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Part.216 狄卡蘭

夜色逐漸恢復了原來的平靜。

那些黑袍戰士們大都聚集在東區，對於其餘三區的人們而言似乎並沒有影響到他們太多。南區和北區的人們還目睹了那些黑袍戰士無聲向前的詭異場景，但西區的普通居民卻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他們能夠看見的，只有面色凝重的治安官們駐守着街道的每一個路口，讓所有的居民都不免有些人心惶惶。

通往中心區域的道路已經全部被封鎖了，有些急着要穿越中心區域前往其他地區的人們也不得不選擇繞道而行——如果只是普通的治安官守在通道上，或許他們還會想想辦法試圖鑽一鑽空子，但那些封鎖道路的卻是尼德蘭的鴉人兵團，這就意味着中心區域發生了嚴重的事態，任何企圖鑽空子的人都會遭受到無情的攻擊。

不過對於大部分普通的人們而言，今天的夜晚除了有些過分嘈雜以外似乎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區別。此時的夜色已經深了，大部分的西區尼德蘭居民只是有些好奇地左右打探了一番，在只得到了模稜兩可的回答之後便搖了搖頭又回到了自己的屋中——那些他們不明白的事自然和他們無關，他們在進入夢鄉之前，最後一個念頭也是明日的生意不知道能不能更好一些。

而此刻的中心區域，本來聚集在一起的人們也安靜了下來。

局勢多少已經趨於明朗，所有在城中遊盪的黑袍戰士也由鴉人軍團們前去解決，眾人此刻自然也放鬆了自己的警惕。但真正徹底鬆懈了的人卻是一個沒有，因為他們很清楚，當那個可以稱之為罪魁禍首的傢伙未亡之前，一切都還沒有徹底結束。

——而現在，讓所有人全部安靜下來的原因也很明顯，因為一個人影從議會塔之中走了出來。

議會塔的殘骸里只有一個人，因為剛才，所有人都目睹了艾琳娜的頭顱自天空中落下的那一幕。她的目光之中滿是不解與困惑，她脖頸處的傷口沒有一滴鮮血流出，那傷口也格外地整齊，就像是被人切斷了頭顱之後放置了數天將血留幹了的感覺——但她的面色卻依然如活人一般，全然不像屍體一般蒼白可怖。

梅林目光中閃過了一絲複雜的光芒，雖然他和艾琳娜並不熟識，甚至在地底議會時還差點死在了對方手下，但眼看着對方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去，多少還是在心中泛起了一絲波瀾。他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背上的藍色槍形刺青，輕輕地嘆了口氣。

一旁的朵拉有些不忍心地閉上了眼——她和艾琳娜曾經是朋友，自她離開弗拉德公國來到尼德蘭之後，艾琳娜就一直是她最親密的幾個人之一。她身邊一直注視着她的迪亞士或許是最能理解她此刻心情的人，因為就在剛才，里昂的死去也讓他體會到了同樣的心情。

「你終於肯出來面對我們了？」貝奧武夫向前走了一步，瞪着從議會塔里走出來的人影冷笑道。

那個人影全身都包裹在那件黑色的華麗大袍之中，就連面孔都被那黑色的大袍所籠罩住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彷彿根本懶得理會貝奧武夫一般，只是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張開了雙臂。他抬頭望着天空，悠然道：「終於......我終於出來了。百年的孤獨與黑暗足以令人瘋狂，但這百年的等待也讓我終於做到了這夢寐以求的一步——太棒了，這就是我所夢想的一切啊！」

他的語氣越來越興奮，這種興奮讓梅林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全知者的力量他很清楚，但他並不認為全知者能夠打敗他們這裏的所有人。全知者當然也知道，但他不但沒有任何的退縮之意，語氣之中的興奮更是讓人難以理解。

這種興奮，往往意味着勝券在握。

「梅林，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雖然發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但你還是成功將他們全部擊敗了。」全知者的語氣稍微平復了些許，他的臉雖然籠罩在他那件黑袍之下，但梅林還是能夠感覺到他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真的——非常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安排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或者說這一切不得不順着我的安排進行。」

他忽然大笑了起來，這種笑聲和他之前的聲音有着天差地別：「我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就算是命運也不得不跟隨着我的計劃前行的感覺！很不錯，在這個計劃之中最讓我驚喜的一環就是你們，梅林——為了賞賜你們替我解決了三個麻煩的功勞，我就為你們展現一下吧。」

他忽然抬起了手，用手抓住了自己的黑色大袍。

「不管是里昂還是聖彼得，雖然算得上是個麻煩，但充其量也就是讓我多花費一番手腳罷了——最重要的，是你為我節省了十年以上的時間啊，梅林。」全知者低聲笑道，黑色的大袍也緩緩地被他掀開了來，「王器，王器——每一件王器都有着其特定的意義，而尼德蘭的王器卻一直沒有出現，因為這裏不具備成為一個【王國】所必須的人心。而這一戰之後，王器總算是誕生了，這也就意味着，我將會成為第一個擁有兩件王器的男人。」

在灰白色的短須之下，眼前的男子露出了一個有些陰森的微笑：「那麼現在，是由我親自從你那裏奪走王器呢，還是你自己把它交出來呢？梅林？」

當全知者掀開長袍的那一刻，他已然不是曾經梅林所認識的那幅模樣了。

花白的短髮，上唇修剪精緻的灰白短須，一枚金絲單片眼鏡嵌在他的鼻樑之上，讓他藏在鏡片之後的右眼有些模糊不清。天藍色的眼睛是帝國人的特徵，而眼前的男子那高聳的鼻樑與深陷的眼窩更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帝國人的血統。他的外貌看上去大概在五十歲上下，但那目光卻幾乎能夠將人的靈魂一眼看透——他是全知者，但又不再是梅林曾經所知道的那個全知者了。

「狄卡蘭......」梅林深吸了一口氣，有些艱難地道。

「這個名字已經有上百年沒有人稱呼過了，現在聽到可真是令人懷念啊。」本來被稱之為全知者的狄卡蘭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他將眼睛上的單片眼鏡取了下來，低着頭慢條斯理地用大袍的下擺擦了擦，「很高興能夠聽到這個名字從你的口中出現，因為你有這個資格直呼我的名字。」

「狄卡蘭？」一個矮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周圍的同伴，似乎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然後下一秒，他就乾脆利落地用戰斧砍下了自己的頭顱。

那不是自刎，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自盡，他是以自己全身上下的力量，狠狠地一道砍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將自己的腦袋直接砍了下來。

「至於其他人，我覺得你們之中的絕大部分都沒有資格直呼我的名字。」狄卡蘭擦拭眼鏡的動作沒有半點停滯，彷彿剛才用詭異的手段殺死那名矮人的人不是他一般——或者說，他根本懶得為此產生任何的反應，因為那和踩死了一隻螞蟻一樣，是不值得關注的事情。

矮人們的驚呼聲與咆哮聲連在了一起，脾氣暴躁的羅薩第一個怒吼道：「狄卡蘭！我認識你！你是一百多年前尼德蘭戰役里的帝國將軍！——為什麼你還活着？你是人類，人類的壽命不可能有那麼長！」

狄卡蘭沒有說話，只是慢條斯理地將眼鏡重新戴了回去。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全身籠罩在黑色重鎧之中的羅薩，慢慢地點了點頭道：「啊，我想我應該知道你的名字，你是羅薩蠻錘，是蠻錘族的族長——你好，很榮幸再見到你，然後請你去死吧。」

他的語氣很溫和，彷彿只是在告訴自己的學生這道題應該如何解答一般，但他所說出的話語卻令人心中一寒。而隨着他的話音落下，羅薩忽然渾身一震，如野獸一般的嘶吼聲驟然從他的喉嚨之中響了起來！

哈摩爾第一個來到了羅薩的身邊，他剛剛俯下身子想要將羅薩扶起來，卻驟然拔出了身後的藍色戰斧擋在了身前——黑色的戰錘重重地轟擊在他的戰斧之上，羅薩咆哮著向猝不及防的哈摩爾揮動了手中的戰錘，一錘將哈摩爾轟飛了數米之遠！

奧多羅連忙率領着矮人們將怒吼著的羅薩按在了地面之上，他轉過頭看着眼前的狄卡蘭，啞聲道：「閣下，難道是準備和矮人族結仇？」

狄卡蘭恍若未聞一般好奇地看着羅薩，他摸了摸自己的短須，揚了揚眉道：「有意思，你那身鎧甲居然能夠讓我無法完全控制住你，看來矮人族確實有些意思——這樣吧，我未來或許也需要你們的力量與鍛造技巧，臣服於我，否則就請全部去死吧。」

他的話語中似乎帶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讓矮人們紛紛有些驚惶地向後退了一步。就在此時，梅林忽然站在了狄卡蘭與矮人們之間，眯着眼睛道：「狄卡蘭閣下，您的目標不是王器嗎？」

狄卡蘭的目光被梅林所阻攔，於是他便順勢將目光放在了梅林的臉上。少頃，他忽然有些驚訝地咦了一聲，低聲笑道：「你說的沒錯，我的目標的確是王器——你身上的那件王器。」

卡斯蘭忽然抬起了手中的古書，從她身上也騰起了白色的光芒。就在那白色光芒擴散出去的那一剎那，她忽然有些驚異地看向了梅林，輕聲道：「王器？為什麼梅林身上會有一件王器？」

「我可憐的小伊麗莎白對於王器的力量認知實在是太少了，她那種近乎囫圇吞棗式地使用王器力量的手法真是讓我看了都感到心痛。不過現在，所愛之觸在我的手上，那麼它就和你們曾經見過的王器都有所不同。」狄卡蘭的手中，一朵猩紅色的玫瑰忽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上，「對了，梅林，我記得你不久前曾經和傑拉德的孤兒交過手，而帝國的那件王器【命運之誓】也短暫地出現在他的手上過——忘記他對於王器的應用吧，孩子。那個孩子根本就不知道王器應該如何使用，甚至連最基本的使用方法都不知道。」

他頓了頓，又將目光放在了手持古書的卡斯蘭身上，或者說她手上的古書之上：「不過我現在對於這件王器沒有任何的興趣，它還不到應該出現在我手上的時候——那位少女，如果你想要逃跑的話我不會阻攔你，但如果你想送死......我當然會成全你。」

狄卡蘭從出現到現在，只出手了兩次，一次將一名矮人以未知的手段殺死，一次將矮人族之中的最強戰鬥力羅薩化為了傀儡，讓矮人們不得不將這位蠻錘族長控制住。他沒有具體表現出自己的實力有多麼強大，但那言語之中的自信，以及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卻讓眾人的臉色變得愈發凝重！

「迪亞士閣下，您帶着太陽王殿下以及其他人離開這裏吧。」梅林忽然低聲開口了。他沒有回頭，語氣之中滿是慎重，「對於他而言，我們的人數太多反而會成為他的優勢。」

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在了梅林身上，迪亞士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我明白了，你當心。」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雖然在場的眾人之中他的實力最強，但之前他消耗的鬥氣實在是太多了，那三十三門天空巨炮幾乎是從不停息地發射著鬥氣炮火，縱使是他九階的實力，也無法堅持如此之久。更何況他斷裂的手臂與上午第三哈桑所造成的傷口都在惡化，就算留在這裏，能夠發揮出來的實力也不足三成。

「所有人都走！」梅林咬牙低聲道，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全知者，而後者此刻正面帶微笑，靜靜地看着面色凝重的梅林。

齊格飛皺了皺眉，低聲道：「我也和你一起。」

梅林根本不敢轉頭看齊格飛，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便繼續鎖在了眼前的狄卡蘭身上。狄卡蘭嘆了口氣，漫不經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道：「只要你不打算逃跑，你們做什麼都無所謂。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快一點，因為我們彼此的時間都非常寶貴。」

憤憤不平的矮人們似乎還想向狄卡蘭復仇，但卻在奧多羅與奎亞以及卡卡的勸阻之下有些不甘心地開始了撤離。奎亞長老深深地看了梅林一眼，嘆息道：「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麼你要我也離開這裏，但我相信你的判斷——如果局勢不妙，你可以考慮使用你的【詛咒】。」

梅林恍若未聞一般，只是一動不動地和狄卡蘭對視着。在他的身後，不管是精靈還是矮人，亦或是鴉人兵團們與治安官，都紛紛依照梅林的指令開始離開了現場。而小桑威奇等人也有些不甘心地跟着迪亞士開始了撤離，他們之前在面對黑袍戰士們的戰鬥中消耗了太多魔力與鬥氣，此刻別說成為梅林的助力，只怕反而會成為拖後腿的那個人。

「所以說，最後準備一起赴死的，就是你們四人了？」狄卡蘭伸了個懶腰，重新成為人類之後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他感覺到了無比的愜意，「我很高興能夠看到你沒有選擇逃跑，梅林。我知道你擁有能夠從我這裏逃離的能力，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

梅林艱難地笑了笑：「就算我逃跑了，你也會用我朋友們的命逼我出來的——我很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我也相信你做得出來，所以不如我主動出來和你正面交鋒吧。」

他說着說着，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他分明只讓齊格飛留下來，但狄卡蘭卻說的是「你們四人」，也就意味着有兩個不聽號令的傢伙選擇留下來和他們倆一起面對狄卡蘭。梅林不知道她們是出於對自己兩人的關心，還是出於對於自己實力的自信，所以他有些憤怒地回過了頭看向了身後微笑的薇薇安與布倫希爾德：「你們倆瘋了？為什麼不聽我的指令？」

「你又打不過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布倫希爾德搖了搖頭，似笑非笑地看着梅林。

薇薇安嘻嘻一笑：「而且你好像也打不過我。」

梅林氣急敗壞地看向了齊格飛：「你打得過她們倆，快讓她們倆滾遠些！」

齊格飛目不斜視地看着狄卡蘭，口中低聲道：「你也打不過我，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梅林忽然發現這三個傢伙似乎是剛才就串通好了的，他們似乎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讓自己一個人面對狄卡蘭這種事——這樣的選擇很蠢，因為他們有很大的概率會死在待會兒的戰鬥之中，所以梅林只能苦笑着嘆了口氣，然後將目光放在了狄卡蘭的身上。

「準備好了嗎？」全知者微笑着推了推鼻樑上的單片眼鏡，他的嘴角帶着溫和的笑容，他的目光里滿是不帶感情的嘲弄，「如果準備好了，那就請你們——也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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