官煜霆情難自抑地擁住她,眼中也泛上一層淚花,堅毅如他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清璇,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你,我再也不放手了。」天知道,當他再次看到清璇時,心底深處的那股激動、驚喜、震驚難以言喻,那一刻,他突然發現清璇在他心裏好像已經不再是妹妹那麼簡單,他憐惜她,心疼她!如果能讓她重拾笑顏,讓他做什麼都可以。

「你放開我。」他的懷抱很溫柔,但這不是屬於她的。風清璇用力地推開他,這回她倒是聰明了些,想到了用輕功。經過了五年的魔鬼般的訓練,她的輕功自是大有長進,瞬間已經躍過眾人的頭頂,往外飛去了……

「清璇……」上官煜霆想追過去,卻在一轉頭,發現沈然被幾個黑衣人圍攻,雖然佔據了上風,但是他還是會不免擔心,小然在心裏不是一朝一夕,保護她已經在他心裏根深蒂固,哪怕她現在已經具備了不需要他保護的能力。但是清璇……他同樣放不開,要是讓清璇又走了,會不會又是一個五年?

「我去幫你看着風公主。」隨同趕來的陸冰語毛遂自薦,不等上官煜霆回答就急忙地追了過去,風清璇是小姐最在乎的人,當然也是她要守護的人。

上官煜霆看着陸冰語追去,放心了不安,有人跟着清璇就好,眼下宇文家族大概全巢出動,還是先解決了他們再說吧。

因為上官煜霆帶着人馬趕來令原本的雙方勢敵發生一面倒的局面,慕容睿派出了死士,所幸沈然手下的奇人異士也不少,何況夜輕塵也出馬了。

慕容睿似乎看清了局勢,臉上卻未見驚慌之色,反而有種勝券在握的篤定,只見他打出一掌,趁慕容羿宸閃開之際,扔下幾顆類似煙霧彈的東西,瞬間迷霧混淆了眾人視線,這種東西很多江湖人士都有,用來逃跑用的。

武功卓絕的慕容睿會用這個方法逃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以他的武功在場之中的人只怕沒一個是他的對手。

剛與他交過手的慕容羿宸更是深刻意識到慕容睿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他感覺到慕容方才與交手時並沒有用盡全力,卻仍叫他有些招架不住,那麼他的武功恐怕已經不能用『高深莫測』來形容。

他不知道短短的五年時間慕容睿為何會有如此神速的進步,他只知道這回若讓慕容睿走了,無疑是放虎歸山。

慕容羿宸意識下地去尋找沈然的身影,他方才與慕容睿打鬥時餘光看到瞭然兒被幾個黑衣人圍攻,可當他望過去時,哪裏還有沈然的半個人影在?他不禁有些驚慌,難道是被慕容睿給抓了?以前他可以篤定慕容睿不會傷害然兒,但現在情況卻是不同,狗急了還會跳牆呢,以慕容睿那個瘋子的性格,難保他不會想與然兒同歸於盡。

他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慕容羿宸的腳才一移動,皇宮禁軍的一個統領卻心急火燎地衝過來,單膝跪在了他的面前,急急地道:「參見皇上,皇上,皇宮之外集結了幾萬人馬,欲攻入皇城,請皇上回宮主持大局。」

慕容羿宸一驚,眉頭皺得死緊,好一個慕容睿,果然是心思縝密,倒是比當年更勝一籌。現今驍騎營兵馬被帶了過來,京城兵馬空虛,皇宮禁衛不過三萬,且無人為統帥,只怕撐不了多久!

可,然兒……

「皇上……」禁軍統領急得快冒煙,忍不住呼喚道。皇城被攻這是多麼嚴重的事,皇上怎麼還在神遊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另一廂,沈然追蹤慕容睿至一處山莊時,失去了他的蹤影。因為慕容睿扔下煙霧彈的時候,她恰好站在他的後面,很清楚地看到了慕容睿逃往的方向,時間緊迫,她根本來不及通知慕容羿宸他人,對於慕容睿這樣的絕世高手,即便是一秒鐘也足夠他跑到十萬八千里去了。

她輕功雖好,但和慕容睿比起來卻有相當的差距,如果慕容睿存心想甩掉她,她是怎麼也追不上的。也罷,追不到就算了,她心裏其實也不想致慕容睿於死地的,多番謀反,就算不處以極刑,終身監禁也是免不了的,她並不想這樣。如果慕容睿能夠就此放棄,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平凡人』該多好,可這有可能嗎?

沈然正想走,卻發現這裏看起來十分眼熟,她似乎來過這裏。對了,這裏是她和沈氏長老還有璃兒他們相見的地方。這麼巧?這個世界還真小呢!

突然她的心劇烈地揪痛起來,無數的畫面在她的腦海里爆炸般地浮現,讓她的腦子很暈很痛,可是心裏的痛意卻是那麼地深刻。

似有感覺的,沈然的腳不由自主地走向一邊的草叢,她並不知那邊有什麼,但腳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或許那是來自心靈的呼喚。

帶着些試探,沈然撥開了草叢,草叢之下赫然是一塊墓碑,墓碑上的字都已經褪色,可見這個墓碑的年齡。在這種早已荒廢而古老的莊園有一兩個墓碑一點也不奇怪,讓她震驚的是墓碑上寫的兩個字——沈妍!

這裏跟沈氏頗有淵源,所以她可以排除同名同姓的可能性。只是沈妍為什麼要選擇葬在這裏,有什麼特別的含意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沈妍跟她有着莫大的關係,經常在她夢中出現的那個女人是不是就是沈妍呢?

沈然的目光移到另一處凸起的地方,心跳得更為劇烈,此時她的手竟是顫抖的,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了不起就是另一個墓碑而已,不是嗎?

輕輕地撥開草叢,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墓碑之上的名字——慕容曄。看着兩座相連在一起墳墓,她突然就想到『生不能同寢,死同穴』這句話。

無論是慕容曄還是沈妍,都是當世舉世無雙的人兒,他們可以狂,可以傲,因為他們有這個資本,但是那樣傲視天下的他們,握有天下生殺大權的他們,面對愛情,同樣是無能為力,錯過了彼此一生。

「想不到叱吒風雲了一生的慕容曄,堂堂龍陵的開國之君,死後竟是如此凄涼。」邪魅的聲音在沈然背後涼涼地響起。

「你沒走?」沈然轉過身,看着倚在樹榦下的慕容睿,她以為他早就走了。

「你『追』得我這麼辛苦,我怎麼捨得走?」慕容睿揚起招牌式的笑容,餘光瞥向那座墳墓。早在他還是四皇子的時候,他就聽說過身為第一代帝王的慕容曄修建了皇陵,卻沒有葬於皇陵,沒有人知道他真正葬在哪裏,沒想到會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是什麼讓他舍卻了一切榮耀,歸於平淡?

「你是故意引我來的?」沈然淡定地說道。

「小然然,你還是這麼聰明,這樣的你叫怎麼能放手?」慕容睿似假似真地說道。

「你真的不能放棄嗎?」到了這一刻,她仍是希望他能及時收手的。

「這麼多年了,你覺得還可以放棄嗎?這個江山本該就是屬於宇文家的,慕容家竊居了這麼多年,也該還了。」慕容睿美麗的眸中帶着從未有過的堅決。

「你從小生在慕容皇室,與宇文家族並無感情,何必要為先輩的遺願,賠上自己的一生?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如果我與宇文家族沒有感情的存在,那麼慕容皇室又何曾給過我一絲溫情,他慕容羿宸憑什麼得到一切。」他的父愛,他的皇位,他的心愛之人,通通都是慕容羿宸的,叫他如何能甘心?

「慕容羿宸乃正統之君,你……」沈然突然有種預感,慕容睿是要在今天了結一切是非恩怨,也許他也厭倦了這種你爭我奪,你追我跑,勾心鬥角的日子。

「何謂正統之君,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說辭罷。」若當年宇文滄溟勝,今日自是另一番局面,所謂歷史,不過是當政者一句話的事。

沈然不語,幾番相處下來,她已經知道慕容睿是一個多固執的人,要他放棄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她真的不願意兩敗俱傷,難道權勢真的這麼重要嗎?即使要他以性命來賭。

慕容羿宸很快就會追到這裏,到時縱使慕容睿武功再高強,終究雙拳難敵四手,他一個人是不可能敵得過千軍萬馬,狂傲如他,斷然不會讓自己入獄。

「我承認慕容羿宸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既然如此,你以為我還會再犯五年前那樣的錯誤嗎?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你以為我會輕易動手?宇文家族在龍陵潛藏上百年,怎麼可能只有區區幾千兵馬。此刻的慕容羿宸只怕已是焦頭爛額了。」

沈然眼神一閃,淡淡地問道:「你做了什麼?」她知道慕容睿會告訴她答案的。

「也沒什麼,就讓幾個人包圍了皇城而已。吃了你那麼多次敗仗,你說我怎能不留點心眼呢?」慕容睿調侃道,秦汐然是唯一讓他吃癟的女子,而且不止一次,他想,秦汐然大概就是他這一生的劫吧。

「所以,你是想用我引慕容羿宸來?」沈然很快就聯想到慕容睿特地引她來這裏的目的,若慕容羿宸發現她不見,必會陷入兩難的抉擇。他若追來,皇宮無主,軍心勢必動搖,會更加難以抵擋慕容睿那如狼似虎的大軍,他若不追來……這應該也是慕容睿的目的,讓她對慕容羿宸死心。

慕容睿深情的眸光貪戀地注視着她,眼中毫不掩飾對其讚賞。好一個玲瓏剔透的人兒,她的聰慧超出了他的想像,僅憑一句話,她就能猜出他的用意,腦筋轉動之快連他都自愧不如,這樣的對手很可貴,也很可怕。

「你說,慕容羿宸會選擇江山還是美人?」慕容睿慢慢地靠近沈然,其實他更願意慕容羿宸選擇回宮,如果那能讓沈然對他死心。他不在乎宇文家族那五萬人馬,如果能換得沈然的心,別說區區五萬條性命,即便傾盡天下,他也願意。

這句話為何會如此耳熟,彷彿她在哪裏聽過?沈然看着慕容睿,眼裏閃過一絲疑惑,心裏驟然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定定神,沈然甩去這種奇怪的感覺,都什麼時候了還在神遊幻虛。

「他會來。」沈然斷言道。如果到了這一刻,她還在懷疑慕容羿宸對她的深情,那麼她就太對不起慕容羿宸對她那麼深沉的愛,風雨讓他們學生了彼此信任。

「這麼肯定?」慕容睿在笑,卻不曾到達眼底,甚至泛著冷意。他討厭秦汐然說到慕容羿宸時那閃閃發光的眼睛,也討厭他們對彼此的信任,彷彿這天下間再沒什麼能夠拆散他們,彷彿他每次所做的一切,以為可以拆散他們的,到最後卻總是將他們拉得更進,更密不可分。讓他覺得自己枉作小人!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但是就算他不來,我也不會怪他。」沈然輕聲道,沒有一絲怨恨。慕容羿宸身為龍陵之主,他有他的責任,她也有。守護龍陵,是沈氏世世代代的宗旨!

「還真是賢良明理,不愧是一國之母。」慕容睿諷刺道,「秦汐然,你是不是篤定了我捨不得殺你?」

「我沒這樣想。」慕容睿的性格,她始終捉摸不透,他偏激,甚至是極端,沒有人知道他下一刻會做什麼,也許他會選擇玉石俱焚。他可以逼死她一次,為何不可以有第二次?

「你可以這樣想,因為我不會殺,永遠不會……」慕容睿絕對是個人格分裂的傢伙,他可以對你笑得妖魅叢生,他可以眼中飽含着柔得可以滴出水來的深情,而那薄唇吐出來的話,卻能讓人如入冰窖,「我記得你有個女兒是吧,叫什麼來着,小諾,真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若能平安長大,必能如汐然這般聰慧可人,叫人為之神魂顛倒。」

沈然分明在他的臉上看到狠意,心中不免一驚,不,不會的,小諾在無痕山莊好好的,庄外布了陣法機關,庄內還有那麼多人,小諾不會有事的。

「知道怕了?秦汐然,沈諾就是你致命的軟肋,聰明如你,怎麼能讓自己存有弱點,不如我幫你把它除了,可好?」慕容睿的語氣彷彿就在跟她商量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一般。

「你什麼意思?」一直平靜無波的沈然聽到這話時也不禁豎起了滿身的刺,護犢之情,這是一個作為母親的天性,再溫和的人,一旦自己的孩子被傷害,她也會伸出利爪,捍衛自己的孩子,何況沈然本身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沈家人從來都是護短的主。

「媽媽……」一道稚嫩的女童聲震痛了沈然的耳朵,她是很喜歡女兒那帶着糯米般甜軟的嗓音,尤其是撒驕時的模樣,但是不是這個時候,好嗎?

沈然快速地轉過身,腳剛想移開,誰知,慕容睿似乎早料她要到做什麼似的,快她一步,從一個女子手中接過小諾。

「慕容睿,你想做什麼……」沈然大驚失色。

「媽媽,壞人,放開我,媽媽……」小諾一見到親人哭得好不可憐,一張精雕細琢的臉蛋上佈滿了淚水,那模樣真是惹人心憐極了。她只是一個孩子,當然會怕,尤其是慕容睿眼中的殺意是這麼地明顯,她從小可是千萬寵愛,被人小心翼翼地呵護在手裏的。

小諾的哭聲叫得沈然整顆心都快碎了,看向慕容睿時不禁多了一絲肅殺之意,誰都不可以傷害她的女兒!

「慕容羿宸的女兒,你說我想幹什麼?」他的手掐住了沈諾的脖子,他承認這個女孩很可愛,有幾分神似秦汐然,但可惜的是,他是慕容羿宸的女兒,是汐然與慕容羿宸斬之不斷的紐帶,他厭惡這個女孩的出生,那會讓他時刻想起自己所犯的令他痛入骨髓的錯誤,他甚至在想,如果這個女孩消失,他心中的痛是不是可以少一點,慕容羿宸與秦汐然所謂的愛情可不可以消失?他知道自己自私,甚至心靈扭曲,但他剋制不了自己。

「不要傷害我女兒……」沈然驚慌地叫道,想上前去卻又不敢,生怕激怒了慕容睿,「慕容睿,你把小諾抓來,不會只是想在我面前殺了她吧,你說,你想要什麼?」

「爽快,我的目的很簡單,我要你殺了慕容羿宸。」

沈然還來不及說話,沈諾倒是叫嚷起來:「媽媽不要聽這個壞人的話,壞人,你自己想死,自己去自殺好了,幹嘛拉我爹爹下水,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嫉妒我爹爹長得比你俊美,對不對?這東西是天生的,你要怪就去你爹媽好了,長得像人妖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不對,還憤世嫉俗到想殺人,真是無可救藥了。」沈諾可是百分之百的戀父情結,一提到有人要傷害她老爸,小宇宙就徹底爆發,還管你害不害怕的問題。

沈然啞然無語,她怎麼忘了自己女兒可是小魔女,還是那種毒舌的那種。

慕容睿更是一臉黑線!誰人見了他,不被他的傾世美貌所絕倒,現在居然被一個小屁孩說成是人妖,要不是看在她還有一點利用價值的份上,他早把她扔到一邊去。

「這位壞人,我媽媽醫術很好的,如果你實在看不慣這張臉,我可以讓媽媽給你整整容,雖然不能跟我爹爹一樣那麼俊美迷人,但至少可以不用當人妖,出門也不會嚇人……」

沈諾還打算再念叨幾句,只聽慕容睿一聲爆吼:「閉嘴!」

慕容睿青筋凸出,一向以自制力見稱的他竟會被一個小屁孩氣得破功,扯去那偽裝的面具,不得不說,這孩子功力很深,長大了必是禍害。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五歲的小孩可以這麼羅嗦的,如果不看她小小的身板,他一定以為那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沈然倒不這麼想,她彷彿看到了《大話西遊》的唐僧在世,看慕容睿這副模樣,她就可以想像得出當初孫悟空被唐僧念念叨叨有多痛苦。她可以百分之分肯定女兒是故意的!

「慕容羿宸的種還真是另類啊。」慕容睿的語氣中充滿了輕視,龍陵的公主就這麼德行?

沈然也覺得挺無語,誰叫你說要殺人家老爸的,小諾現在要不是受制於人,現在只怕早將慕容睿盯了個滿頭包。

「女兒和丈夫,你選一個吧。」慕容睿點住沈諾的啞穴,他不想再聽到聒噪的聲音。

「不用選!」一道渾厚低沉的嗓音在沈然身後響起,沈然快速地轉過身去,只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慕容羿宸站在了她的身邊,看到慕容羿宸的那一刻,她慌亂的心驀然安了。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都是靠自己的,也習慣了靠自己,一直以為她會永遠一直這樣下去,現在才知道,原來他一直就在她的身後,在最無助的時候有個人可以依靠的感覺,真好!她知道,這,就是她所想要的幸福,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她都不會再輕易放手了。

沈然溫柔地看着他,慕容羿宸亦輕輕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一個只要美人,不要江山,慕容羿宸,你可知你的此舉會令你的子民,你的將士多心寒啊。」慕容睿覺得他們並肩站在一起的模樣礙眼極了,兩人同是穿着一身龍袍,女的嬌俏清麗,男的高大俊美,他們彷彿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他卻始終是個旁外人,無論他再怎麼努力,秦汐然始終不曾多看他一眼,若有,那也是仇恨的眼神。

「朕若不來,豈不枉費了你一番苦心?慕容睿,放了朕的女兒,朕任你處置。」慕容羿宸定定地看着慕容睿懷中的小人兒,那是他的寶貝女兒啊,他竟將小諾置於這樣的危險之中。

「慕容羿宸……」沈然低叫道,帶着焦急不安。

慕容羿宸輕輕地按住她的手,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們這副鰜蝶情深的模樣更是氣煞了慕容睿,慕容睿轉過頭,看了自己帶來的手下一眼,抬抬下巴。

他的手下立即會意,把自己的隨手佩劍扔給沈然,沈然條件反射般地接住劍柄,緊緊地握著,卻半天沒有動靜。

「怎麼捨不得?」慕容睿冷嗤道,「看來,在你心中,慕容羿宸的地位遠高過你的女兒,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氣了。」說罷,一隻手又重新掐上了沈諾的脖子,沈諾的臉迅速漲紅,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住手,慕容睿,你若敢動小諾,哪怕天涯海角,我必將找到你的下落,將你碎屍萬段,至死方休。」沈然面色緊張,繃緊的身軀仿如被拉到極致的弦,一觸即斷。

「如此不是更好,有你天涯海角的相隨,我求之不得。」慕容睿痞痞地笑着,彷彿很開心的模樣,自動忽略那一句『碎屍萬段』。

沈然血液中的暴力因子在咆哮,恨不得將這張壞笑的臉撕碎。

慕容羿宸看着自己的女兒,心疼得不得了,這可是他捧在心尖的寶貝兒,慕容睿,他最好不要落在他手中,否則他絕對要他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小然然,看來,你當真是不要這個女兒了?」慕容睿邪笑着道,臉上帶着狠佞的神情。她就這麼愛慕容羿宸?愛到連自己的女兒性命都不顧,真是情深義重,她卻不曾這樣待過他。

「然兒,動手!」慕容羿宸將沈然的身子扳過來,急聲道,小孩子不比大人,各方面都比較脆弱,可經不起慕容睿的折騰。他更加不會天真地以為,慕容睿會因為小諾是然兒的孩子而手下留情。

「不……」沈然拿着劍,卻一步步後退,彷彿慕容羿宸是毒蛇猛獸,慕容羿宸是她心中所愛,叫她怎麼下得了手?那比切膚之痛還要更痛上幾分。

「難道你想看着我們的女兒死嗎?」慕容羿宸不禁加大了聲量,要他眼睜睜看着女兒死在他面前,他絕對做不到。他恨死了這種無力的感覺,可是女兒的命握在人家手裏,他也只能屈服,他不敢用小諾的命來賭慕容睿的心慈手軟,小諾是他和然兒唯一的女兒啊!是他命根子,如果一定要死一個人的話,他別無選擇。

沈然搖著頭,面對慕容羿宸的一步步逼近,她的腳卻仍是一步步往後退,她自是捨不得女兒損傷半分,但她又何償捨得傷慕容羿宸,他們都是她生命中至為重要的人。慕容睿何苦要將她逼到這種地步?

若自己真的親手殺了慕容羿宸,她只怕也活不下去,而小諾親眼見自己的母親手刃親父,只怕也得留下終身的陰影。慕容睿這一招實在太毒,他當真就這麼狠他們?

沈諾睜著大大的眼睛,眼睛內盈滿了淚水,她拚命地搖著頭,欲從慕容睿手下掙紮下來,無奈慕容睿抱得死緊,兩人的實力實在懸殊。

她不要,她不要爹爹為她而死,更不要媽媽的心碎落淚,沈諾恨恨地瞪着慕容睿,都是這個壞人……

「小然然,你考慮清楚了,我可沒有那麼時間陪你們耗。」*潢色小說wWW.ShuBao2.com/class12/1.html慕容睿多說一句,手勁便多加一分。

「殺!」慕容羿宸心疼極了,看着女兒受苦,甚至比他身上剜肉更疼,他直接抓起沈然的手,直接將身子往沈然手中的劍送去。

「慕容羿宸……」沈然大叫,淚盈於睫,心裏好似有什麼緊緊地揪住她,痛得她無法呼吸,絕美的臉龐血色褪盡,愣愣地看着鮮紅的血液隨着劍身流淌而去,染紅了明黃色的龍袍,刺目極了。

時間彷彿就停留在這一刻……

她殺了慕容羿宸?

她的頭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這一幕為何如此熟悉,腦海里閃現的兩個人影是誰?她彷彿,彷彿曾經也用劍刺過慕容羿宸一劍,可是為什麼她記不得了?

在她曾經以為慕容羿宸負她,傷她至深之時,她都沒想過要傷他半分,她怎會傷他?

沈諾也被驚呆了,眼淚就如開了閘的水龍頭嘩啦啦地往下掉,都是她沒用,要不是她沒能保護好自己被壞人抓到,爹爹就不會受傷,爹爹一定不會死的!!

爹……

他們才相逢沒多久,她不要爹爹死,不要不要不要!沈諾嗚嗚地嚷着,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她張開嘴巴,直接就往慕容睿手腕咬去,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去咬,她不在乎會不會把自己還在長的牙齒咬壞,她只想狠狠地咬他。

被沈然臉上絕望的神情所震的慕容睿渾然不知自己已經放鬆了對小諾的鉗制,待到手上傳來的疼痛才喚醒了他的神志。

人一般遇到傷害,都會選擇避開,慕容睿也不例外,只見他隨手一甩,小諾頓時被拋到遠遠去,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飛了出去。

沈然緩過神來,驚險地看到了這一幕,顧不得其他,旋身就飛了出去,在沈諾滑落之際,攬住她的腰,將她帶到懷裏,當小諾安全到達她懷中時,她的身子還在顫抖,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她就要失去她的小諾了,好險……

沈然驚魂未定地擁抱住小諾,緊緊地擁抱着,感受着她的體溫,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安定下來。

另一邊,慕容羿宸見小諾被甩飛了出去,心中自是急得不得了,毅然將劍抽出,握在手中,忍着刺骨的疼痛飛到慕容睿面前,攔住欲往沈然那邊去的慕容睿。

一股迫人的壓力自劍鋒向慕容睿涌去,發出一片清冷的光輝。

慕容睿懾於慕容羿宸的壓力不由得停了下來,這個男人是天生的王者,即便受着傷,依然能擁有如此強大的氣場。

「慕容羿宸,別說你現在身上有傷,就是完好,也未必打得過我,你是想送死嗎?」慕容睿面色冰冷,他本身就武功極好,再加上吸收了宇文騰數十年功力,放眼這裏,已無人是他的對手。宇文騰的功力比他想像中要弱一些,原以為至少有五十年的,結果卻最多只有三十年,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

「不妨試試。」保衛妻女,就算明知打不過,也要打。

高手過招,瞬息萬變,慕容羿宸雖然受着傷,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見他劍氣橫掃之處,地裂山崩。

縱有十幾年的兄弟情份,他們卻皆寡情之情,他沒留情,他亦是痛下殺手,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只有以命方能搏命,電光火石之間,誰都不可以留有一絲仁慈,一個閃神,便是萬劫不復,耀眼的白光,逼人的劍氣將二人緊緊圍繞。

慕容睿招工凌厲,氣勢逼人,每一招看上來都足以致命。

慕容羿宸劍招變幻多端,招式沉穩,力透千鈞,劍氣狂掃之下,揚飛起了漫天的灰塵。

激斗的聲音如潮水般不斷炸開,勁風瀰漫,響聲如雷,不斷有強大無比的力量對接而形成的衝擊波向四擊的空間炸去,導致周圍的一片樹林不斷有林木被強大的勁風吹斷,無形的波動更是在隱隱顯示出力量,不消一刻,原本鬱鬱蔥蔥的高大林木,此時已被二人的激斗而清掃一空,形成一片空白地帶。

而他們仍在廝殺着……

沈然解開小諾的穴道,緊張地望了這邊的局勢一眼,來不及安慰受驚的女兒,便道:「小諾,你快走,出去找璃姨還有逍叔叔他們。」

小諾擦乾掉眼淚,小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嚴肅,紅通通的眼眶透著一股堅強,這一刻她彷彿瞬間長大。

「小諾會去找逍叔叔他們,媽媽不要擔心小諾。」小諾乖巧地說道,聲音哽咽著,卻強忍着不哭出來,她不能哭,這個時候她不能讓媽媽再分出心神來擔心她,「小諾等著爸媽回來,在家裏等着你們回來,你們一定要回來……」小小年紀的她也知道,這不是小孩子玩過家家,而是一場真正的生死較量,她害怕爸媽從此消失,但是她知道在這裏也沒用,她的力量不夠強大,幫不了爸爸媽媽,她只能走,讓爸媽安心對付壞人,她相信無所不能的爹爹娘親會平安回來的。

「一定,媽媽答應小諾,一定回去見小諾,爹爹也會。」這個孩子總是如此懂事得令人心疼。

沈諾重重地點了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出山莊,她不能回頭,不然她會捨不得離開爸爸媽媽的,她要去找人,找人來幫忙!

慕容羿宸手腕一抖,橫掃一劍氣貫長虹,所到之處,如狂風席捲,狼藉一片。慕容睿從不知,原來慕容羿宸的劍氣也可以使得這麼般好。

慕容睿手中無劍,但他的境界似乎要比『飛花逐葉,皆可傷人』還要更高上一層,手中幻化一把把冰劍。

兩道鋒芒撞在一起的破壞大着實大得驚,已被打得光禿禿的空地飛沙走石,四散的劍氣將地面衝擊得坑坑窪窪。

慕容羿宸的動作慢了下來,好不容易凝固的傷口迸裂了開來,鮮紅的血液不斷地滴落,若兩人皆是完好對打,或許能打個三天三夜也不成問題,但現在還很明顯是慕容睿佔據了上風。

當雙方的手交錯而過,雙方劍勢或掌勢皆是凌厲破空,帶着死亡的決絕之氣,眨眼之間,便是生死輪換。

不知慕容睿是如何出的手,只見慕容羿宸整個人往後飛倒出去,在即將撞到一面牆上時,以劍抵牆,以減輕自己滑落的速度,深深地扎入牆中,生生地劃出一道裂痕來。

即將到達地面之時,慕容羿宸一個反身,安全地落在了地上,以劍撐地,單膝跪地,腹下的傷口越裂越大,鮮血染透了他的衣裳,潔凈的地面上滴滿了他的血,似梅花開得那般妖嬈。

而慕容睿並不打算放手,斬草須除根,若慕容羿宸緩過神來,下次要找這樣的機會可不容易。

長袖翻飛,宛如暗夜魅影,一記殺招,直朝慕容羿宸門面而來,慕容羿宸體內氣息翻湧,已無力閃避……

風起,掌停,揚起了沈然凌亂的青絲……

在千鈞一髮之時,沈然擋在了慕容羿宸面前,而慕容睿的手掌幾乎就要貼上沈然的臉。高手對訣,生死本難料!有些招式一旦使出,想收回也未免收得回來,若非慕容睿不惜以自損其身,強制收掌,此刻沈然早已魂斷九泉。

慕容睿望進她絕世的雙眸,裏面沒有一絲絲的愛戀,剩下的,只有一片涼然,他本涼薄無情的嘴角此刻竟漾出一抹似訣別一般的笑花,深邃的鳳眸佈滿灰濛一片,他以為早已空洞而麻木的心竟,竟然,還是那麼痛。

她擋在了慕容羿宸面前,以命相救……

原本欲打下的掌往後一揚,從空中砸到地上,這一掌所蘊含的驚人力量如同火山爆發般猛烈,數十米內的大地產生了龜裂,狂風肆虐,屋檐被猛地掀起,斷梁碎瓦向四面八言急射飛出,樹木橫七豎八地倒下去。

種植在慕容曄與沈妍旁邊的桃花樹轟然倒下,激起一地的灰塵。

匆忙趕來的上官煜霆一進山莊看到的這番情景,二話不說便抽出腰間的精鋼軟劍,飛身,手中之劍直指慕容睿的眉心,殺氣頓生。

這一劍來得太急,太快,太促不及防,原本與慕容羿宸大打一場,又急怒攻心,導致血氣翻湧的慕容睿,眼見上官煜霆的劍朝他逼近,要擋已是來不及,上官煜霆的武功或許要比慕容羿宸略遜一籌,但他擅長於使劍,劍法之精湛應是比慕容羿宸更高超一分。

慕容睿微微的一個閃神,上官煜霆的劍竟已至他的頸項,心中不由得一凜,閃身側過,誰知,上官煜霆的劍竟比他更快,這一側身,雖避過了要害,手臂卻還是被他劃了一劍,上官煜霆劍勢凌厲,這一劍入骨三分,鮮血噴涌而出。

慕容睿是何許人也,豈會任人宰割?他一隻手握住那凌厲的劍鋒,另一隻手反掌朝上官煜霆胸口打去,以幾乎不可能的速度。

上官煜霆似早料到他有此一朝,卻也不閃不避,同樣以掌力拍向慕容睿。這兩掌看上去似乎沒什麼不同,但高手只消一眼,便能明白,上官煜霆速度雖快,卻明顯比不上慕容睿的雷霆之勢。

同一時間,兩人均被彼此震飛了出去,這一掌他們都用盡了十成的功力。

一切從發生到結束不過數秒之事,快得叫人匪夷所思,當沈然緩過神來時,只見兩人已不同的方向飛去。

沒有猶豫,沈然凌空躍起,身影矯健靈動,如同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放在袖子中的玉笛自袖子滑落了下去,她卻也顧不得了,伸手在半空中接住了上官煜霆。

腳尖點地,上官煜霆卻是站不穩,連帶沈然一起摔在了地上,沈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在以上官煜霆為中心不斷地四周擴散,她的手甚至被震得有些發顫。慕容睿的功力竟可怕至此,連她這個旁外人都感應得到,那麼上官煜霆豈不更……

果然,上官煜霆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不需要把脈,沈然也知此刻上官煜霆體內必定真氣逆流,她立即將他扶起,以手掌撐着他的後背,將源源不斷的真氣送入他的體內,引導着他四處亂躥的真氣。

而慕容睿也被震飛了數丈,但他內力較之上官煜霆更為深厚,勉強還站得穩,一口血腥自喉間涌了上來,本還可壓下的他在看到沈然去救上官煜霆,為他療傷時,氣息翻湧得更為厲害,一口鮮血噴灑了出來。

在上官煜霆和他之間,她還是毫不猶豫選擇上官煜霆……

慕容睿雙眼充血,手緊緊攥著,生生地將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來。

此刻,誰也沒發現已被摔落的玉笛突然煥發出耀眼的光芒,似有自己的意志一般,從沈然的袖中飛出,停留在已倒下的桃花樹頭頂上,久久盤旋不下。

慕容曄與沈妍的石墓驟然裂開,發出一層耀眼的白色光度,刺目得叫人移不開眼,四道白光自石墓中飛出,將或站或坐的四人周身籠罩住。

似受着蠱惑一般,四人目不轉睛地看着玉笛轉動,一股隔世的感覺在四人心中蕩漾開來,熟悉的一幕幕清晰地重演了開來,如身臨其境般,那般深刻而清晰……

他們看到了,感受到了……

金壁輝煌的宮殿中,檀香點烯出現的煙幕裊裊上升,散發出的陣陣香味沁人心脾,屋外一陣寒風躥入,吹散了盤旋於空中好看的煙型,無言地瀰漫着寂靜悲傷的氣息。

一名絕美的白衣女子淡然坐着,一眼也不看對面噙著殘佞微笑的邪魅男子。奇異的是男子卻以柔得可以滴出水的深情貪戀痴迷地專註於她優美的側面輪廓,彷彿兩人是相戀已久、彼此知心的戀人一般。

「你說,你所在意的那個男子是會選擇他的江山呢還是他的美人?」男子迷戀地用食指勾畫着她側面輪廓,又像是怕褻瀆了她一樣,那樣輕柔,那樣仔細,像是呵護天下稀世珍寶。

女子不自然地避開他觸摸的手指。

沈然看着那名絕美的女子,她就是經常在她夢中出現的沈妍,為何她能感到她心中的痛,這一幕真的好熟悉,彷彿是她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慕容睿的目光則凝聚在了男子的身上,他看到了他眼中的悲傷正一點一滴地擴散開來。他是否也是愛而不得?

「你說的『男子』是我們曾經發誓用生命守護的人。」沈妍緩緩開口,提到那個『男子』時似乎多了一絲溫度。

「守護?可笑!我為什麼要守護他?當年我們三人結義,我是大哥,開疆闢土,我的族人流了多少血,天下是我打下來的,這皇位應當由我來坐。為了你,我可以放棄。他要江山,我可以拱手相讓,但為什麼連你的心也要是他的?這不公平,你告訴我,當年你為什麼要支持他為帝,你到底將我置於何地?」男子撕心裂肺地怒吼著,滿屋瓷器桌椅因他的怒氣震動摔得慘不忍睹,訴說着他的不甘

「二哥仁德寬厚,民心所向,是天生的王者,他登基為帝是眾望所歸,順天應命,並非我一己之願。」面對男子的滔天怒氣,她依舊平淡地說道。

「不用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所謂的順天應天還不都是你說的,你以你沈氏知天改命的靈力為他奪得帝位,所有一切只因為你愛他,不是嗎?結拜時,你便說過要為他守衛天下,而你卻不曾給過我誓言。三妹……妍兒……你只看到他為你虛設後宮,為你拋棄髮妻,你可曾看過我,我所做會比他少嗎?在還以為你是男兒身時,我依舊不曾退卻,即使是荒唐絕倫,冒天下之大不諱,我也要和你在一起。而他呢,他卻選擇逃避,另結新歡,你為什麼還要執迷不悟?」

他曾經征戰沙場,傲視天下,讓人敬若神明,他的驕傲、他的光芒可與日月爭輝。一遇到情,卻也如同凡夫俗子,深陷情網,掙不開,逃不了。他說她執迷,他又何嘗不是?

「大哥,再說這些又有何用?如今我已為人婦,也已為人母,我有屬於自己的家,屬於自己的幸福,無論是你還是二哥,都只是我的結拜哥哥,再無其他。」沈妍對上他的眼,一臉坦然。只是在午夜夢回時,她是否也能如此坦然?

男子搖搖頭,嘆道:「你究竟是在欺我,還是在欺你自己?我不妨告訴你吧。」帶着勝利的得意,男子道:「我在捉你來的時候已經下命大軍攻陷皇城,如今應該已經兵臨城下了。你認為你那『仁德寬厚』的二哥皇帝是會坐鎮皇城,不顧你的死活,還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如同拋棄他的髮妻一樣拋棄他的子民呢?」

「你真的謀反了?」沈妍淡淡地說道,沒有太多的驚訝,有的只是嘆惜,「二哥身為一國之君,以大局為重,即便是犧牲我的性命也是無奈之舉,我不會怪他的。」

「果然是忠心耿耿的護國國師,而你卻不曾試過這樣待我。」滿心痛楚無法宣洩,一掌拍向龍椅的扶手,瞬間純金打造堅硬無比的扶手成了粉末。

沈妍突然緊皺着眉,臉色剎那間慘白有如死灰,似乎很心痛的樣子。

「妍兒,你怎麼了?」宇文滄溟見她臉上異常,走過去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無論她曾經傷他多深,對她,他終究是放不下。或許以後還會被她傷得更重,他也只能,認了。

慕容睿轉頭去沈然,臉上頓時有了解的神情,他對汐然的執念,原來已經這麼久,這麼久了……

可惜,似乎都是同樣的結局!

只見沈妍神色戚然,空洞地望着前方,靜聽來自遙遠一方的聲音:「小妍,我走了。對不起,守護你的誓言我沒辦法遵守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保重……小妍……小妍……」聲聲沉重的呼喚訴說着他離去的不甘。

上官煜霆聽到這個聲音時不禁渾身一顫……

沈然捂住胸口,心痛得無以復加,好像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要離開他了,璃兒說過,沈氏擁有異於常人的靈力,如果一個人臨死前的執念夠深,他的話她是能聽得到的,而她身為沈氏傳人,這種靈力更為明顯。

是誰?這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是誰?

「他走了,我的丈夫,等待我一輩子的人,易瀟,他走了,他離開我了。易瀟,你怎麼可以死在我前面,怎麼可以?我欠你的一生情,你叫我怎麼還?我說過我會還的,你為什麼不給我這個機會?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傾城絕世的容貌上一滴清淚順流而下,滴到了男子緊握住她的手。

易瀟?這個名字似曾相識,是她在慕容羿宸娶秦汐怡的時候,她曾脫口而出。

沈然與上官煜霆相望一眼,原來,原來如此!

玉笛依然在轉動着……

宇文滄溟粗糙的指腹輕輕地為她拭過眼角的淚水,曾經的豪情萬丈對她早已幻化為一腔柔情。即使他深切地知道,這些淚水不是為他流的,而是為另一個男人而流的,那個同樣得不到她的心,但卻得到她人的人。相比而言,他比他更幸福得多了,至少沈妍曾試着去愛易瀟,而對他卻是半點機會都不給。

不知過了多久,沈妍沉浸在悲傷中,直到一聲聲響……

「放開你的手。」雄厚低沉的嗓音生生地震開宇文滄溟停留在沈妍臉上的手。

沈然轉頭去看慕容羿宸,他是一身明黃色龍袍,畫面中出現的男子亦是,那是代表着至高至尊身份。

只見宛若天神駕臨的慕容曄昂然地站在二人的前面,帶着怒意的臉上依舊俊美無儔。沈妍的眼睛終究敵不過他與生俱來的誘惑,深深定格在他身上。

「我的好二弟,你終於來了。沒想到,三妹在你心中竟真的比江山還重?」宇文滄溟勾著慣有的邪笑。

「我若不來,豈不是枉費了大哥的處心積慮?」慕容曄談笑間盡顯王者威嚴,驀地看到沈妍梨花帶雨的臉,心中一窒道:「大哥,你我恩怨,與三妹無關。她是我們最重要的人,傷了她我相信你也不忍心,放了她!」

「她已早在我們之中,如何能與她無關。」宇文滄溟冷笑一聲:「你說我傷她?哼,你知道嗎?易瀟已經死了……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易瀟武功不弱,天下間能傷他的人不出三個。而你我有幸當得其中兩個,偏偏他又是我們倆的情敵,看來我們倆嫌疑最大。」

「大哥是想離間我和妍兒嗎?你大可不必如此,如今妍兒為你所制,你不必擔心我和妍兒雙劍合壁對付於你。大哥,事以至此,我們都了解,和平已經是不可能解決問題。如果殺戮是換取和平的唯一手段,那麼小弟就唯有得罪了。」

慕容曄凝聚真氣於掌中,掌下閃現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漸幻化成強勢的氣流,渾厚的內力震得滿屋似在搖搖欲墜,滿地瓷器碰撞,發出鈴鈴的響聲,四周瀰漫着濃濃的殺氣,將三人團團圍住,壓迫得讓人窒息。

沒人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卻見強勢的氣流已困住邪笑着的宇文滄溟,令他猶如困鬥之獸。

宇文滄溟冷笑道:「雕蟲小技。」說罷,騰躍而起,猶如衝破雲霄的老鷹,將這重重氣網沖碎,化作尖銳的兵刃射四周,重點便是慕容曄的心臟。

慕容曄的衣袖看似輕輕一揮將它們掃向殿內的擎天紅柱,數十人才能圍得攏的紅柱竟被生生鑿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二弟出手這麼狠,莫不是想殺人滅口?你做了那樣的事,就算你現在把我殺了,三妹也斷然不會再和你在一起。」宇文滄溟突然用同情地眼神看着他。

慕容曄眼裏閃過一絲肅殺之意,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今天我來是誅殺你這個亂臣賊子的。念在我們兄弟情誼上,你束手就擒,朕可以既往不咎。」

「廢話少說。為兄正想會會你的龍吟神功呢,若你能打贏我,我便任你處置。」話音剛落,夾雜着黑色霧氣的冷風迎面撲來,黑風的掌風看起來邪魅陰森,發出來的凌厲之氣卻可毀山劈石。

慕容曄腳尖點地,倒退數步,一個華麗的轉身,以翩鴻之姿,已到宇文滄溟身後。

一個如火,一個如冰,一個宛如天神,一個如同羅剎,黑色與金色的身影糾纏不休,煞是好看。恍惚中似有一條氣勢磅礴的金龍在呼嘯。

兩人皆將內力提升到極致,相互對峙,四周皆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嗜血氣息。兩人似乎不戰個你死我活不肯罷休。曾幾何時的至交好友卻變成如今拔劍相見的敵人,是江山誘人,抑或是美女禍國?

沈妍冷眼看着這兩個曾經在她生命中佔據重要地位的人此刻正欲到置對方於死地。一個出色的男子執掌江山,但如果同時兩個出色男子,那便是災難了,尤其是兩人還是情敵身份,必會有一方倒下,甚至兩敗俱傷。

忽聽得震天一響,四周銷煙瀰漫,而身在戰中的兩個人卻巍然屹立,似兩人就一直站在那裏,不曾移動。只是宇文滄溟的邪笑不再,慕容曄的臉上也出現一層寒霜。

一股血腥從喉間湧上來,宇文滄溟硬咽了下去,體內的真氣四處亂躥,似要破體而出。他急忙調整氣息,但渙散的真氣似乎得到更大的力量,一口鮮血終究噴灑而來。

慕容曄的情況並沒有比他好多少,他雖沒有吐血,但從指尖滴下來的鮮血也在顯示著受傷不輕,宇文滄溟的玄溟神功也是不可小覷!

沈妍卻在這此施施然地站了起來,走到兩人中間。

「三妹,你……」宇文滄溟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似在問,他明明點了她的穴道,她怎麼可能衝破得開?

「大哥,一直沒告訴你『妍心訣』中正好有移穴易位的功夫。」沈妍只對宇文滄溟淡淡地說了一句,卻走到了慕容曄身邊,深深地看着他,眼神中包括太多的情感,有愛,有怨,有恨……

「告訴我,是不是你做的?」沈妍淡淡地問着他,聲音依舊平淡如水。

「妍兒……」千言萬語,他只能歸結為這麼一句。

「易瀟是不是你殺的?我要聽實話。」沈妍仔細看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她祈求他能依舊平靜,問心無愧的樣子。

但她失望了,慕容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臉色比剛才與滄溟撕殺后受傷時還要蒼白。

向來沉穩持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龍陵皇何曾有過這樣的神色,看到這樣,她還能說什麼,還能夠自欺欺人嗎?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是我丈夫啊,我孩子的爹,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最後一句她是用吼出來的。不僅因為丈夫死的悲痛,更源於兇手是他而傷心。她可以為夫報仇嗎?她真的做得到嗎?

「就因為他是你丈夫,所以他更該死。只要他存在一天,你就不可能再和我在一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不愛他,可你卻要為了他離開我。我知道你要和他離開,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我的,如果我不殺他,我就會永遠失去你。」慕容曄不顧自己受傷的手,激動地握住她的雙肩。

沈妍決然地甩開他的手,冷然道:「你以為折斷我的羽翼,你就可以永遠留住我嗎?我沈妍想走,天下間誰都留不住。」

「那我便殺盡你沈氏族人。」怒目一睜,殺意頓起,一代開國君王的殘暴狠佞盡現。如不能得到她,他便殺盡天下人又如何?萬里江山,若沒有她,他也只是一個孤家寡人。他要的不過是一個能與他執手相守、相知相惜的女子而已。

「我的族人果然是你殺的。慕容曄,你好狠的心,我沈族為你打江山,守江山,今天居然換來滅族之禍。你何其狠心?」

「沒有,我只是說說而已,我只是想嚇嚇你而已。你的族人不是我殺的,我知道他們對你的意義。我怎麼會殺他們?真正殺你族人的是……」慕容曄望向在一旁看好戲宇文滄溟,其意不言自明。他承諾過不說出來的,但他寧願做個不守承諾的小人,也不願冒着可能失去沈妍的危險,但他不知當他殺死易瀟時,就已親手切這份情斬斷。

「大哥?」沈妍悲痛的眼轉向宇文滄溟,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怎麼承受?

宇文滄溟沉默不語,面對她,他和慕容曄一樣都沒辦法用語言欺騙她。他了解當她知道他殺了她的族人時會有多哀痛,但他如果不殺他們,依沈族守護蒼生的宗旨對他稱霸天下絕對是一大阻礙。她的痛,他會用餘生來彌補的。

沈妍搖著頭,一步步倒退,道:「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哥哥啊,一個殺我丈夫,一個滅我全族,我沈妍真是瞎了眼,怎麼會結交了你們兩個,啊……」族人死前的哀嚎聲成為她的噩夢,似萬箭穿心地撕裂她。偏偏殺他們的,卻是她最親的人。她該怎麼辦?沈妍狂吼一聲,頭髮散落開來,整間宮殿晃動了下。

滿心的恨意令慕容曄和宇文滄溟皆是一驚,像是要失去什麼似的,他們伸手想去抓卻什麼都握不住。

「妍兒,你的眼睛……」慕容曄驚駭地看着她,此時的沈妍原本黑色的眼珠變成了紫瞳,散落的頭髮隨風飄揚,現在的她已不恢以往的溫柔婉約,像是一個令人聞風色變的魔頭。

還沒等慕容曄說完話,一把鋒利的劍已來到他的心窩,就差一步就能刺進去。而遠在十步之遙的沈妍正操控着它,臉上儘是絕情斷義的表情,淚水卻已出賣了她,說明了她的不忍。

「妍兒,你要殺我?」她當真要對他動手?為了一個易瀟?在她心裏,易瀟的重要性更甚於他?

「你殺我丈夫,是我生死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沈妍閉上眼睛,將劍一送卻在刺進他身體的那一刻偏轉了一分。

「妍兒……」慕容曄看着那把沾滿他的血的劍,一臉悲痛和吃驚。她竟真向他動手!心痛讓能死在心愛人的手中他無法再強撐下去,單膝跪了下去,卻不肯倒下。即便是死,他也不會失了帝王的尊嚴。

沈妍也跪下去,將劍舉在頭頂上,一臉愧色道:「我下不了手,我對不起易瀟,對不起我的族人。對易瀟,我無情,對族人,我無義,我憑什麼當這一族之長,憑什麼苟全性命於世。」

「不要……」慕容曄驚駭地喊道,但受傷過重的他根本無力阻止。

就在沈妍手中的劍劃破自己的喉嚨時,宇文滄溟飛身用手握住了劍身。沈妍卻在這時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竟有些怪異。等到宇文滄溟發覺時已然太晚,她反手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中。

這一掌並不輕,宇文滄溟被打飛在地,好不容易調整的氣息再次散亂,又噴出一口鮮血。

「宇文滄溟,你不要怪我。」沈妍走到他的身邊,往他的天靈蓋拍去,散盡他的武功,斷盡他的筋脈,卻獨留他一條性命。

「三妹,你真狠心,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為了這個殺你丈夫的男人,你竟斷我筋脈,廢我武功。」他清楚她這樣的做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幫她族人報仇,最重要的還是想為慕容曄守護他的江山,為他掃清一切障礙,因為只要他不死,慕容曄這個皇位將會坐得搖搖欲墜,尤其此刻他正身受重傷。

「誰負誰,誰又說得清,只怪我們都不懂愛。但願來世不要再讓我遇到你們……」說罷,沈妍展開雙臂,全身似爆裂一般,突然倒下去。她如果不死,這場戰爭會永遠沒完沒了,慕容一族絕不會放心他們這個擁有毀天滅地靈力的沈族威脅到他們的江山。鳥盡弓藏自古以來的定律!

「妍兒……」慕容曄努力地爬過來,緊緊地抱着她,彷彿只要他一放手,她就會消失。此刻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只是一個失去愛人的可憐人罷了。

宇文滄溟因筋脈盡斷,形同廢人,無法動彈,只能遠遠地看着她。他感覺自己的心空了,好空好空,什麼雄圖霸業都不見了。他想發泄,但可悲的是他發現自己流不出淚。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慕容曄一遍又一遍地幫她擦去嘴角的血跡。

「這樣……這樣你就不必再擔心我的族人會威脅到你的江山了,這也是……也是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什麼江山,江山再美卻沒有你與我共享有什麼用,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是我錯,我不該殺易瀟,只要你活着,我願意接受你任何懲罰,我只求你不要用死來處罰我,好不好?」慕容曄抱緊她,像極了一個無助的小孩。

此時一群身穿白袍的老者走進來,一看到倒下的沈妍,一股腦全跪下去,嘴裏喊道:「族長族長……」今天他們就是算到了族長有一個大劫才會特意趕來,沒想到在半路竟遇到一個武功高強的蒙面人要殺少主,姑爺為了保護少主竟慘死在蒙面人手中。最終還是晚來一步了,但是以族長的功力,她不可能算不出來的,為什麼她不避?

「傳我之命,沈氏一族自今日起遁隱避世,不得出山。龍陵……龍陵……」沈妍強撐著一口氣,道:「龍陵若遭遇劫難,沈……沈氏一族自當出手相助,永世守護龍陵……」說完,沈妍的手緩緩下垂,看着幾朵桃花從衣袖中滑落下來,展開一個傾國傾城卻凄美無比的笑顏,她知道他們的緣分並沒有因為她的死而斷絕。

一時間,寂靜無語,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他們都想起來了,前世孽,今生緣,他們終究身在紅塵之中,逃不開命運的捉弄。

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淺笑,很苦很澀,笑聲漸大,漫天的悲傷沉重地打落在每個人身上。

三人將目光移到慕容睿身上,只見他笑得極為狂肆,眼角處竟閃爍著晶瑩。

原來……

竟是如此!

一切彷彿歷史重演,一幕幕,何其相似,無論前世,今生,他都是被拋棄的那個,難道真的是宿命,不斷地輪迴,卻是同樣的結局。

前世,她為了慕容曄,廢他武功,斷他筋脈,甚至可以為慕容曄而死,而今生,她依然為了慕容曄與他敵對。

哈哈哈……天下間,還有誰比他更悲慘,可是為什麼即使再痛,再傷,他的心中的愛戀卻始終不肯稍減半分。或許她註定了是他永生的魔障?再心碎,依舊為之沉淪。

沈然伸出手,玉笛立即停止了轉運,乖乖地飛回到她的手中。一切奇奇怪怪的夢境,莫名的心痛,終於有了答案,原來,她便是沈妍,原來,她與這三個男人之間的糾葛竟是這般深,這般久。

易瀟,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她前世的丈夫,守護了她一生,但卻非她心中所愛,卻因着她慘死於慕容曄手中。

宇文滄溟,待她一片深情,卻斬殺她的族人,而她也為了龍陵的穩定平和,將他變成了一個廢人,這對於一個習武之人,尤其像他那樣習慣了傲視天下的人,實在是生不如死。

慕容曄,傷她至深,她卻選擇死在他的面前,成了他一生的夢魘,後悔終生。

他們負了她,而她也負了他們。

猶記得當初,她算出了自己還會與這三個人糾纏不清,但她累了,倦了,她寧可平平淡淡過一生,所以,她懦弱地逃開了,硬是逆天而行,讓本該投生在龍陵元熙年間的她投胎到了二十一世紀,結果,一支玉笛,還是將她引至龍陵。

莫非真是天意難違嗎?兩百年前未解決的事終究是要有個結果的。

沈然的視線停落在上官煜霆身上,上一世,她最對不起的人便是他了。

她與易瀟是青梅竹馬,自幼有婚約在身,在她接任族長之位,她獨自一人闖蕩天下,邂逅了慕容曄與宇文滄溟,當時的他們年少輕狂,滿腔熱血,一心想建功立業,志同道合的他們索性結拜為兄弟。

在朝夕相處之中,她愛上了她的二哥慕容曄,而慕容曄心中分明有她,卻因着她是『男子』的身份,為了斷這段禁忌之戀,了斷這份不該有的情絲,他迎娶家族為他選的女孩,等到他發現自己以為的『斷袖』實則是子虛烏有時,心灰意冷的她,同樣選擇了嫁與易瀟。

如果故事就此落下帷幕,或許大家都有屬於彼此的幸福,她與易瀟平平淡淡,歸隱山林,與山間鳥語為伴,或許有時會想起這個曾在她心中刻骨銘心之人,而慕容曄做他的千秋霸主,開拓他的萬里江山。可惜,世間唯情之一字,最是難解,奈之何如?

上官煜霆抬頭與她對望,輕扯起嘴角,這一笑,雲淡風清,他釋然了。兩世的追隨,她愛的始終是慕容羿宸,或許他們才是命定的一對,無論其中有多曲折。上一世,是他強求了,慕容羿宸已經學會了如何去愛人。這次,他真的可以放手了,他的小妍,他的小然,會幸福的。雖然那份幸福並不是他給予,或許他的幸福同樣也不在小然身上,另一個女子,才是他此生該追求的。

沈然看懂了他的眼神,亦回以一笑,眼淚卻滑落了下來,他從來都是待她這般,從來不舍她為難,寧可委屈自己。

「妍兒……」慕容羿宸低聲叫道,她看上官煜霆的眼神讓他覺得害怕,她想起了一切,他從來都知道易瀟在她心中佔據了不可逾越的地位,所以他才會害怕,寧可一搏,也要殺了易瀟,他自私得想要妍兒所有的愛,卻傷她至深,他怎能忘記妍兒是那般在乎親情,易瀟對她而言,不是男女情感,而是她最為重要的親人。可是他卻一直不懂,一直嫉妒著易瀟。

她會原諒他嗎?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為何又要讓他們記起一切?

「三妹,對不起。」慕容羿宸開口道,這句抱歉遲來了兩百年。他真懂了,若時光重回,他斷然不會殺害易瀟,他如何捨得讓她傷心。

沈然別過頭,一時間她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當年的事誰是誰非,早已不能用對錯來評斷。他有錯,她也有!正如她所說的,當年的他們都不懂愛,不懂如何去愛。慕容曄沒有足夠的勇氣,因『禁斷之情』而退怯,卻在娶妻之後,深悔不及,強取豪奪,不擇手段,卻不知傷她至深,而她同樣懦弱,不敢爭取,眼睜睜看着他與別的女人拜堂成親。他大婚那天,她已經站在了喜堂之外,如果她敢踏出那一步,是不是一切都會不同了呢?

慕容羿宸眸中帶痛,她不知,這漠然的疏離比千言萬語的指責還要令人難受。

「無論前世還是今世,你的眼裏永遠只有慕容曄和易瀟,我也是你的結拜義兄,不是嗎?」慕容睿冷冷地發問,她的眼睛從來就停留在他們二人身上,卻吝嗇多看他一眼。

「大哥,我從不想與你敵對,龍陵是我們三人一手建立的,我不想讓它毀掉,還是那句話,二哥比你適合當這個皇帝,兩百年來,你也看到了,龍陵繁榮昌盛,難道你還想毀掉它嗎?這是我們的心血,你捨得?」這一刻,她不再只是沈然,她是龍陵的締造者,曾經創造了無數的奇迹,她有資格,與這慕容曄、宇文滄溟並駕齊驅。

「我們的心血?哈哈……真是可笑,我們的心血,就是讓我的族人世世代代活在黑暗之中,就是讓你的沈氏遁隱山林,你走出去問問,天下人,還有誰,記得宇文,記得沈氏,這天下早已是他姓慕容的。」

「我從來沒想要流芳後世,天下人有沒有記住沈妍,不重要。」人死如煙逝,即便記在那青史之上,有何意義,活在當下,才是真的。

慕容睿點點頭:「不錯,不重要,在你心裏,重要的只有這個男人,是不是?」他憤怒地指著慕容羿宸。

沈然突然發現了,他們之間根本是一個死結!她原本就對慕容睿不忍,現在知道他是她的義兄,她更是下不了手,此刻慕容睿身受重傷,無疑是下手的最好時機,但當年她已經徹底傷過他一次,這次,無論如何都可以。

她也是人,也是有感情,將心比心,她怎麼忍心再在他的傷口上撒鹽?曾幾何時,他們也曾把臂同游,暢談天下事,那段時光似乎已經很久遠很久遠的事了,不知從何時開始,慕容曄與宇文滄溟從肝膽相照的好兄弟漸漸演變成了水火不融的仇人,而她總是夾在他們中間,左右為難。

「多少年了,你還是敗在同一個女子手中,果然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哪……」一道蒼老的嗓音通過渾厚的內力在偌大的山莊內久久地回蕩里,震得眾人耳鳴生痛。

身受重傷的三人更是被震心弦欲斷,慕容羿宸撐在地上的劍斷裂開兩半,上官煜霆口中溢出的血跡,而慕容睿,也沒好到哪去,臉色蒼白至極。

沈然倒是好一些,以玉笛擋在胸前,抵擋住了這強大的氣波。

是誰?竟有如此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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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妃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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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前世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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